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上卷 烟雨扬州风波起 第10章 轻舞一曲盛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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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前厅里依旧一派热闹景象,只闻一片杯盏笑语之声。三楼一间垂帘的雅座中传出一声轻笑,发笑的是一青衣男子,眉目清隽,温文尔雅,正是张灏。此刻看着楼下的情景笑道:“想不到几月不见,醉香楼倒成了这番模样,要不是之前来过,还以为走错地方。听说醉香楼改名醉舞楼,不仅舞蹈独特,品茗也别有一番特色,看来今晚要好好欣赏一番。你说是吧,季傲?”
李俶没有应声,只是斜倚着窗棂,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窗外,身着一袭舒适的紫袍,高贵而疏离,似乎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张灏也不在意,继续道:“此趟扬州之行拖你来本就为了让你散心,你也别老记挂着京城的事,你不是想多广交有识之士,这醉舞阁可是好地方。”
“如今朝中李林甫大权在握,横行朝廷,天下之能人才士,除非依附于他,出自他门,否则就会遭到窜逐之祸,打压迫害。对太子一党更是极力打压,可恨的是现在皇祖父宠信杨氏一族,朝政都交与李林甫,这样下去只怕父王的太子之位难保。”李俶眉心紧蹙,转身担忧道
“太子之位毕竟是当今圣上钦点,何况太子仁孝勤政,没有过失,李林甫再有权也不能废太子。”张灏安慰道
“怕只怕皇祖父偏听他人是非,误会父王,唯今之计只有多为朝廷选拔有识之士,为父王效力,这样才能与李党抗衡。”李俶叹道
“方家产业正慢慢往北长安洛阳一带发展,到时需要,方家随时为你效劳。”张灏拍拍李俶肩膀说道
方家是张家在江南的产业。方老爷方旻山本是翰林院的一名学士,因性子耿直,看不惯宰相李林甫陷害忠良、排除异己的嚣张气焰,写诗讽刺李林甫,结果丢了官,被判死罪,当时的张灏的父亲张洎主掌翰林院,惜他是个人才替他求了人情,他才免了一死,就到了扬州,做了张洎手下,替他打理财务,作作买卖,谁知竟很有商人头脑,短短几年竟成了扬州巨富。他这人倒也知恩图报,对张家一直忠心耿耿。
“博予,还好有你帮我,只是你始终不肯入朝为官,不然一定能成为我的帮手。”李俶惋惜道,
“我们即是表兄弟,何必客气,你知道我受不了那官场限制,只喜欢闲云野鹤的过日子,这不也一样能帮你。”张灏的祖父是开元时期的文学领袖宰相张说,而父亲张洎主掌翰林院,家世显赫,后娶当今太子之妹玉清公主为妻,成为了玄宗女婿,因此张灏与李俶是为表兄弟。
“好了,别说这些了,既然来此就好好放松一下。廷轩,吩咐下面准备些小菜,泡壶好茶上来。”张灏转身吩咐身旁的侍从道
廷轩答应着下楼吩咐,不多时一群衣着典雅,相貌清秀的女子端着各色酒菜缓缓步入厢房,待一一摆放好退出时,张灏才发现一女子正用炭炉的烧起热水,面前摆放着一套紫砂茶具,看动作可知在冲茶。
张灏初时没在意,只是当那女子从冲洗茶具,放茶叶,冲泡动作一一做下来,那熟悉的手法让他不由得想起前天湖畔相识的女子,遂对女子问道:“姑娘的冲茶手法是何人所教?在下记得贵楼之前不是如此。”
女子抬头矜持一笑,说道:“的确如公子所说,这冲茶的手法是我们醉舞阁的一位高人所授,最近才兴起。”
“高人?可否告知姓名?”张灏继续问道,心中隐隐觉得与那湖畔相识的女子有关。
“这、、、公子恕罪,妾身也不清楚。”女子犹豫迟疑说道
张灏知她不愿答,隐隐有些失落,不过也不好追问,只好转头对李俶说道:“你看这泡茶的方式可觉得眼熟?可是与上次在画舫冲茶的叶小姐相似的手法?”
