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解铃常是系铃人(1)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5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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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口中显然在咀嚼着酥糖,但语声更愤怒。
    ‘但什么?催梦草的来源已少,本门暗器,又必需此草炼制,那姓秦的要这草作什
    么?’唐迪道:“听说他需用此草来配制‘情人箭’的解药,我们不给他草,只怕他就要反
    悔婚事了?”
    老人怒道:“反悔就反悔,暗器才是本门中的血,本门中的命呢,婚事算什么?狗屁,
    狗屁!”他越说越激动;‘今日江湖中人,虽然都将’情人箭‘看做最厉害的暗器,但那只
    是旁门左道的障眼法。只有我唐门的毒沙毒蒺藜,才是毒药暗器的老祖宗,堂堂正正的老祖
    宗,本门中无论什么,都要以暗器为先,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小孩子的婚事,去他的
    吧!’唐迪嗫嚅道:“但宾客都已来了……”
    老人大吼道:“宾客,宾客都是屁,暗器!暗器!只有咱们的毒药暗器最重要,若无暗
    器,还有什么鬼宾客?”
    唐迪道:“是,是……爹爹请吃块糖……”
    老人吼道:“不吃了,哼哼,你当那姓秦的,真的敢反悔婚事么?他若敢说,你只管请
    他吃毒沙子!”
    唐迪道:“是,是……”
    老人道:“好,说完了,你去吧,展梦白你进来!”
    展梦白心头一惊,几乎从屋顶上跌下来,他再也想不到这老人在盛怒之下,还能发现自
    己的行踪!
    只听‘吱’地一响,窗户已开,灯光涌出。
    展梦白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跃下,纵身跃入窗户。只见房屋甚是宽大,但房中却只有张
    特大的锦榻,榻上一张矮几,几上堆满了芝麻酥糖,唐迪果已走了!
    那白发萧萧的老人斜坐锦榻上,目光闪电般望着展梦白,大声道:“哈!你胆子倒不
    小,叫你进来,你就进来了?”
    展梦白苦笑道:“不敢进来,也要进来的。”
    白发老人道:“我早就知道你要来的!听说你和我小孙子鬼鬼祟祟,是不是帮他来找那
    女人的?”
    展梦白心头方自一惊,忖道:“这老人好精明!”
    老人已大声吼道:“是不是,快说,是不是?”
    展梦白大声道:“是!”
    老人似乎也呆了一呆,瞪着他瞧了半晌,忽然大吼道:“哈!好小子,你敢承认,你竟
    敢承认?”
    展梦白朗然道:“本是实情,为何不承认?”
    老人目光更是凶狠,厉声道:“你可知道,随意到这屋子来窥探的,犯的是什么样罪
    么?”
    展梦白道:“有什么罪,展某承当!”
    老人吼道:“你若是被他要胁而来,还可减些处罚,否则……哼哼……”
    展梦白挺起胸膛大声道:“我自愿来的,与他无干,我若是不愿前来,谁也无法要胁
    我!”
    老人又自狠狠瞪了他半晌,忽然哈哈一笑,道:“好小子,拿块酥糖来……快,你也吃
    一块!”
    展梦白想也不想,拿了块酥糖给他,又拿起一块,暗道:“莫说酥糖,纵是毒药我也要
    吃下去!”
    举手将酥糖抛入口中,咕嘟一口吞了下去!
    只见老人闭起眼睛,仔细咀嚼着那块酥糖,一面不住点头,彷佛已忘了展梦白还在眼前
    似的。
    展梦白索性沉住了气,也不说话。
    夜风入窗,矮几上的烛火,随风飘来飘去,老人忽然台起手掌,轻轻一拂,也不见有何
    风声,两扇窗门却‘砰’地应掌关了起来。
    展梦白不禁倒抽了口凉气:“这老人好深的掌上功力!”
    若论掌方刚猛,自然得数蓝大先生,但这老人掌风无声,观之无力,掌力之阴柔,却是
    展梦白从未见。
    那老人却似心事重重,随手拂出一掌,又自沉思起来,口中喃喃道:“催梦草,他为何
    这般急着要催梦草……”
    展梦白亦自茫然不解,听他喃喃自语,自无法置答。
    ※※※
    但窗子关后,屋中竟有一阵阵淡淡的血腥气,飘入他鼻端,他惊诧之下,转目四望,才
    发觉这老人双腿之上,俱都裹着层皮毛,瞧那颜色,似是方自羊狗身上活生生剥下的,只是
    老人双腿盘膝,不加注意,便难发觉,想是这老人双腿阴寒之症极重,倒非故作不能行动。
    思忖之间,突听老人长叹道:“吃药的时候又到了!”双掌轻轻一怕,展梦白立在近
    前,听这掌声似是十分轻微。
    但这轻微的掌声,越到远处越是响亮。
    接着,垂??外竟响起了一阵马蹄声,蹄声渐近,垂??一掀,门**着的竟是那终日未曾
    露面的火凤凰。
    ※※※
    她手里牵着一条??绳,瞧见展梦白,脚步一停。
    那老人笑骂道:“小丫头,他已是自己人了,还避他作什?”
