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上卷 烟雨扬州风波起 第20章 无边丝雨细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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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无边丝雨细如愁
初夏的傍晚依旧带着清爽的风,凌云山庄雅致精美的花园里,连空气中都带着芳草的清甜。此刻明灯高挂,白天还气魄非凡的花园因为光影的原因,别有一番幽静的趣味,而荷香馥郁的菡萏池之上,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着橘灯的光线,又为整个园子添上了幻彩的气氛。
侍女仆从或举灯、或端盘、或恭立,穿梭在花园之中,服侍着院中每一个宾客女眷。树丛边、餐桌旁、玉廊里,轻笑浅颦,莺声燕语,处处流泻着男子的觥筹交错之声和女子的欢声笑语。
主座一侧,凌逸风和萧祺端坐一席,凌逸风依旧静静的喝酒,只有对不时前来敬酒的宾客和亲友才寒暄应酬几句,而一旁的萧祺却两眼不停的观察着场中的女眷闺秀,口中还不时调侃道:“逸风,伯母还真是有心,邀请的几家女眷都是才貌双全的闺秀,端庄清秀,清丽淡雅,艳丽妩媚,各色佳丽,任君选择啊!”
凌逸风淡扫一眼,平静无波道:“你感兴趣可以娶回家。”
“唉,你还真是榆木脑袋,不解风情,这话要是被其他佳丽听到,不知心碎多少芳心。”
凌逸风不置可否,对于今晚母亲的特意安排,只觉有些无奈烦闷。
“奇怪,宴会都开始有些时辰了,怎么没见逸雪和轻舞?”环视一周萧祺疑道,“说来奇怪,最近她两人怎么变得那么好了?听下人说这两天也不知她们捣鼓些什么?神神秘秘的,按逸雪的性子轻舞竟然能受得住她,着实不容易。”萧祺一番感叹道
“许是有些事耽搁了,逸雪的性子本来就说变就变,和轻舞也年龄相近,谈得来也不是什么怪事。”凌逸风嘴角轻轻上扬,带着淡淡笑意,使他本来清冷疏离的面容顷刻变得清朗而柔和。对于逸雪和轻舞突然的亲密,他诧异片刻便释怀了,逸雪虽有点小姐脾气,却不会刻意刁难,而轻舞的身上有着一股让人想亲近的气息,两人能谈到一起,的确不是难事。
正在两人谈笑间,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这琴声乍听之下清雅柔和,有如群芳初绽花中嬉戏,继而如山谷清泉松间明月,美不胜收却又难以言喻。那曲子竟然是从来不曾听过的。
众人不由渐渐安静下来,循声望去,只见晚风徐徐,皓月当空,波光荡漾。菡萏池中一只小船随风漂来,几个女子或坐或站,弹奏着不同的乐器。当前一女子,凝神垂眸,指下轻挑,弦上琴音犹自婉转,流水般琴韵袅袅而起。
一连串的轻快明丽的合奏后,骤然转缓,一缕笛音在琴声衬托下响起,柔和清扬,却和琴音相得益彰,配合得天衣无缝。
就在众人静静品曲时,只闻弹琴女子开口唱道: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芬芳美丽满枝桠
又香又白人人夸
不让谁把心摘下
就等那个人爱呀
茉莉花呀茉莉花
。。。。。。。
声音清新透亮,带着少女的风流娇俏,让人如沐春风,如痴如醉。歌声笛声在园中回荡,如漫步花间的轻快,又似月下花开的倾诉。
众人的心不由随着这轻快之声沉浸在曲中意境,随着歌声飘近,笛音却渐低,琴声渐高,不同于起先的轻快活跃,这次是温和舒缓的,伴着小船悠悠漂到池岸边。
众人这才看清船中的女子,当前一人一身青衫罗裙,配以白色的披帛,显得清新淡雅,在众人的注视下,优雅起身,行礼道:“逸雪给各位献丑了。”
这时,一阵如雷的掌声才响了起来,靠近主桌一侧的一位老者朗声笑道:“哈哈,几年不见不想雪儿这丫头也长得如此才貌风姿,老凌真是好福气啊。”
其他众人也纷纷向凌天翔客套:“凌庄主,好一位冰雪聪慧的女儿,真是好福气啊。”
“正所谓绕梁三日,恐怕就是二小姐的歌声吧。”
“好曲子,好唱腔……让人千百回转,此曲以前并未听闻,二小姐真是才貌双全啊。”