李俶点点头,他也注意到这点。不由想起那清雅灵动的女子,游湖的那一天的记忆只觉历历在目,瞬间流放,那一颦一笑的清丽娇俏,那煮水品茗的淡然从容,那振臂吹笛的自在洒脱,那品酒论乐的自信傲然,宛若误入人间的仙子,释放着令人迷醉的芳华,让人难以忘怀,却无法追随拥有。想到此,不由感到微微失落。
“或许是巧合吧,毕竟扬州文人才子辈出,会如此风雅的不一定只有她。”李俶说道
张灏也觉得有理,毕竟她之前说过来扬州游玩,何况如此清澄明丽的女子怎么可能出现在此,遂也不再深究。
这时茶刚泡好,屋里顿时弥漫茶香,举起一杯沏好的茶,张灏不由得想到那天画舫中,轻舞的话语“所谓‘品’茶,三口为品,因此我们一般饮一口茶,也要分三段。舌尖品其苦,舌中品其酸,舌根品其甘……是谓人生种种滋味,尽在一盏间!”
此刻闭目享受下,顿时只觉得一种从未体会过的茶香由上而下,整个人都有种清雅至远的感觉,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品茗之道吧。
不同于三楼雅室的静谧中,一楼的客人的嘈杂声越来越响,依稀间传来对李仙儿迟演的不满,纷纷催促道
这时只见谢三娘缓步上台,人群中已有人忍不住说道:“三娘,你这是打什么哑谜,怎么仙儿姑娘还没表演,本少爷可等不及了。”
谢三娘安抚道:“让各位久等实在是奴家的不是,只是很不幸,仙儿意外受伤因此今晚没法为大家表演,奴家在此替仙儿给各位陪罪了。”
“那仙儿姑娘伤势如何?”
“怎么突然间受伤?”
“今晚看来是白来了。”
“怎么回事?这不明摆着耍咱们吗!”
。。。。。。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对醉舞楼相熟的大多只是失落惋惜一番,毕竟总有机会欣赏,然而有些慕名而来的受不了空手而归,抱怨不已。
“各位静一静,且听奴家解释。”谢三娘继续说道:“今晚仙儿虽不能上台,不过有幸的是我们请到了一位高人表演,届时一定能让大家满意。”
“什么高人?不会是滥竽充数吧?还不如让绯妍姑娘表演。”人群中有人说道,其它人也纷纷附和。
谢三娘依旧不慌不忙说道:“诸位应有所闻,醉舞楼之所以有今天缘于高人所助,而刚奴家所说的高人正是此人,醉舞楼大多新颖歌舞皆由她所编排,舞姿不逊仙儿。如果待会表演不能让大家所尽兴,今晚在醉舞楼的花费皆免费。”
说道此份上,众人也觉得不好再争论,这是只听二楼传来一声轻笑,说道:“三娘就别买关子了,在下可是迫不及待佳人的表演。”
谢三娘抬头一望,只见二楼回廊一公子摇扇微笑,丰神俊朗,正是刚从后院回来的萧祺。遂笑道:“萧公子说得是,奴家这就下去准备。”
不多时,舞台变得昏暗,随着配乐的就位,前厅的灯笼也瞬间熄灭,只剩些许烛光零星点缀,众人皆知表演即将开始,也都静静地等候。
此时轻舞站在大厅舞台右方,紧张的望着台下的诸人,虽知他们看不到自己,舞台上一片漆黑,但她却能隐约地看到他们,大厅的圆桌上有微弱的烛光,两旁的两排雅座有的开着窗,垂着帘,也有的门窗俱开,从门窗中透出丝丝摇曳的光线,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萧祺,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想想应是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想到此,不由一笑,身体也不再紧绷,紧张感也渐渐消散,联想自己以前在舞台表演的场景,权当一次回忆吧。
在轻舞臆想的时候,音乐声已响起,起先是一阵轻扬悠远的琴声,渐渐的被低柔缠绵的琵琶所代替,随着琵琶声,舞台后方楼梯的灯笼瞬间点亮,人们这才看见端坐于楼梯间,弹奏琵琶的丁香,轻柔唱到
