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生死相随俱尘土卷九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956  更新时间:09-10-23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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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我真的没有造孽吗?苻晖不就是被我害的吗?
    想到苻晖,我心里又是一阵难受,他永远都是扎在我心里的一根刺,拔不去也不能拔,伤口太深太深了,若硬要拔去,便只能是血也流尽,人也覆灭。
    我情不自禁得红了眼圈,两眼失神,吱唔着问段随:“你可知那平原公……”
    段随听我此言,抬起眼皮小心地看了我一眼,想了想,道:“听说还是疯疯癫癫的,头脑不清楚,谁也不认识,不过不闹人了,整天抱个小瓷瓶子同吃同睡……”
    我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苻晖,苻晖,对不起,你对我那么好,我竟然将你害成这样!下辈子我一定还你,你一定要好起来,好不好?哪怕你来打我骂我都好,你好起来,好不好……
    见我哭得伤心,段随也拍了拍我的后背,叹息道:“姐姐……”
    我不住的抽泣哽咽,刚才推断故事的时候还在想,若我是宇文锦兰哪能这么便宜就放过司马昱和司马润?就是殉情我也一定要先了杀了他们两个为自己的爱人报仇!可宇文锦兰纵然性情刚烈却也没有那么做,毕竟司马昱是自己亲生骨肉的父亲,就算杀了他,段起延又能活过来吗?还不若及早地随他而去,与他双宿双飞,再不让他孤独。
    我恨屋及屋害了苻晖又怎么样了?我开心了吗?快活了吗?还不是日夜受着良心的谴责和折磨,我欠他的,要哪一世才能还清?从头到尾,他是最无辜的一个人啊……
    我哭的伤心欲绝,段随一时慌张竟用自己的衣袖在我脸上胡乱抹了起来,抹的我满脸到处沾满鼻涕和泪水,把我一张脸整个抹得更花。我被他抹得极不舒服,不由推开了他,他便笑道:“姐姐哭成大花猫了!”
    我抽泣着,用袖子擦了擦鼻涕,今时后悔也晚了,脑海里不断浮现苻晖的脸,我暗暗在心中起誓: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尽我所能护他、助他,不让任何人伤他,尽管我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
    宇文锦兰与司马昱之事的真相到底如何,段起延又究竟得了什么怪病而死,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查探吧,或者可以与司马润书信往来试着套套他的话。若当真什么都查不出来便也只能罢了,其实人都死光了我再查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最起码宇文锦兰是从此永远和段起延在一起了,这比什么都好。若我当初和凤皇一起死了,只怕都比现在要幸福百倍。可惜,我们不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他日后还要当皇帝呢。但若他先于我之前而死,我也必定与他生死相随。
    眼下,比围绕在宇文锦兰身上之迷团重要的事情有很多,我暂时就先不去想那些旧事了。
    方才段随说自己跑去投奔慕容垂,可那时慕容垂却因为段元妃与苻坚的丑闻而生气不见他,这苻坚与段元妃又怎么有绯闻了?段元妃不是慕容垂心尖上的人吗?当年从邺城逃往长安投奔苻坚之时,还扔下了那时的正室长安君小可足浑而专门带上段元妃,怎么就……
    我渐渐止住哭泣又顺便问了两句,段随说虽然他也不愿相信姑姑做了那样的事,可事情却绝对属实,还有秘书侍郎赵整所做“不见雀来入燕室,但见浮云蔽白日”的歌谣在长安城里传到人尽皆知。
    我在心中冷“哼”一声,那慕容垂厉害成什么样,会这么轻易就被戴了绿帽子?也许段元妃与苻坚之事正是出于他本人的授意,他都能把亲儿子慕容柔送给太监宋牙当干儿子,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只不过是事情传了出去搞到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他才觉得一张老脸挂不住丢了面子而生气。
    这事明摆着就跟当初慕容暐放任我与苻晖来往一样,哪怕心里再纠结,再不舒服,为了苻坚的信任和那么一大家子的安全,只能咽下那口恶气!我相信,慕容垂的气肯定是胜于慕容暐千百倍得更难咽下!不过,他可真是能忍人所不能忍,居然下的了这种狠心,连老婆都奉献出去了!慕容暐又哪里能跟他相提并论?古语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果然,我们都不是能成大事的人。
    胡乱扯了那么远以后,我便又岔回话题来,问起段随怎么就正好骑了马赶去救下我与孙成海和景儿?
