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君臣之道 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72  更新时间:10-03-19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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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清退下之后,商苏衡便陷入沉思。半晌,她忽然张口:“尚思,你说,朕放那高雁行出宫可好?”
     尚思暗自叫苦,天心难度,又何况是这种最私密的事?这事还关乎着皇室颜面,这种问题怎么回都有错处,让她怎好作答?
     “奴婢……不知。”
     商苏衡瞄了她一眼,袍袖轻轻一拂:“退下罢。”
     尚思松口气连忙躬着身子倒退出门,跨出殿时,小心地将门拢上。
     奴婢不知。答得真是妙啊!商苏衡无声而笑,尚思还真是说到她心底去了。她的确不知道要拿高雁行怎么办。
     杀,杀不得;留,留不得;放出宫去,也不妥当。若是当初那一顿鞭子直接抽死了他倒是万事俱了了。
     烦!
     越想越是烦闷,坐在殿内尤其憋得慌,商苏衡遂又跨出未央宫,往昭明殿而来。
     在她头顶上,澄净碧蓝的天空正缓慢地向一种更深沉的青黑色转换。高高的宫墙背称天边那一团橙红,闪烁点点金红色的光芒,愈显出尊贵神秘。
     宫里的烛火燃得早,这个时候,值役的内侍已开始沿途将道路两旁以及各个主殿的灯火点上,晚些时候,那些偏远的殿阁也会生起烛火。
     昭明殿被奉为圣殿,有专人负责,殿内的烛火十二个时辰从不间断。商苏衡立于殿中,默默地面对大殿中央那尊高大的昭帝塑像。明亮的烛火映照下,昭帝的金身射出条条金光,威严莫测。
     母亲很喜欢来昭明殿。在她还是孩童的时候,便时常看到母亲一个人进入昭明殿,对着这尊高高的漠然地俯视苍生的巨大雕像轻声絮语。她一直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那么做,她还记得自己曾经问过母亲,有话为什么不可以跟她说,或者跟父亲说,而要在这里跟一尊冷冰冰的,一个字也不会回答她的雕像说。她也还记得,当时母亲仅仅是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却什么也没有说。
     现在,当她替代了母亲,登上她曾坐过的位置;当她今日也来到昭帝像前,突然懂了,她的话也只可对昭帝说。
    
    
     商苏衡正用晚膳,京里的乌衣监那些不干正事的家伙带了个恼人的消息,为此,她好没味口。正用银箸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菜盘子,这时尚思由外边进来,手中捧着个黑色的,又细又短的小圆筒,筒盖处雕了只鹰头。
     “陛下,金遥那边递了份折子上来。”
     商苏衡搁下银箸,皱着眉头从尚思手中接过圆筒。
     这圆筒里可不是普通的折子,这是负责金遥的乌衣监呈上来的密折。乌衣监下属各个乌衣局每月都会按时将各个州府的详细情况报进京,再由京里的乌衣监总司分析整理后再送呈御览。一旦出现这种单独的越级传递,便表示下面出乱子了!
     商苏衡先是察看了一下封口处的火漆与暗记,确定并无不妥。这才开了盖子,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的丝绢来。展开丝绢,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满满一张。
     乱子出在正在施工开凿的运河工程之上。
     折子上说,陛下于年初颁旨开凿运河共征得河工七万,其中流民四万有余。因此开河之事进行得颇顺利。可是现在正当开春农时,便有许多百姓,特别是那些流民偷偷溜回播种耕作。这还不算,那些偷返家中的依然上司赈衙门领取口粮。这边河工人数一下子少了许多,工程无法按预定计划进行,那边银子原样不少的一天天耗去。监管开凿运河的督军海大成知息后,一方面派人去司赈衙门扣下了粮饷,送往工地现场,按工每日派放。一方面加强监督,严管河工,禁止他们离开工地。
     原本这么做也算处理得当,然而负责派粮的任务,海大成交给了自己的姑表兄弟黄立军,黄立军人有些贪病,并且家中恰好开的米店,于是在河工的口粮上动下手脚,将朝廷派下来的中白米到自家店里换成下白米,并且还偷减定量,河工的伙食日渐差少,引得河工日益不满。另一方面,因为海大成下令严管,督工的军丁杖下无情,伤残了不少偷溜回家的河工。黄立军也趁机用棍棒威吓那些对伙食表露不满的河工,并且在一次小冲突中打死了六名河工,终于引发暴乱。
     目前,修河工事暂停,海大成正调齐所属驻军镇压河工暴乱。
     “岂有此理!”商苏衡用力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盘盏羹勺叮铃当啷一阵乱响。
     “撤了!”