    展梦白暗中苦笑,却不得不含笑向她打个招呼。
    那知火凤凰直着眼睛走进来,竟再不瞧他一眼。
    展梦白不禁暗中奇怪,但更奇怪的是,她手里牵着的,竟是那匹‘紫麒麟’,只是这匹
    千里良驹,此刻竟是无精打采,再无昔日神骏之态,见着展梦白,彷佛还有些认得,垂首低
    嘶了一声,展梦白更是惊奇,暗暗忖道:“这老人要吃药了,她怎地牵了匹马来?”
    只见火凤凰左掌捧着只玉钵,反手自头上拔下只银簪,突然伸手一刺,将银簪深深刺入
    马股中。
    那匹马似已被药物麻醉,全然不觉痛苦,火凤凰右手拔出银簪,左手玉钵立刻接了过
    去,鲜血汨??自马股流出,流入了玉钵之中,片刻之问,便将玉钵注满,火凤凰已取出块膏
    药,‘吧’地贴上马股的创口,双手捧着玉钵,送到那老人面前,老人接过玉钵,竟一口气
    将钵中马血喝得乾乾净净!
    展梦白早已看得目定口呆,作声不得,暗惊忖道:“难怪此马神情这般萎顿,却不知这
    老人喝这马血作什么?”
    只听老人哈哈一笑,道:“马儿马儿,苦了你了。”目光转向展梦白:“就连你瞧着也
    有些心疼,是么?”
    展梦白道:“不错,马多的很,何苦要喝它的血?”
    老人笑道:“小孩子知道什么?这匹马乃是我老人家花了三年心血养成的‘药马’,不
    喝它的血喝谁的血?”
    展梦白大奇道:“药马?”
    老人大笑道:“这匹马三年来吃的草料,俱是常人做梦也吃不到的灵药,旦享了三年的
    福,如今也该吃些苦了!”
    展梦白恍然忖道:“难怪唐门中人,将此马看得那般珍胄,一心想要夺回,这老人想必
    是因练那阴柔之功,练得太过,以致双腿阴寒入骨,如今便要想尽千方百计,来驱除这双腿
    阴寒,但此马既是药马,为何又要它在路上奔波?”
    只声老人笑声一顿,大声道:“你终日在江湖中走来走去,可曾听到江湖中有个名叫
    ‘火盆’之地?”
    展梦白道:“未曾听过。”
    唐老人道:“火盆中住着个冷药师,你可曾听过?”
    展梦白摇了摇头,老人大笑道:“哈,看来你还是孤陋寡闻的很,连这样精采的人物,
    精采的地方都不知道。”
    语声顿处,突又问道:“催梦草这名字,你总该听过吧?”
    展梦白的心头一凛,道:“催梦草兴火盆有何关连?”
    唐老人笑道:“这‘火盆’一地,远在新疆,边外之人,称它为‘吐鲁番’,这地方又
    低又热,泡在冷水里还要流汗,常人简直一天也住不得,但那里所产的西瓜和葡萄,却是其
    甜如蜜,我老人家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要流口水。”
    他果然‘咕’地??下口口水,方自接道:“但老天爷造物,就是这么奇怪,那催梦草虽
    是天下至阴至寒的毒物,却偏偏只生在这最热最燥的地方,但若是没有那古古怪怪的冷药师
    培养,这些年来,也要绝种了!”
    展梦白心头一动,道:“那冷药师又是何许人物?”
    老人大笑道:“此人姓冷,名炭,正是名符其实,是块火盆中的冷炭,又硬又怪,别人
    要住得舒舒服服,他却偏偏住在那‘火盆’最低最热之处,别人种花养性,他却偏偏要种那
    最毒最丑的催梦草,他也不和江湖中人来往,但只要有人胡乱闯入那火盆里,保险没有人能
    活着出来!”
    展梦白动容道:“他种那催梦草是为了什么?”