“小女一时胡闹,还请各位别介意。”凌天翔客气说道,却难掩眉宇的欣喜之色,对着凌逸雪也是一脸宠溺。旁边的凌夫人也是欣喜中略带嗔怪道:“还不快快上前给各位叔伯长辈见礼。”
凌逸雪明媚一笑,被侍女搀扶着下船,和着轻舞一起往安置的席位走去。人们这才注意到凌逸雪身旁的女子,正是船中侧对众人,吹笛而立的女子。一身紫衫罗裙,配着肩上的卷发,点点异域风情,不由让众人对她的身份心生疑惑。
而主席上的凌逸风,视线从轻舞出现之刻就不曾离开过。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轻舞不一样的风情。看着款款走来的轻舞,抹胸的紫色长裙,配以浅紫的宽袖外衫,衣上的暗纹以暗紫萤亮之色丝线,一动一转,身上的流纹活的一般。头发一侧用一根玉步摇挽起,缀以一串细碎的珍珠,带着淡淡的光晕,散落的发水纹一般波动,与美丽融合得极致风情。
平时的轻舞让人感觉清纯甜美,轻灵如云。而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她,在柔和的月光掩映下,别有一番异魅风味。说不出的美丽与羞涩相成,让她整个人显得那么精灵脱俗。
此时萧祺也反应过来,对着上前就坐的轻舞和逸雪笑道:“这就是你们这两天神神秘秘的原因?连着穿着打扮都不一样,差点不敢认了。”
两人相视一笑,刚坐定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对桌一位四十岁开外的中年男子出声道:“二小姐旁边这位莫非是少庄主刚纳的新人?笛技如此不凡,的确是难得的佳人。”说着还不时对轻舞瞄几眼,眼神透着暧昧。
轻舞一愣,待反应过来只觉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疑惑、暧昧、不屑、妒忌……什么样的目光都有,气氛也变得有些诡异沉闷。
轻舞不太明白他指的新人是什么意思,不过看情形估计也是指家姬侍妾一类的,刚才和轻舞一起伴奏的其他几位女子就是山庄的家姬,因着逸雪的计划,这两天的相处也让她对家姬的情况有所了解。
在唐代,家姬非常流行,名门仕宦之家普遍都有家姬,因着唐朝开放的政策,胡姬也随处可见。这类女子是半婢半妾的角色,在豪门之中,地位非常低,一般都是买来的。她们大多能歌善舞,以声色娱乐主人及来客。古人诗中“千金骏马换小妾”,指的就是家姬。她们可以被主人随意买卖,或者送人,就算侥幸和主人生下子女,也未必能摆脱低下的身份,所生的子女也根本不被主人家看重。
想到自己此刻被误会为其中之一,想来多半又是卷发惹的祸,一时只觉苦笑不得,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一旁的凌逸雪已经脱口道:“她只是山庄的客人。”
说完还回头歉意的望了轻舞一眼,轻舞回以摇头一笑,表示没有介意。
那王老爷发现搞错,眼神也不敢再轻佻,只好尴尬的笑笑,掩饰道:“我看这位小姐发质外型颇似胡人,所以才有此误会。”
这时萧祺也略带不快道:“她是在下的义妹,因着喜欢好玩才弄了个卷发,不想让王老爷误会了。”
场面一时有些冷寂,众人一时也不知说什么,这时忽闻一道童稚的声音:“姑姑,舞姨姨,琰儿的礼物呢?”只见凌靖琰从凌夫人的怀中滑落,小跑到轻舞一桌,带着讨喜般的神情说道,听闻此言,众人不由会心一笑,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
凌逸雪笑嗔道:“知道了,小祖宗。还怕姑姑我赖你不成。”说完从丫鬟手中取来一个小盒,从中拿出一只精致的长命锁,挂在他胸前,凌靖琰得到礼物顿时欣喜蹦跳起来。
轻舞也转身从梨云手中取来盒子,看着梨云颇有些不郁的脸色,想来还在为刚才一事为她忿忿不平,这丫头还真是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打开盒子,取出那小巧玲珑的彩陶人像,小心的放于凌靖琰手中,看着他略带疑惑的目光,轻舞轻声道:“琰儿,这是你娘亲的小像,以后它就代替娘亲陪在琰儿身边,保佑琰儿。”
听到轻舞的话,席间不少人才想起今天也是凌少夫人的忌日,不由一阵唏嘘,只听一道男声叹道:“婉萱那孩子太命薄了!”
