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生死边缘(1)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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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非与杜云天此刻俱是满顶大汗,正在吃紧当儿,俱见瞧见展梦白,南燕与萧飞雨见他
    来了,却不禁喜出望外。
    两人齐地纵身掠来,一人一手,左右牵住了他的衣袖,萧飞雨道:“你快想个法子,怎
    生要他们停下手来。”
    但展梦白却知道世上已无一人想出法子能令他们住手,当下双眉紧皱,暗中叹息,却说
    不出话来。
    南燕流泪道:“你……你看他两人,再不设法,只怕……只怕两人都要……都要……
    不成了,你忍心不管么?”
    她并非不知此事困难,只因关心太过,才作此言,正如落水之人,手里只要触着一物,
    不论是什么,也要抓紧不放。
    但她却未想到,抓住的人水性也未必精熟,很可能被她一齐拖入水底,展梦白知她心中
    焦急,只得苦笑不语。
    南燕却道自己苦苦哀求,对方不闻不理,缓缓松开手掌,道:“好,你……你……”
    突然伏地痛哭起来。
    她与金非本是怨偶,但数十年异地相思,骤然重逢,恩爱突增,此刻见金非生死关头,
    举止神思,自难免失常。
    萧飞雨也突然松手,冷笑道:“好,敢情你原来是来瞧热闹的,好,我们四人就都死
    了,也不来求你!”
    展梦白只是呆立当地,有如未闻。
    只见杜云天,金非额上汗珠,越流越多,夜色之中,两人头顶都彷佛冒出了蒸蒸白气,
    随风四散。
    三人都知道他两人俱已是强弩之末,片刻之内,便将有一人倒地而死,南燕哭得更是伤
    心,萧飞雨自也陪她落泪。
    忽然间,只见展梦白挺起胸膛,走了过去。
    他脚步极为缓慢,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个深深的足印,显见是全身早已布满真力,
    要以双掌解围。
    萧飞雨本在怨他不肯出手相救,但此刻见他挺身而出,却又不禁大是关心,忍不住轻轻
    低语:“你要小心了!”
    但展梦白此刻正自全神只注在杜云天与金非四只手掌之上,她语声纵然说得再响,也未
    见能使他听着,何况只是轻轻低语,萧飞雨见他竟然不理自己,心中方自气恼,忽又想到此
    事之凶险,暗暗忖道:“我方才那般逼他,他才会不顾性命的前去出手,此番他若有三长两
    短,那我怎生是好?”
    一念至此,她再也顾不得别的,纵身掠了上去,但这时展梦白一双铁掌,已闪电般向
    金、杜两人四掌之间落下!
    萧飞雨惊唤道:“呀,你……”她情急关心,已不知分判利害,竟然伸手去扳展梦白的
    肩顶。
    展梦白双手满只真力,右腕在上,紧紧压着左腕,掌心向外,姆指向上,一双掌背紧
    贴,倏然穿至金、杜两人相抵四掌之下,全力往上一抬,金非左掌,杜云天右掌,分开一
    线,展梦白的双掌立时乘机穿入这一线之中,只听‘吧’的一声,他左掌便接住了金非左
    掌,右掌接住了杜云天右掌。
    金非、杜云天两人掌力,正自源源不绝,逼向外力,此番欲罢不能,两人全身劲力,一
    齐向展梦白涌来。
    以展梦白此时功力,虽无法接着这两人如此一击,但金非、杜云天恶战半日,此刻已是
    强弩之见,展梦白全力支持,必无损伤。
    怎奈就在这刹那之间,萧飞雨手掌已拍上展梦白的肩头?
    展梦白全身真力俱都只注在前方双掌之上,肩后空虚已极,身子本已前重后轻,再被萧
    飞雨情急一扳,立刻往后跌倒。
    他大惊之下,真力骤??,金、杜两人掌力,立刻乘隙涌至,这时两人掌上劲力,正如河
    水泛滥,不可遏止,此刻展梦白掌力一??,便如堤防溃出,那泛滥的河水,蓄势已久,立时
    便齐向缺口溃出,长河溃堤,浪如山涌,那力道是何等惊人,展梦白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
    受不住。
    ※※※
    这两掌力一个刚猛,一个阴柔。
    骤然间,展梦白只觉一冷一热两股掌力,左右袭来,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全身立又娈
    的有如火焚一般!