    唐老人笑道:“为的只是不要别人去种,别人问他去要,也休想要到,总算此人虽然古
    怪,但和我却甚投脾胃,是以唐家要的催梦草,虽然时多时少,但却从来不断,不但如此,
    他知我双腿阴寒之症后,又在‘火盆’里种了几种对症的药物,只是这些药物,非但不能出
    土移植,而且见风即枯,枯了即失灵效,是以他才想出来,将那些灵药??马,让马变成‘药
    马’,再由老夫派人,去将‘药马’骑回来,哈哈,若不是这些‘药马’,只怕你小子今日
    便见不着我老人家了?”
    他说得似是十分得意,但一口气说到这里,却又似已有些气喘,虽然谁也不知道他这气
    喘是真是假?
    展梦白却是越听越是动容,脑海中翻来覆去,只是在想着情人箭、催梦草、冷药师这三
    者之间的关系。
    只听老人突又喃喃道:“只可惜冷药师已不愿再种此草了,看来这催梦草,日后必定要
    变得更珍贵………”
    展梦白忽然问道:“除了冷药师外,便无人可种此草了么?”
    老人道:“据我所知,也不过还有一人而已!”
    展梦白心头大是紧张,道:“谁?”
    要知若无‘催梦草’,便制不成情人箭,这种草之人,与那制箭之人,关系自是非同小
    可。
    ※※※
    老人笑道:“提起此人,也是个怪物,他本是挛生兄弟两人,同日同时生,长大后性情
    虽不一样,却偏偏都对一个女人锺情,这女子却偏偏也是个怪物,阴狠毒辣,什么坏事都做
    得出,这兄弟两人为她可说是吃尽了苦,到后来终于将她感动,但麻烦还是终年不断。”
    他彷佛又说起兴趣了,语声不断,一口气接着说道:“想那女子,只有一个身子,自不
    能嫁给他们兄弟两个,终是老大自己退让,那知老二也坚持不要了。”
    ‘两兄弟让来让去,到后来只有谁都不要她,却也不让她嫁给别人,两人一齐将那女子
    带走。’‘那女子早年虽然风流成性,但这时心也死了,心甘情愿,与他兄弟两人住在一
    齐,二十几年来竟未下山一步。’‘但那女子的对头们还是探出了她的去处,一批批上山去
    寻那兄弟要人,怎奈那兄弟武功太高,上山去的,谁也讨不了好,近年来,江湖中已渐渐听
    不到这三人的消息,想来已没有人再敢上出去寻事了。’展梦白心念突又一动,脱口问道:
    “那女子可是最喜穿着红衫,那兄弟两人可是‘昆仑双绝’?”
    唐老人怔了一怔,大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知道的武林前辈倒不少,居然连‘胭
    脂赤炼蛇’的故事都知道了?”
    昆仑山阴,‘莫入门’内,那红衣妇人的尖锐言词,奇诡行踪,一刹那,便又齐地回到
    了展梦白心头。
    他恍然忖道:“是了,那女子昔日既有‘胭脂赤练蛇’之名,我却上山去问人家要条红
    色毒蛇,‘昆仑双绝’自然要以为又是那女子昔日的仇家的后人寻来复仇了,自然对我充满
    敌意,幸好……唉,想到杨璇,必定早已知道他兄弟的忌讳,是以故意教了我那番言语,要
    我上山触怒于他。”
    他虽然早已知道杨璇的阴谋,但想起杨璇对他善意关怀之情,无论真假,总是令他心中
    甚多感慨。
    那老人似乎亦自落人回忆之中,面上似笑非笑,喃喃道:“公孙天形那六阳掌力,如今
    不如练到怎样了?”
    展梦白恍然道:“那‘催梦草’可是与‘王府寒菊’一样,非得‘昆仑六阳掌’力培
    养,方能移地生长?”
    唐老人道:“不错,你怎会又知道了?”
    展梦白叹道:“晚辈不久之前,曾见过他们一面。”
    老人目光一亮,显然大感兴趣,抚掌道:“你居然能见着他们,这倒不容易,这三人如
    今可是还住在一齐么?”
    展梦白笑道:“三人给芦相居,那三栋房屋,看来似是只有一重门户,三个人都要自同
    一门户中出入。”
    老人大笑道:“是了,那兄弟两人,一面互相谦让,一面又互相防范,生怕有谁多亲近
    了她,想不到这两人到老来还是改不了这少年心性。”大笑了一阵,忽又问道:“公孙天形
    与‘胭脂蛇’素来是一对欢喜冤家,如今可曾和解了么?”