     她怒冲冲地吩咐了句,然后站起来,拂袖转身,又带翻面前一盅汤,汤汁顺着桌沿,滴滴嗒嗒流了一地。内侍们大气也不敢吭地连忙进来将晚膳撤去,桌子和地都给收拾干净了,复又悄悄地退出去。
     “海大成这些年安逸久了,胆子也养大了,朝廷的钱也敢装到自家口袋里去!”商苏衡气得不轻。
     折子中说了,黄立军新入伍,才当上校尉,按理这种派粮的任务轮不到他。在这份折子上没有明指海大成中饱私囊,只指他涉嫌包庇。但商苏衡明白,若没有海大成纵着,黄立军有天大胆也不敢克扣河工口粮。
     海大成是她的亲信,当她还是公主时,母亲身边的御前行走。与风从龙一起陪伴过她,很得她的宠信。后来,由她保举征讨过巫羌,立过战功,然后就被调派到金遥任督军。
     金遥这一段的河道开凿之事还是她特别指派交由海大成监管的,并且为了避免这种因为督工与派发粮饷交于一人之手而导致克扣贪污的弊端,特别分派专人管理,没想道最终还是出了这般乱子,她怎能不气?
     正当商苏衡气愤不已的时候,内侍又来报说纪远思求见。商苏衡知道他必定也是为这事来的,于是吩咐:“宣。”
     没多久,纪远思急匆匆走进来,见过礼后,便从怀中取出两份折子双手呈上:“陛下,正进行施工的河道上出乱子了!这是郑伯仁与海大成用六百里加急,从金遥递上来的折子,请陛下御览。”尚思从纪远思手中接过折子送呈商苏衡手中。
     商苏衡将两份折子都打开看了一遍。郑伯仁的奏本上说的与乌衣监的情况大体相同,不过,郑伯仁说得模糊含蓄,只说因打死了人引发河工暴动,如今海大成正调派军队镇压,因而工程暂停,于是向上请旨,问如何处理此事。而海大成的奏本则一字未提黄立军,声称流民不服监管,聚众闹事,有意怠误工期,他已经派兵弹压云云,并且向商苏衡保证他一定会处理好此事。另外,他还保证他会额外再从别处多征一些劳力,因此不但不会延时误工,还可以缩短工期,提前完成陛下指派的任务。
     商苏衡合上折子,抬起眼,问纪远思:“依远思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理?”
     纪远思忙道:“臣请陛下即刻降旨,阻止海大成派军镇压,避免事态扩大。”
     商苏衡长眉一挑,“远思难道要朕对河工闹事姑息纵容么?”
     “臣不敢,臣决无此意。”纪远思躬身再拜,然后抬起头,“臣以为,海大人派兵弹压此举不妥。在臣看来,河工闹事一事究竟所为何来还有待查证,若冒冒然派军弹压,激起民变于朝廷不利。朝廷对此事当以安抚为主,以免酿成大祸。”
     “朝廷并不惧任何人。”明知道纪远思的看法是对的,也明明知道此祸事的源头是在海大成,商苏衡偏偏就是不想轻易地顺了他的意。
     “可河工亦是陛下子民哪!”纪远思急了,“况且……”
     不等他说完,商苏衡火腾就上来了:“纪卿意思朕是无道昏君,不顾百姓死活了?”
     “臣不敢!”纪远思扑通跪下。
     “你不敢?朕以为纪卿你没什么不敢的。”
     这话别有所指。纪远思伏身地上,一声也不吭。
     商苏衡见他一派安静顺服模样,愈觉得怒不可扼,想到方才乌衣监密报说他与袁家郡主走得很近,更是火大。最可恼的是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气的究竟是哪条。伸手一指殿门,喝道:
     “给朕出去!”
     “河工……”纪远思扬起头,还想对那些河工的命运做些努力。
     “出去!”
     纪远思默默爬起来,退出殿,跪到门外。
     商苏衡恨恨地瞪向大门,盯着那个伏于阶下的清瘦身影。纪远思!你真当朕离了你便不行了么!
     “拟旨,着纪远思归府闭门思过,三日内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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