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她每天什么事儿也不做，没有爱好，没有社交，每天唯一做的就是寸步不离的守着我，逼着我学习。我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她就守在窗外盯着我，老师校长跟她聊这件事儿她就说我有精神病，她得随时看着我不让我发病伤害其他人。我没有朋友，没有同学敢和我来往，我连下课都坐在座位上一动也不敢动。回到家，她无时无刻不出现在我眼前，甚至我睡觉的时候，她就站在我的床边。我常常失眠，却从不敢睁眼。”
    “为了取悦那个男人，她让我参加很多比赛，我常常满世界的跑，一度累到出现幻觉。可结果呢，那个男人到死也什么都没给她留下。”
    “以前我经常在想，她什么时候可以不在管我呢？是她死的时候，还是我死的时候？却从没想过这一天的到来竟是那个男人死的时候。那个男人死了，她没哭，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开心，那一天她破天荒的一个人出门去玩儿，玩了整整一个月才回家。那个时候，我都以为她死外边了。”
    “后来，她就带我来了这里。花光所有钱买下了这里最好的房子，然后抛下我一个人，消失了。她不管我了，我是死是活，她都不会再管我了。”
    “她自由，我也自由了。”
    她自由，我也自由了。
    俞凛不敢想象这是一个14岁少年说的话，但却可以想象才14岁的顾陌都经历了些什么。
    这是俞凛第一次听小孩说这么多话，第一次感受到他除了淡漠以外别的一些情绪，第一次用眼睛看到他超乎年龄的背后深藏着的孤独与无助。
    俞凛的心有些微微抽痛。
    夜已深了，沉睡的破旧街巷安静的只有飞虫不断撞击路灯的声音。路灯摇摇欲坠，飞蛾不死不休。
    “你所谓的自由，就是像这样折腾？”
    无所适从的放纵，迫切而笨拙的尝试，甚至亲近作为地方特产的自己只为更好的融入陌生环境，追求所谓的自由？
    “我不知道怎么活，我想……换种方式活，和原来截然不同的方式。”
    压在胸口的大石顷刻之间化作齑粉，束缚着手脚的枷锁骤然断裂，他像是突然被放出监狱的囚犯，面对无人且荒芜的前路，下意识想后退一步。
    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不知道，就折腾。
    与安排好的所有一切背道而驰，进入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俞凛就是他的引路人。
    时间好似凝固了，风止了，叶落了，俞凛酸酸胀胀的脑袋有一瞬间的凝滞。
    不知道怎么活、截然不同的方式……迷茫、无措、无知、无畏、折腾、摸索、活着……
    一帧帧重构的画面轮番在眼前翻滚而过，那些熟悉的似曾相识的情感与纠结重新翻涌上心头。
    多么相似啊，俞凛想。
    低头轻笑一声，俞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脑袋枕着单只胳膊就这么躺了下去，在看见深蓝夜空的瞬间，将胸中这口气一次性吐了个干干净净。
    顾陌却开始慌乱起来。
    他像只把肚皮翻过来送到俞凛手下的刺猬，却不确定俞凛肯不肯再摸摸他。
    他转身跪坐在他身边，双手规矩的扶在腿上，脑袋却深深的埋下去“俞凛，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同情我，可怜我，我只是想让你重新认识我。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的，我以后还想跟……”
    跟？跟什么？俞凛打断他“那白慧灵……”
    “你在白慧灵的自由里只是一部分，但你就是我的自由。”急切的说完顾陌又想泄了气的皮球“是你说我是你弟弟的，而且而且你还说会紧紧牵着我的手，不撒开的……”
    这软糯的语气……俞凛楞了一下，忽然就有些想笑。
    再怎么早熟，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呀，自己怎么还真较起真来了呢？
    “我想说的是，那我现在算不算是你的暂时监护人了？”
    “……你愿意让我继续跟着你？！”顾陌的头猛然抬起。
    “那你先叫个义父来听听。”
    “…………”
    顾陌无形的翻了个白眼，一颗在胸膛里疯狂挣扎跳动的心脏终于缓缓趋于平静。
    他也躺了下来，看到了星河万里。
    从深海落入江河，终归是有差距的。而母亲的冷淡和形如抛弃，更是让他无所适从。他从小敏感寡言，总觉得自己是浅滩的一条游鱼，与着无垠无尽的深海格格不入。但当他真触到了沙，上了岸，他却感到了被抛弃的窒息。
    他高傲且冷漠，厌视身边的一切人和事。
    包括俞凛。
    可就是这样让他看不上，让他冷漠厌视的人却给予了他这世间的第一份善意，第一份在意，第一份属于家的温暖。
    “顾陌，你天生就不是烂泥里的泥鳅，你是深海里的鱼。你不需要什么人来教你怎么活，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只要是你想，但要是你想。”
    “嗯。”
    两人并肩躺在这一方露台，有风吹过，吹散了所有的过往与阴霾。睁眼看见天地广阔，那是他们可见的新希望，新未来。
    偏头看一眼已经闭上眼的俞凛，顾陌不动声色的挪动身体慢慢靠近过去，小心贴在俞凛身侧。
    俞凛是暖的，不但他的手，他的背，他的整个、所有都是暖的。
    不知道他的怀里也是不是……
    “你不怕我了？”
    俞凛忽然出声把顾陌吓了一跳，他轻晃一下脑袋，欲盖弥彰的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怕你？又不是打不过。”
    俞凛睁开眼偏头看他，觉得没了伪装的顾陌竟然单纯天真的有些可爱“是吗？这么自信？”
    “不服来战。”
    “行啊，”俞凛忽然觉得有意思起来“你以后就跟着哥哥过吧，又不是养不起。而且，我还蛮好奇给自己养一个对手是一种什么样的呃体验……阿嚏阿嚏阿嚏！！！”
    “……我确定你现在就打不过我。”
    顾陌起身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裹在俞凛身上把他抱了坐起身来，然后用手背扶在了他额上。
    “走吧义父，你发烧了，再在这吹下去，只怕会烧成傻子的。”
    彻底放飞自我了，去他喵的单纯天真，就是个嘴欠欠揍的熊孩子！
    “……我说你开始皮了是不是？顾陌，我真没想到你是阿嚏……这种人……阿嚏！”
    “你想不到的多了，以后慢慢体验吧。”
    “……”
    得，还说上骚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