    展梦白想及那红衣女子要自己来摧毁公孙天形的菊坛之事,不禁笑道:“看来不但未曾
    和解,反而闹得更厉害了!”
    老人拍掌笑道:“是了,那‘胭脂蛇’最喜鲜红色,最看不得黄色,是以天形老儿便偏
    偏移植些黄菊气她。”
    这老人似乎又回忆及往事而兴奋了起来,又大笑了一阵,突然沉声叹道:“但望他除了
    种菊之外,也莫忘了种催梦草。”
    展梦白沉吟道:“似乎未见他种有催梦草。”
    老人大声道:“哈,小孩子知道什么,那老儿既是种了‘催梦草’,也不是你这小孩子
    看得到的。”
    展梦白暗叹忖道:“既有第二人能植此草,那炼制‘情人箭’所用的‘催梦草’,便又
    不能确定是自冷药师之处得来的了。”
    看这老人之神情,仔细想去,只觉‘昆仑双绝’、‘胭脂蛇’、蓝大先生、帝王谷主、
    冷药师、朝阳、烈火夫人,以及这老人唐无影,这老一辈的奇人异士之问,似是存有一种极
    为复杂微妙的关系,而这些关系,又都或多或少,牵涉到‘情人箭’的秘密,只是这些关系
    头绪太过紊乱,一时间也清理不出。
    何况,这些复杂的关系中,还要加上‘七大名人’的恩怨,以及一个专破‘情人箭’之
    毒的秦瘦翁。
    ※※※
    一时之问,他心中当真是纷乱如麻,忽然大声道:“老祖宗可知道那冷药师的催梦草,
    还有什么人能要得到么?”
    唐老人摇头笑道:“这老儿脾气古怪,只有老夫一个朋友。”
    展梦白道:“软求不得,强抢又如何?”
    老人大笑道:“谁抢得到他的东西,那真是神仙了,他宁可将‘催梦草’全部毁去,也
    不会被人抢去一枝。”
    展梦白心头一惊,喃喃道:“怪了怪了,如此说来,那炼箭的‘催梦草’,莫非是自
    ‘昆仑双绝’处取去的?”
    他语句含糊不清,老人只听到了‘怪了怪了!’下面便听不到,大声道:“什么事怪
    了,你说什么?”
    展梦白道:“这……这个……”
    火凤凰一直站在锦床旁,木然凝听,此刻突然轻笑一声,道:“老祖宗,你今天话说得
    太多了,该歇歇了吧?”
    老人呆了一呆,喃喃道:“是了,是了,该歇歇了。”
    望着展梦白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与你这小孩子谈谈,倒令我老人家想起了不少老朋
    友。”
    伸了个懒腰,挥手道:“你去吧,有空时莫忘了再来寻我老人家摆摆龙门阵。”闭起眼
    睛,翻身卧倒,再也不说话了。
    展梦白心中虽然还有话说,却也只得躬身退了出去。
    走到房外,不禁苦笑忖道:“想不到我此来虽见达到目的,却在无意问听到些隐密,更
    想不到我虽未曾见到朝阳夫人,却在此间听得了有关‘昆仑双绝’与‘胭脂蛇’之间的故
    事。”突听身后一声呼唤,转身望去,火凤凰已缓步走了过来,展梦白大喜道:“姑娘可是
    已代在下探听出那……”
    火凤凰截口道:“那女子的事,你已不必问了,我此来只是告诉你,她早已走得远远
    的,谁也找不着她了。”
    她词色冰冰冷冷,那有昔日的柔情蜜意。
    展梦白着急道:“但……”
    火凤凰冷冷道:“但什么,哼!”转身拂袖而去。
    展梦白苦笑道:“怪了怪了,这女子怎么变了?”走回与黑燕子聚首的树丛中,黑燕子
    也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他不禁暗笑忖道:“这黑燕子虽非恶人,怎奈做事畏首畏尾,太无骨气,想是见我未曾
    回来,便吓得溜了。”
    想到杜鹃那般秀丽纯洁的女子,竟会与他有了关系,而且至今下落不明,心中更是自怨
    自责,感慨丛生。
    他以‘娇客’的身份,在这唐府宅园中,已可随意走动,庭园中的宾客,见了他有的指
    点私语,也有的含笑招呼。
    突见假山后走出两条人影,但一见展梦白,便立刻缩了回去,展梦白满腹心事,也未曾
    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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