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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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3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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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恒甫一上朝,便开始在大殿里寻找那个人影,一个柱子接一个柱子看过去,果然找到那个绯色的人影,见那人又把头埋得低低的,不由微微叹了口气,继而回过神来听百官启奏,时不时答复两句,引得一阵“陛下圣明”的高呼,那人的声音也混在呼声里,纪恒听得分明,许久没听过那人的声音,此时听来,不由心里头微微泛起一丝的怨气,于是便狠狠朝那人站的地方瞪了几眼,那人仍旧埋着头,纪恒心里更是憋闷,忿忿的哼了一声,起身拂袖,不顾百官诧异的表情,朝殿后走去。
景送魂靠着门站着,看着纪恒的背影消失在殿后,随着众人退出了大殿,旁边的大理寺少卿杜林凑过来,神秘兮兮的问:“小送,你说陛下这两天是怎么了,老是莫名其妙的发脾气。”景送魂一把推开都快贴到自己身上的杜林,板着脸说:“做臣下的,不要妄议陛下的私事。”
杜林不顾景送魂的推阻,又贴了上来:“小送,你不是同陛下关系挺好的,连你也不知道吗?”
景送魂无奈的揉揉眉间,再次推开杜林:“你就那么想知道,自己去问陛下不就得了?”
杜林整整袖口,道:“你以为我不想问啊,可咱们是什么身份,前些天老太师去问,你猜怎么着,愣是被陛下赶了出来。”
景送魂皱了皱眉头:“这也太不像话了,老太师好歹也是三朝元老,陛下也太过分了。”话刚说完,却见杜林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小送你还说不要妄议陛下的私事,不过也就是小送你敢这么说陛下了。”
景送魂瞥了杜林一眼,杜林却已拉着钦天监监正谈论起了天象,景送魂便径自去吃了早饭,然后回了刑部。
刑部这些天事务繁忙,虽有几个郎中帮衬着,景送魂还是忙到不行,回过神时,已是酉初二刻了,此时刑部的大小官员应已走得差不多了,景送魂将手头公文整理了一下,打算回家,出了门到了走廊,才发现外面已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另有一人亦在廊上站着,景送魂觉得那人甚是面熟,却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那人却已上前作了一揖:“属下都官主事郑晟参见景侍郎大人。”
景送魂这才想起,面前的郑晟正是此届春闱的探花郎,于是笑道:“郑主事不必多礼了。”郑晟又礼数周全的作了一揖,道:“属下不敢。”
景送魂突然觉得甚是没趣,便随口问道:“郑主事在刑部还适应吧?”
郑晟回道:“承蒙各位大人照顾,还好。”
一时两人无话,只看外面秋雨淅沥淅沥下个不停,天色此时已暗下来,景送魂正考虑着怎么回去,便有小吏打着油纸伞进来禀报:“郑主事,您家里有人来接。”
郑晟便问景送魂:“大人可愿与属下同行。”景送魂真考虑着这个建议的可行性,外面却进来一行人,郑晟见状,赶忙行礼,那领头的一面示意郑晟不必多礼,一面对郑晟旁边的景送魂行了一礼,道:“下官已备好软轿,大人请。”
郑晟心下惊疑,那领头的他见过,正五品的御前带刀侍卫李彦辰,虽比景送魂品阶要低,但身为陛下的近臣,按理根本没必要对景送魂那样毕恭毕敬。又瞥了一眼景送魂,见景送魂亦回了一礼,道:“不用麻烦李大人了,送魂自己回去即可。”
李彦辰道:“景大人不要为难下官,外面还下着雨,陛下……”
“小送”李彦辰话未说完就被清脆的一声叫唤打断,“呦,李大人怎么也在啊?”杜林领着两名小厮踱了进来,见吏部庭院里站着的人,不由皱着眉头,道:“小送你面子真大,亏我猜你肯定还没回家,冒雨给你送伞呢,想来有李大人在就用不着我了。”
景送魂笑道:“怎么会呢,李大人只不过找我问些事情,已问完了,咱们走吧。”杜林身后的一个小厮给他撑了伞,景送魂走出两步,又回头对李彦辰道:“李大人,送魂告辞。”又对惊疑不定的郑晟道:“天色不早了,郑主事也早些回去吧。”
郑晟这才回过神来,景送魂与杜林却已走远了。
郑晟向李彦辰告辞出来,上了自家马车,才喃喃道:“陛下真是圣明,这样抚恤臣下。”
第二日上朝时,景送魂仍旧站在最靠门的地方,身边站着杜林,杜林本来昏昏沉沉半睡半醒,却突然听到殿上那人叫到自己的名字,一下子吓得清醒了大半。
纪恒看了看这个开小差的臣子,继续道:“杜爱卿交代好大理寺的事项,即日便去上任吧。”那语气仿佛想即刻就把杜林扔出京城。