风带不走你的泪
云挽不住你的美
羞得月儿盼的月儿也为你沉醉
伤心人痴心人心碎
众人还来不及沉醉于如此轻灵飘渺的歌声,又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只见随着歌声的延续,舞台周边的舞池渐次点燃一条小火龙,舞台顿时一片明亮,而舞台中亭亭玉立的身影也悄然出现在众人眼中,一身白色的罗纱裙,宽大的水袖,腰上系了一根长长的丝带,飘飘洒洒的垂在身后。不过令众人诧异的是眼前的女子蒙着面纱,若隐若现中只了觉素衣翩翩,眸澈如水,观之朦胧缥缈,如幻似梦。如同绢画中走出的婀娜仙子,不经意间落入纷扰的凡尘,悄然停驻于众人的身前。
没有在意众人的表情,轻舞此刻已经随着歌声翩然起舞
你是谁让英雄如此的追
你的美早已为江山所累
是谁的伤让你如此的憔悴
是谁的爱让你走了千山万水
你将一江春水化作相思
恩爱难舍总难回味
昙花一现繁华梦
也要相爱几轮回
无数的英雄爱你的美
不爱江山相互依偎
不顾风烟骤起战鼓
只愿携手丽人归
。。。。。。
台下鸦雀无声,不知是陶醉在丁香优扬缱绻的歌声中,抑或沉浸在舞台上那时而静若处子时而动若脱兔的轻盈身影无法自拔。
灯光下,轻舞无视那一片寂静,伴随着歌声只觉身体越发地灵巧,舞步越发地娴熟,仿佛在学校练舞的日子,渐渐忘却所有,和舞台融为一体。
随着歌声渐缓临近结束,轻舞掂起脚尖,决定用个快速旋转的芭蕾动作结束舞蹈,谁知,转身太狠,原本仓促插在头上的簪子被甩了下来,绾在头上的卷发飘扬开来,如同涟漪波纹散落在后背。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轻舞脑中却一片空白,动作也停下了,只觉这些嘈杂的声音近在耳边,不过她很快清醒过来,镇定的把最后几个动作做完,随着琴声渐远,渐渐隐没在渐息的烛光中,退出舞台。
轻舞此刻没有心思再去纠结今晚会造成什么轰动,只想早点离开,因此没有注意到三楼的包厢里两道灼热的目光。
张灏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既惊又喜,虽蒙着面纱,但那熟悉的身姿,独特的卷发一定错不了,看来自己之前的感觉没错,她果然和醉舞阁有关系,只是她为何会在此处?她不是说在亲戚家借住吗?莫非谢三娘就是她所谓的亲戚?看来待会要找谢三娘问问。
张灏转身,忽瞥见好友依旧望着楼下,眼神专注坚定,似在深思,唇角露出一丝不明的笑意,顺着他的视线,正是那道离去的白色身影,张灏只觉心中一紧,莫非季傲也对她、、、不由摇头苦笑,这样独特脱俗的人儿,吸引的人何止自己。
放下垂帘,吩咐一旁的廷轩去请谢三娘,张灏才转身坐回桌旁。茶水已经不热,却依旧散发着清香,正如那人,即便只是萍水相逢,却依旧令人回忆怅惘。
“看来你也认出她了,看她并不像红尘女子,不知为何出现于此?”张灏状似不经意间问道
“嗯,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待会问问就知了。”李俶淡淡道
张灏不由一愣,季傲不是个爱管闲事之人,此刻如此说,分明心中在意,顿时只觉心中一阵苦涩难言。
房间一时静默无言,两人都各有所思,过了片刻,包厢的门被推开,正是廷轩领着谢三娘进来。
“张公子,久等了,叫奴家过来可是有什么不满之处?”谢三娘说道,语气带着恭谨
“三娘客气了,只是几月不见,醉香楼变成如今的醉舞楼,真是让人惊叹。”张灏笑道