    杜云天。金非齐地一惊,撤掌后跃,南燕也已骇的呆住,萧飞雨更是花容失色,踉跄后
    退,颤声道:“你……你怎地了?”
    展梦白但觉心胸之间气血翻涌,却咬牙忍住,缓缓站起,展颜一笑,道:“只要两位前
    辈莫再相斗,我自然无事。”
    他知道若是被人瞧出自己身负重伤,不但要令金、杜两人歉然,南燕抱昝于心,更将令
    萧飞雨自愧自责,终生虽安。
    她本是为了一番好意,才会伸手扳他的肩头,此刻他又怎忍令她难受,是以极力忍住伤
    痛,丝毫不露声色。
    众人本都在为他担心,此刻见他如此泰然,只道他伤势并不严重,都不禁暗中松了口气。
    南燕见到金非、杜云天两人俱都无事,更不禁喜形于色,展颜笑道:“雨儿,还不快去
    谢谢你的展相公?”
    萧飞雨面颊一红,不依道:“人家救了你的……你的舅舅,你该去谢他才是,为什么要
    我去?”
    南燕笑骂道:“疯丫头,什么你呀你呀,好没规炬……”轻轻叹了口气,??衽道:
    “但……展公子,我是真的谢谢你的?”
    展梦白还礼道:“夫人如此相称,在下怎担当得起。”
    杜云天手捋长须,突然叹道:“似你这般舍己救人之侠心义举,便是老夫也该唤你一声
    公子才是,只可惜……”
    金非冷笑截口道:“只可惜今日我与杜老儿乃是不死不休之势,你纵然解了方才之围,
    我与他还是要拼个死活的。”
    南燕面色大变,还未答话,只见展梦白微微笑道:“前辈莫非不想见一眼前辈之亲生爱
    女了么?”
    金非骤然动容,道:“她……她在那里?”
    展梦白道:“前辈之爱女娇婿,俱已来到此间,他伉俪两人行止有如王侯,前辈梢加留
    意,便可见着了。”
    金非娈色道:“真的?”
    展梦白一笑未答,南燕已抢住道:“正是真的,自他口中,万万听不到半字虚言,他说
    曼风来了,就是曼风来了。”
    金非怔了一怔,展梦白已转向杜云天,缓缓笑道:“杜鹃姑娘病势虽重,但却并非没有
    救治之望。”
    杜云天果然也不禁为之动容,道:“如……如何救治?”
    展梦白道:“前辈只要立刻取道洞庭湖,路上自有人前来约见前辈,告诉前辈如何救治
    杜鹃姑娘之法。”
    杜云天早已知道这少年语重千金,闻言自然深信不疑,呆了半晌,望向金非,道:“你
    说怎样?”
    金非突然跺了跺脚,道:“唉,你为了女儿,我也为了女儿,今日想来也无法再战了,
    但三个月之后……”
    杜云天不等他话说完,便已抢着道:“好,三个月后,洞庭岳阳楼见!小兄弟,多承相
    告,老夫去了。”
    他救女之心,实是急如星火,语声见了,便已耸肩而去,说到最后一字,身形已隐没于
    林木之间。
    金非望着他身形隐没的方向,呆呆出神,南燕却在心头盘算,如何想个法子拖住金非,
    叫他不能去应洞庭之约。
    ※※※
    萧飞雨缓缓走到展梦白身侧,轻轻道:“你怎会寻来的?”
    展梦白望也不望她,抱拳道:“此间无事,在下也要告辞了!”连这两句话,都是向金
    非夫妇说的。
    金非兴南燕俱都心有所思,本未听清他说的是什么,随口应了,萧飞雨娈色道:
    “你……你到那里去?”
    展梦白还是不望她,冷冷道:“去处去!”霍然转过身子。
    萧飞雨呆在地上,等他转过身后,才着急地一拉南燕衣袖,道:“他……他要走了!
    ”语声惶急,泫然欲涕。
    南燕这才回过神来,亦自奇道:“你不跟咱们一齐走么,咱们……咱们还有话要和你说
    哩!”
    展梦白头也不回,道:“有什么事,前辈但请吩咐。”
    南燕道:“这……这……”她实在也不知该说什么。
    展梦白大声道:“前辈一时若想不起,日后再说吧!”他竟然始终未曾回头,便匆匆向
    前奔出。
    萧飞雨道:“你……你……”跺一跺足,目中不禁落下眼泪。
    南燕悄悄道:“你又有什么事得罪他了?”