杜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愣着,听到旁边的鸿胪寺卿韩柏青轻声道:“陛下调任你去任扬州刺史,还不快谢恩。”
杜林手忙脚乱跪倒谢恩,及至下了朝还未反应过来,旁边的人都过来道贺,任扬州刺史虽是外调,但扬州统辖九江、丹阳、庐江、会稽、吴郡、豫章等郡,个个都甚为富庶,扬州刺史无疑是个美差中的美差,况且从正四品大理寺少卿调任正三品扬州刺史,也算是升官了,旁人无不羡慕杜林的好运气,起哄要杜林请客,杜林却还未搞清楚怎么回事,自己的大理寺少卿做得好好的,怎么就升官了,正想着,就看见景送魂从旁边走过,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拉住景送魂道:“小送,今天中午太白楼。”
景送魂了然的点点头,便去刑部办公了。
等杜林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包厢门口时时,景送魂已经等了好半天了。
“小送,你等了半天了吧,被人缠着道贺,差点出不了大理寺。”杜林一边招呼伙计上菜,一边向景送魂抱怨。景送魂看着这个和自己相识了五年多的好友,
不由便笑了起来。还记得刚见到杜林时是在贡院外的客栈,那是正值春闱,客栈客房紧缺,景送魂到京城时客栈早就住满了人,正愁着该怎么办时,便遇到了杜林。杜林出身大家,年纪比景送魂还要小一岁,十六岁的少年,任性张狂,到处惹事,被忍无可忍的景送魂在大家面前狠狠教训了一顿,他却不恼不闹,还吵着要拜师,让景送魂哭笑不得,不过也算不打不相识,景送魂总算是有了住的地方——杜家在京城的宅邸。
“小送你笑什么?”杜林见景送魂瞧着他一直笑,不由疑惑。
“你当年不是要吵着叫我师傅么,怎么现在成了小送?”
杜林亦想起了初识之时的事,不由红了脸,道:“小送你当时还真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我个狗吃屎,害的我被京城的人笑了那么久。”
正说笑着,听见韩柏青的声音出现在门口:“说什么呢,笑的那般开心。”
“呦,韩大少终于来了。”杜林打趣他。
韩柏青不理会他的玩笑,边在杜林身边坐下,边叹道:“一个月内,先是岑枫外调,再是程毅、陆寒,现在又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韩大少你年纪轻轻叹什么气,我们虽是外调,却也都升官了,没什么不好的。”杜林边说边向韩柏青使眼色,韩柏青却不理会,对杜林道:“你这次怎么惹到陛下了。”
杜林看了一眼景送魂,摊开手,无奈道:“我就是去给小送送个伞,陛下也正好遣了李彦辰去,小送没理李彦辰,跟我走了……就这么回事。”
韩柏青忿忿的又喝了杯酒,见景送魂一脸的歉意,也不忍再说什么,只道:“小送,你到底怎么惹到陛下了?”
却听景送魂叹道:“我也想知道到底怎么了,平时陛下遣李彦辰送我,我也都拒绝的,不知为何这次他发那么大的火,还把小林外调。还有岑峰、程毅、陆寒,都莫名其妙的被外调了。”
韩柏青又问:“一个月前陛下不是召见过你吗,那时你同陛下说了些什么。”
景送魂想了想,道:“陛下先是让我评点了几首自己作的诗,然后叫我一同品了武陵郡进贡的茶叶,再然后老太师就来觐见陛下,说到了并州的旱情和立后之事,老太师走后,陛下就问我对立后一事的看法……”
杜林和韩柏青对视一眼,问道:“你怎么说的?”
景送魂道:“陛下明年就要行冠礼了,也该立后了,我就如实说了。”
韩柏青又问:“你还记得你说完后陛下的反应么?”
景送魂道:“陛下笑着说‘很好、很好’,然后就不理我了。”
景送魂说罢,看着韩柏青和杜林了然的模样,问道:“你们知道怎么回事了?”
韩柏青皱眉问景送魂:“小送,你真的不知道你怎么惹到陛下了?”见景送魂摇头,又与杜林对视一眼,心道这次一定要和小送说清楚了,便问:“小送,你在心里怎么看陛下的?”
景送魂疑惑:“当然是当陛下是陛下了,小青你今天怎么尽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景送魂没把心里真正想的说出来。
韩柏青又问:“那你觉得陛下怎么看你的?”
景送魂更加疑惑:“当然是当臣子看了。”这个倒是真心话。
韩柏青便道:“小送,你先不要说话,听我说,你真不知道陛下在心里怎么看你吗?四年了,陛下那般对你,我以为你早就觉察了,还道你有什么办法让陛下死心,所以并不阻止你与陛下接触,没想到小送你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吗,连我们都看出来的事?你竟觉得陛下把你当普通臣子来看么,你见过哪个臣子能和陛下平起平坐,哪个臣子能在陛下面前口无遮拦,哪个臣子生病了能让陛下吃不下饭?……小送你怎么这么个榆木疙瘩……”
景送魂听着韩柏青的话,越听心越凉,脑子仿佛被冰水浸过,木木的,连什么时候走出太白楼,什么时候走进刑部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