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出去的照片虽然都撕掉了，可陆续有人在QQ空间、校内论坛、聊天群传播。
    他在食堂吃饭有人对他议论纷纷，在教室上课有人议论，还有人看到他像躲瘟疫似的躲远点。好在，室友并没有刻意梳理他。
    除了出门上课，宋润南基本都待在宿舍里。每天背后有人盯着你的那种感觉，让他夜不能寐。
    始作俑者也没找到。报警后的调查似乎莫名中断了。
    他感到一种窒息和无助。
    季申科的一个电话拯救了他。
    那天季申科打电话让他去他在体院的办公室谈谈。他原本想要拒绝的，但季申科坚持要他去。
    “发生这些事你一定不好过，学校环境又相对封闭，我叫你来，是想让你去支教一个半月，暂时远离谣言中心。你要不要考虑看看？”季申科拍拍他的肩膀说。
    “去支教？”宋润南疑惑。
    “是这样，我有个学生在C省X市的一间村小支教，但他因毕业论文问题需要回校一段时间，大概一个半月，需要人代替他。你考虑看看。我建议你去，正好趁着这段时间，远离谣言，平复一下心情。”季申科让他坐下说话。
    “不管你喜欢同性还是异性，你都是你，是独立的个体，这不会由性取向而改变，不必在意指指点点，做好自己就行。”季申科语重心长。
    季申科给宋润南院里的老师打了招呼，学校的论坛管理员发了不要对同学发起身份攻击的警示函，宋润南提交了请假申请，他去支教了。
    坐慢速火车六个小时，巴士再坐一个半小时，下了车有一条蜿蜒的石头小路，他按照学长给的路线，走上了石头小路。
    村小坐落在这个山谷小村的一处山坳。
    有一栋低矮的双层教学楼，墙面斑驳，饱经风霜，从外面往里看去，教室里摆放着陈旧的书桌，和小方凳，黑板有地方脱漆掉皮。
    支教老师临时住在另一栋单层建筑里，那里一边是厨房，一边是两个小单间，单间里只有一张床，一把旧椅子。
    跟他交接的学长姓谷，叫谷墨，人很高大，有一米八以上的个头，鼻头左右两侧往脸部长满了麻子，头发颜色偏黄，口音有点重。
    宋润南到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房间也看得出来简单扫过了。
    “我听季老师说了你的事，别太往心里去。”谷墨把他引进房间时说。“实话跟你说，咱俩同类。哈哈。”
    谷墨爽朗大笑，毫不避讳“同性恋怎么了，咱们又没偷没抢，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其他人管得着吗？对吧。”
    跟谷墨聊天，让宋润南觉得很放松。他好像是个天生的乐天派。
    “学长，我没看到洗澡的地方，咱们洗澡怎么解决？”谷墨带宋润南绕学校走了一圈，其实也就两分钟，不用走，站宿舍门口就把周围这地方一收眼底了，卫生间在教学楼的一楼最左边，意味着晚上上厕所要从宿舍走出去。
    “洗澡简单呀，厨房烧了热水，哪都能洗，厨房、房间还有厕所，爱上哪洗都行，咱都是男生，不用太介意。”谷墨指了指厨房，又指了指房间和厕所，还有这露天的操场。
    “咱们学校老师就三个，要负责整个1-5年级的教学，所以你有的时候得帮着上课，什么课都得上，看老师们的需要。”宋润南问谷墨要上课表时，谷墨告诉他。不过还是给了他一张各班体育课安排表。
    “吃饭的话，你自己注意一下，上学日中午村里刘奶奶会帮着做饭，其余时间得自己做，因为其他老师都是附近的，不在学校吃。”谷墨交代。
    他从厨房的柜子里拿出两个装了饭菜的大碗，把其中一个递给宋润南，顺手拿了双筷子递给他。
    碗里饭菜是热的，是隔水放在灶上保温。菜式简单，碎椒炒红薯梗，还有几片蔬菜叶。
    “我跟你说啊，咱们吃的菜都是真正纯天然无公害。都刘奶奶自己种的。”谷墨就着简单的饭菜吃得很香。