    萧飞雨流着泪摇了摇头,恨声道:“谁知道……谁知道?”突然一把扯乱了头发,终于
    失声痛哭起来。
    南燕手足失措,轻叹道:“这孩子什么都好,怎地脾气却如此古怪……喂,喂,金非,
    快去追他回来呀!”
    金非双目一瞪,大声道:“追什么?”望着展梦白去向,破口大骂道:“臭小子,摆的
    什么臭架子,咱们的雨儿如此标致,难道还怕嫁不出去么?看你这个臭脾气,却只配娶个母
    夜叉。丑八怪。”他生性偏激暴躁,此刻已浑忘了展梦白相救自己之情,不但破口大骂,而
    且越骂越是起劲。
    但骂了半晌,林中仍是没有回应,金非大笑道:“那臭小子终是不敢回嘴,老子也懒得
    骂了,雨儿,咱们走吧!”
    一手拉起南燕,一手拉起萧飞雨,大步向林外走去,只可怜不住啼哭的萧飞雨,虽然满
    心幽怨,还是忍不住频频回首,只望展梦白能回心转来,南燕却只望展梦白莫要听见金非的
    怒骂,那么,此事日后总还有转机,这善良的妇人一生但知为他人着想,从不知祈求自己的
    幸福。
    ※※※
    但‘无肠君’金非的语声,中气是何等充沛,那语声远远穿林而出,展梦白每一字都听
    得清清楚楚。
    然后,他听得人声俱已远去,这时他胸中血气翻涌,再也忍耐不住,突然张嘴喷出了一
    口鲜血,身子也软软地跌倒!
    原来金非与杜云天方才内力虽已是强弩之末,但两人残存的掌力逼集已久,一旦溃发而
    出,亦是人所难当。
    展梦白微一疏神,便被他两人震伤了内腑,他若立即吐出胸中的瘀血,伤势或许还不致
    十分严重。
    但他为了别人,为了萧飞雨,却将那瘀血勉强压住,他故意对萧飞雨那般冷漠,便是不
    愿被她瞧见自己伤势发作。
    而此刻伤势发作起来,情况之严重,竟连他自己都未想到,他挣扎着爬到树下,只望能
    以内功之调息,自疗内伤。
    那知他全身真力,已完全溃散,每分每寸骨节,彷佛都要散裂,莫说调息疗伤,便呼吸
    也变的极为困难。
    这时,乳白色的晨雾已在树林中冉冉升起,弥漫了林颠木叶,也掩没了他的身子,使他
    有如卧在云雾之中。
    他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冷与疲乏,似是所有的生机与活力,俱都正自他体中缓缓消
    失。
    他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暗道:“莫非我要死了?”
    在刀锋、剑下,他不知遭遇着多少次生死间不容发的危机,他都从来未曾消失过求生的
    勇气。
    然而,此刻,在这无人的树木间,乳白色的晨雾里,他忽然生平第一次自心底泛起对死
    亡的恐惧。
    他不知这是为了什么——也许是距离成功之口已渐近,他的生命,也变的更可珍重——
    他只知自己并不愿死。
    他不敢阖起眼??,但寒气更浓,眼皮也越来越重……
    ※※※
    这时,林外却飘然掠来了一条人影,宛如幽灵般不带丝毫声息,那双闪亮的眼神,正瞬
    也不瞬地望着展梦白身上的血迹。
    展梦白丝毫未曾发觉,又过了半晌,一只自生生的手掌,自他背后伸了过来,往他头顶
    落下。
    瞧那人影轻功之身法,显然是武林高手,而展梦白此刻却早已力乏身伤,若是被这一掌
    拍下,那里还能活命?
    那知这手掌在展梦白头顶盘旋一转,只是轻轻落了下去,轻轻抚摸起展梦白零乱的头发。
    展梦白一惊转身,只见一条俏零零的人影,伫立在树下,乳白色的晨雾,棉絮般沾满了
    她的衣襟、头发。
    他此刻双目虽瞧不甚清,但这人影那灵活的大眼睛,却是他永生也不会忘记的,不禁脱
    口道:“雨儿,你来作什?”
    那人影正是萧飞雨,但见她缓缓垂下眼??,眉宇间似笑非笑,似怨非怨,轻轻道:“雨
    儿……雨儿……你再叫一遍。”
    展梦白扳起脸来,尽了全力大声道:“萧飞雨,你为何跟来,你这女子怎地如此不知羞
    耻,苦苦见着我作什?”