“还不是承蒙方老爷照顾,不然醉舞楼也不会有今天了。”谢三娘微笑道,原来方老爷方旻山正是醉舞楼的后台东家,当初谢三娘虽花了全部积蓄建了个小小的醉香楼,当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又没后台,被人欺负也敢怒不敢言。后来遇到方老爷倾囊相助,醉香楼才有今天的局面。是以对这位方老爷特别关照过的张公子恭谨招待。
“请你过来也没什么事,只是对你们这边的冲茶手法很感兴趣,听说是一高人所授,刚才看了那歌舞,对这位高人的才华很仰慕,不知可否一见?”张灏道
“本来张公子相请,奴家不应推脱,只是那位姑娘不是醉舞楼的女子,所以是不见客的。”谢三娘道
“不是醉舞楼的女子,这何解?”李俶忍不住道
“这、、、既然两位公子是方老爷的贵客,知道也无妨。这姑娘是仙儿上月在保障河救起的女子,当时看她穿着怪异,头发卷曲还以为是个胡人,谁知是个清雅秀丽的汉族女子。我看她擅长歌舞,就请她作醉舞楼的舞蹈师傅。本是不愿上台,今晚只因仙儿受伤才不得以为之。”谢三娘款款道来,当然略去自己开初强加扣留的部分。
“原来如此!”张灏与李俶对视一眼,心有所感道
“即使如此,我也不为难三娘,只需三娘带句话给轻舞姑娘,就说前几天保障河的张灏有请。”
“好,奴家一定带到。”谢三娘虽有疑惑,不过想他竟然知道轻舞的名字想来两人早已相识,遂也不再迟疑施礼转身下楼
待谢三娘走后,李俶说道:“你确定她会前来?”
“如果她不介意我们知晓她的身份,想来应该愿意前往。”张灏迟疑道,毕竟心中也没底,虽说前几天画舫中彼此交谈融洽,但对方的态度如何自己也没法把握。
“你喜欢上她了?”
这话脱口而出,说完两人都一惊。
一个嘲笑自己,问这个干么?偏偏心里似堵了什么般不吐不快
一个心头一跳,心口的那一丝悸动是因为喜欢她吗?一个认识不过一天的人?
“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张灏避重就轻道
两人一时无言,各有心思。
不多时,房门重新被推开,两人抬头,却只见谢三娘独自前来,张灏不由一阵失落,她竟不愿相见。李俶虽感到诧异,却也不急道:“轻舞姑娘怎么说?”
谢三娘道:“轻舞姑娘说公子相邀自感万分荣幸,自是此时此地不宜畅谈,如果公子不介意,愿相邀明日巳时保障河边的富春楼一聚。”
张灏本想说出身份相邀她定会前来,却忽略了此地毕竟是青楼,她毕竟不是青楼女子,如此前来容易让人误解,的确不妥。听她说起富春楼,不由想起上次画舫中她对的期待,遂释怀笑道:“使我们考虑不周,麻烦三娘转告一声,明日定准时赴约。”
谢三娘笑应离去
芙蓉苑,此时清夜无尘,月华如银,皎洁的月光洒落在轻纱笼罩的床前。
轻舞半夜口渴醒来,之后却怎样的也睡不着,遂起身,披上一件外衣,小心轻挪踱到窗台,以免惊动外间的梨云。
已是初夏时节,门外池塘的荷花已渐渐展露尖角,四周静谧如梦境沉沉。想到今天的经历,轻舞不由苦笑,终究没能独身世外。虽是蒙了面纱,但这头卷发如同烙印般与自己形影相随,此时真后悔跑去烫了卷发。不过好在谢三娘也遵守诺言不强求自己,不然今晚过后她说不定也要“接客”了。虽说自己对青楼女子没有偏见,醉舞楼也不是一般的风月场所,只是内心难免心有芥蒂,
想起谢三娘今晚的传话,张灏的相邀,当时心中不由诧异,不过片刻便释然一笑,张灏如此喜爱音律,想来也是慕名而至。当时拒绝直接相见而是婉转相约,请他明日巳时富春楼一聚,他的回复也让自己松了口气,想来也是理解自己的无奈吧。
转眼望着梳妆台上那只玉笛以及笛尾一抹羊脂白玉,在月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为这清夜增添一抹温华。轻舞缓步上前,执起玉笛,解下玉佩,微微一笑,看来明天刚好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