轻舞循声望去,那男子五十左右,鬓角有些斑白,神情温和带着书卷气,此刻脸上黯然伤感,看轻舞望来,感激的点点头,想来就是琰儿的外公余书源。
“你就是那位轻舞姑娘吧,琰儿自小没有娘亲,我这做外公的也不能常陪他,没想到你和琰儿如此投缘,难为你想到这点。”余书源一番感慨道
“琰儿聪明懂事,我想少夫人一定也很欣慰的。”轻舞回道
“对啊,小公子冰雪聪明,以后一定也是如少庄主般才华横溢,卓越不凡,实在是山庄之福。”那王老爷见机趋前祝贺道
“王老爷过奖了。”凌逸风神情冷傲,微微颔首,显然并不欣赏这奉承话。王老爷有些尴尬,旋即微笑转身,引出身旁的红衣少女:“这是小女王倩,素仰庄主英名和夫人风华,今日有幸出席,倩儿,快来拜会凌庄主和夫人。”
红衣少女闻言起身行礼,缓缓抬起头来,明眸似水,绿鬓如云,相貌不俗,一身红衣更衬得娇媚艳丽,轻舞不由暗赞,好一个出尘的丽人。
见轻舞打量她,她亦目不转睛地回望,眼中掠过倨傲不屑之色,随即对着凌夫人垂眸柔声道:“倩儿,见过凌庄主和夫人。”
“王氏门庭钟毓,果然人才辈出。王小姐才貌不凡,王老爷真是有福气。”凌夫人温言笑道
王老爷面露得色,悄然窥视,谄笑道:“小女对少庄主英名亦是钦慕久矣。”王倩垂眸敛眉,闻言更是羞愧低头,颊生红晕。轻舞不由回眸看向凌逸风,却见凌逸风听了此话,仍是面色清冷,目光扫过眼前丽人,并无过多停留,转眼间却与她视线相触,冷冽中漾着难得一见的柔和。轻舞不由慌乱的看向别处。
“小女准备了一曲,愿为各位舞上一曲以助酒兴!”看着凌逸风平静无波的脸,王老爷不死心道
许是不想场面尴尬,凌夫人柔声道:“难为王小姐有心了,有请!”
王倩曼声应道,看着轻舞的眼中掠过不甘之色,轻舞不由一愣,待想到今晚宴会的目的和逸雪说的话,才明白那眼中蕴含的寓意。
随着琵琶的伴奏声中,王倩几个美丽的胡旋,便来到了大厅的中央。
烛光下的她,一身火红的霓赏,腰肢柔软的舞动,身上层层的轻纱因她的每一个动作而灵动,舞姿的确优美动人。
“小女的舞蹈可否入得了少庄主的眼?”一曲舞完,王老爷小心翼翼地问道。
凌逸风轻点头,淡淡道:“不错。”
话语虽简单,但王倩听得凌逸风的赞赏,粉腮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一脸喜色,还不忘炫耀般的望了轻舞一眼。
“的确不错,王小姐真是才貌双全啊!萧某见过人当中也只有一人可以媲美。”萧祺两眼笑眯眯地说道,趁机对轻舞眨眨眼,轻舞见他似笑非笑瞧着她,眼底大有狡黠得意之色,不由回瞪了他一眼,看着凌逸风也望过来,便低头看向别处。
拿过酒杯,她轻抿了一口酒,借着这个动作,躲开那几道复杂的目光。再也不敢抬头看向主座那边,她把眼光转向下方,不想正撞上一道年轻男子的视线。那男子眉目清朗,一脸斯文俊逸,然一双桃花眼却让人感觉轻佻漂浮,看轻舞望过来,举杯勾唇一笑,轻舞微微一愣,却也礼貌的微笑,随即若无其事转过脸去。
别过眼,也能感觉到男子那里传来的阵阵压迫感,轻舞微蹙眉,看着席间那些喝了酒的宾客,百态横生,笑闹一片,只觉心里一阵烦躁。在打算是否该退席时,却听一道男声高声说道:“据闻醉舞楼有位新近请的舞蹈师傅拥有一头卷发,才貌不凡,亦称轻舞,姑娘莫非正是那位轻舞姑娘?”