    他知道萧飞雨性子激烈,只道这番话定可将她骂走,那时自己纵然命丧此地,也好使她
    莫要伤心。
    那知萧飞雨却仅是幽幽长叹一声,道:“你要骂,就骂吧,但无论你怎么骂,我都不会
    走的。”
    展梦白呆了一呆,挣扎爬起,道:“你不走,我走。”
    萧飞雨道:“你走我就跟着你走。”
    展梦白失声道:“你!你!”他勉力站了片刻,便委实再也无法支持,双腿一软,又倒
    了下去。
    萧飞雨凄然一笑,道:“你也莫要再强挺住了,什么事我都明白……你……你的心我已
    知道。”
    展梦白变色道:“你知道什么?”
    萧飞雨轻轻道:“你怕我伤心,不让我知道你受了重伤,又故意对我冷淡,逼着我离开
    你,但……但……”
    她语声突然哽咽;‘但你这伤是……是为了我才受的,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一个
    人……’只见她身子在雾中颤抖,下面的话也说不下去。
    展梦白只觉心中热血,火一般燃烧起来,什么都顾不得了,突然一把握住萧飞雨莹自的
    手腕。
    萧飞雨‘嘤咛’一声,和身扑入了他怀中,两人情感从未显露,此刻奔放起来,那里还
    能遏止。
    两人相偎相抱,面上是冰凉的一片泪珠,心头却是炙热的一团烈火,既不知时光已去,
    也不管天下万物。
    ※※※
    万籁无声,自雾迷蒙,也不知过了多久。
    只听萧飞雨轻轻道:“我想来想去,你绝不是那样的人,无论别人心里怎么想,我不找
    你问个清楚,死也不安心。”
    她银铃般一笑:“所以我也不管怎么说,还是追了来,只听你唤我那一声雨儿,别人无
    论说什么都没关系了。”
    又过了半晌,她娓声道:“展……展……”
    她实在想不起该如何称呼怀中的人儿,??觑一笑,接道:“不管我唤你什么,你再唤我
    声雨儿好么………好么……喂,你怎么不说话呀?”缓缓抬起头来,突然惊呼一声,晨曦中
    只见展梦白面无血色,双目紧闭,竟已晕厥过去,伸手一探,他胸口呼吸竟也变得十分微弱。
    萧飞雨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急唤了几声,展梦白竟无回应,她目中眼泪,便又断线珍
    珠般落下。
    她也不拭面上泪痕,伸手抱起了展梦白,匆匆奔向林外,只望到了唐府,能寻着人来救
    治展梦白的伤势。
    那知此刻林中晨雾迷漫,她心慌意乱,竟迷失了道路,距离唐府庭园,反而越来越远了。
    她心更慌,意更乱,逡巡之间,忽听雾中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
    道:“逸儿,逸儿,打起精神来?”
    萧飞雨听出这正是那老奸巨猾的方辛口音,心头一惊,暗暗忖道:“这父子两人已将展
    梦白恨入切骨,我虽不怕他,但这情况还是莫要让他见着的好。”
    其实她对这老人的奸猾委实有些戒心,平时虽不怕他,但展梦白此刻身受重伤,只有救
    伤才是当务之急,若是被他奸计延误了救治之时,岂非抱恨终天?一念至此,再不迟疑,悄
    悄向后退出。
    在林中退了约莫一箭之地,突听那边也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迷雾中飘飘渺渺,又传来一阵轻微的语声,笑道:“孙兄,想不到天公竟也作美,这一
    场大雾,的确方便了我们不少。”
    这语声乍听似是女人,却又阴森森的带着些诡气,听入萧飞雨耳里,她心里却不禁一
    跳:“柳淡烟!”
    她虽然对这不男不女的人妖恨之切骨,但此时却更不敢招惹于他,提气蹑步,自另一方
    向斜斜穿出。
    在两边被夹之下,她竟无法分办路途,只求不被这些恶魔发现已是万幸,放足急奔,当
    真是慌不择路。
    奔行了约莫盏茶工夫,前面隐现一栋屋宇轮廓,近前一看,却是座祠堂,门上横匾写着
    四个泥金大字:“唐氏家祠”。
    萧飞雨暗中松了口气,总算寻得个可以藏身之处,距离唐府正院虽远,也总算是在唐门
    势力范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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