    看着他大口吃饭，宋润南也认真吃，菜炒的虽一般，但可入口，保留着营养风味。吃着饭想着最近的事，还是苦涩难当。
    “你会自己炒菜吧，不会的话就只能每餐叫刘奶奶多留点了。”谷墨扒拉着饭问他。拉回了他的思绪。
    “会的。”宋润南笑着回答。两人端着碗蹲在厨房门口吃饭，周围有虫声鸟声传来，远处牛哞哞哞地叫声，村人说话叫娃吃饭的声音。
    晚霞也在天边，是橙红橙红的。
    跟谷墨聊着天，感受这村野的气氛，宋润南觉得心里平静了很多。
    晚上，烧了点热水洗澡，简单收拾一下宋润南就爬床了，那张低矮的竹床躺上去会发出嘎吱响。
    手机信号时有时无，宋润南给室友发了条安全到达的信息，信息点了发送后一直在转圈圈，他索性放下手机。
    乡村的夜，黑的很快，村里人也早早关门闭户，只有外面传来的昆虫叫声。
    一下子爬床这么早，生物钟还没调整过来，宋润南睡不着。
    那张照片仿佛就在眼前，自己竟然在醉酒后失态地吻了李清言，初吻就这样送出去了，还被拍下了照片。
    那张照片拍的是李清言的背，所以他不知道李清言当时什么表情。是厌恶，还是惊讶还是别的什么？
    那天在体育场，李清言也没详说自己亲他的事，但是事后他把自己背回了宿舍，说明他应该没有对被亲之事太过厌恶吧。
    可是，这又如何呢，李清言说了不能回应这感情。自己终归是单相思了。
    可更让宋润南想不通的是，到底是谁要黑自己，才会搞出这一系列的动作。
    他在学校没有跟人吵架，也没跟谁发生冲突，想不通是谁看自己不顺眼。
    他拒绝了范玉梅的表白，难道？可平常跟范玉梅的往来，她应该不至于如此吧？
    不过这几天倒是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宋润南支教的这个村小，有五个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一个班有十多个学生。
    校长是一个中年男老师，很和善，另外两个老师，一个是中年的大姐，就来自村里，另一个是在镇小退休后被返聘过来教书的，也住村里。
    村里的孩子们都很质朴，看着宋润南有点怯怯的，不过宋润南给他们上完课，马上就熟识起来。
    “宋老师，宋老师。”学生们叫他，拉他跳绳，拉他玩老鹰抓小鸡。谷墨留下的篮球，也被小朋友们拿来在操场上拍球玩。
    每天，老师们在上课的时候，没有办法上课的班级，宋润南要么给他们上体育课，要么接过老师给的课本往下讲。
    人在忙碌的时候，不容易胡思乱想，果然是真的。跟孩子们和老师们在一起，他会很少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加之这里手机信号不好，他上课连手机也不带，只每天睡前看看有没有新信息。
    学校没再出现贴照片的事。论坛里没有人再继续发他的照片，杨洪波让他退学的事也没再继续提。
    宋润南在这所乡村小学，度过了平静又单纯的一个半月。
    回到学校，宋润南全身心投入学习中，每天他几乎都是三点一线，宿舍、教学楼、食堂。
    他再没有在学校的任何地方碰到李清言，好像两人之前的认识只是一场梦。
    李清言或许已经去工作了，或者他刻意避开了自己。那么，这样也好。
    他在食堂碰到过范玉梅，范玉梅看到他，脸上是慌乱的神色，匆匆走开了。
    他最终确定引起那场闹剧的人真的是她。
    他也想过要不要找范玉梅对质，后来放弃了。
    风波的后遗症之一是，毕业选论文指导老师，他选的第一个老师竟然无故拒绝了他。
    后来他听同班的另一个同学说，那位老师深度恐同。
    他的毕业论文指导老师是给他上经济学课程的邹教授。
    顺利毕业后，宋润南并没有选择考研，而是加入了就业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