轻舞循声望去,出声的真是那位年轻男子,顿时众人的视线又转向她,不时窃窃私语之声响起。有疑惑,有诧异,有恍然,看着众多复杂的目光,轻舞只好点头应道:“正是。”
“难怪刚才二小姐的曲子别致新颖,听闻轻舞姑娘歌舞双绝,曾一曲名动扬州,却不再上台,不知今晚轻舞姑娘可愿表演一番,让大家有幸一睹风采。”
席下有些宾客曾去过醉舞楼,亦曾听闻醉舞楼那轻舞姑娘与凌云山庄关系匪浅,当时只道是传闻,此刻看她出席宴会,才知传闻不假,一时交头接耳议论之声,不少人也随声附和。
轻舞在醉舞楼没有公开露过面,知道她舞蹈师傅身份的人不多,但名字却没有刻意隐瞒,所以知道的人不少,不想今晚会被认出,一时没有心里准备,只好求助望着萧祺。
萧祺似也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给了轻舞个安慰的眼神,笑道:“我这义妹自小四处周游,不爱礼仪约束,那什么舞蹈师傅也是一时好奇瞎胡闹,让各位见笑了。”
“轻舞既是萧祺的义妹,亦是山庄的客人,今晚只是出席庆贺,其他的就不必多说了。”凌逸风也冷声道,底下之意就是轻舞的舞蹈师傅的身份不必再提。
凌逸风此语一出,众人皆不敢再附和,只是那男子仍是不死心道:“堂兄此言差矣,刚才王小姐也表演了一番为大家助兴,我想轻舞姑娘也是不介意的。”
凌逸风虽没说话,但表情却更冷硬,轻舞不想气氛变得沉闷,只好缓和道:“难为大家看得起轻舞,只是轻舞没有准备,何况刚才王小姐表演了一曲舞蹈,轻舞就不再献丑了,大家不介意的话,不如我轻唱一曲,当作谢大家的厚爱。
席间众人虽没听过轻舞的歌吼,但凭着在醉舞楼创下的才名,附和之声依旧不少。
轻舞低头暗想了片刻,没有让梨云去取琴,只是用桌上的碗碟依次装着不同深度的酒水,边倒还边用筷子轻敲,众人不知她此举为何,却也只是好奇低语着。斜对面的王倩也由最初的嫉恨不屑变得轻视得意。
没有在意众人各色的目光,一番弄整,随着筷子轻敲碗碟的叮咚之声响起,不同琴瑟的清幽之音,别有一番灵动感,随着叮咚之声渐渐成曲,只听轻舞唱道:
这些年一个人风也过雨也走
有过泪有过错还记得坚持什么
真爱过才会懂会寂寞会回首
终有梦终有你在心中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朋友不曾孤单过一声朋友你会懂
还有伤还有痛还要走还有我
。。。。。。
轻舞眉间眼梢满是明朗,脸上挂着春风化雨的甜甜笑容,带着洒脱和感激般的神情。
她的歌,她的快乐,就像一阵清新的风,抚去了大厅内嘈杂声响,宾客中除了官员富商,也有不少江湖侠士,似乎忆起曾经年少的义气豪情,仗义江湖的洒脱不羁,曲子很快感染了在座的人,有些人不约而同地和着她的旋律,轻轻在桌上打起了拍子。
萧祺更是出声附和,不少人也随着在高潮部分随声唱和,一时之间只闻席间歌声激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