    段随一脸我终于回归正题的表情,长出了一口气道:“当日我见到姐姐之后大为惊讶,因为长安盛传就是因为姐姐身遭不测平原公才……”刚提到平原公段随就注意看了眼我的神情,果然见我身子颤了一下,便绕过不说,接着道:“谣言误传姐姐已不在人世,可昨日弟弟却见到了与姐姐一般模样的人,虽然多年未见,可仍是能一眼认出,弟弟觉得事情蹊跷,便想跟着探个究竟,哪料发现了一帮意图不轨的匪贼。那匪贼想是在客栈便有暗桩发现了姐姐一行,顿生劫意,弟弟急忙返回客栈策马赶来,可还是晚了一步,累那尹、张两位壮士无辜牺牲,孙壮士也身负重伤。”
    “孙大哥的伤怎么样了?”我急忙问道。
    段随顿时面色严峻,我的心里也“咯噔”一下,只听他沉声道:“伤的很重,我很奇怪他怎么竟然还能站地起来,全身上下七十八处伤口,没有一块好皮了……”
    “那他会不会死?”我含着泉涌而出的眼泪抓上了段随的胳膊“你一定要救救他,姐姐求你一定要救救他,他不能死啊……”
    “哎……”段随长叹一声拉我到软榻上坐好,自己站了起来,道:“姐姐,弟弟什么时候说他会死了吗?”
    “这……”我满脸是泪地望着他,他笑了笑,道:“虽然伤得很重,可他本身体质非常硬实,我及时给他止了血,刚才又仔细检查伤口上了药,最重要……最重要我觉得他的脑海中有很强大的意志力在支撑自己,所以,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了的,但是他长时间不能动武,这伤要恢复得好一段日子。”
    我稍微放心地点了点头,却又听段随似是含有深意地说了句“汉人时常会以超越生命的意志力来支撑自己,做到一些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却知道他这话的含义是指,如果孙成海没有保护我那股巨大的意志力支撑着他的信念和生命,也许真的就已经死了,或是早就已经死了。
    我想到他在乱刀和长矛之下被砍、被刺了那么多的伤口,流了那么多的鲜血,可却一直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倒下,他只倒下一次却又奇迹般地站了起来,直到段随赶来他们尽歼贼匪我已经彻底安全了,他才如完成了神圣的任务交接般坠下马去,也许在坠马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是要死了,应该死了的吧。
    “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我关切地问着,那样一个男人,我亲眼见他为了救我而流尽鲜血,如今重伤在身,我哪里还能坐地住?
    “不可以。”段随干脆地回答:“他现在正晕迷之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呢,再说,我给他全身上药,衣裳扒的一件也不剩了,虽说盖着被子,可姐姐还要去看吗?”
    “你……”我嗔了他一眼,这家伙怎么说的这么直白,我瞧他不说正事的时候彻头彻尾就是一副浪荡公子样,说不定慕容垂见了他也不要他。毕竟慕容垂老婆一大把,如今又出了段元妃的事,我估计他杯弓蛇影,肯定会觉得养这小子在家不安全,时时都有送他一顶绿帽子的可能。
    我尴尬了下,转而又顿了顿声道:“那接下来弟弟你有什么打算呢?继续游荡江湖去?”
    段随立刻瞠圆了双目道:“姐姐你把弟弟当成什么人了?”我当下又紧张得尴尬了起来,我把他当成什么人了?难道我内心的思想活动被他捕捉到了?就像王嘉能看到我心里在想些什么一样?
    “姐姐的三名侍卫如今只剩一名,还仅余下半条命,弟弟竟能将姐姐弃之不顾吗?”段随义正言辞的一句话倒又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他又老气横秋的语重心肠道:“虽然姐姐如今不做那什么安和公主了,但你们的车行装备在这乱七八糟的世道难免不会遭人觊觎,就像昨日遇劫一般。这一路,弟弟若不将姐姐亲自送到中……平阳太守那里,也真枉为段家郎了!”
    其实这段随虽然表面上有些放荡不羁,但道义却做的半分不差,我点了点头,又眼角含泪地感激他一番,不过他却摸着后脑勺讪讪一笑,道:“姐姐能否让太守姐夫留下弟弟混口饭吃?”
    我当即一脑子黑线,敢情他也打着小算盘的啊,慕容垂投奔不成便投奔慕容冲?慕容冲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小太守,他这档次降的也太低了吧……
    于是就这样,我们将马车改的尽量穷酸又破落,我与景儿也换上男子装扮,还往脸上抹了大把的锅灰,防止被人看出面貌,又把车厢让给了身负重伤的孙成海,我和景儿与段随坐在前面,由段随守护着,一路继续往平阳赶去。
    三天后孙成海醒来,看见自己睡在马车里,而抹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和景儿竟然坐车厢外面,当即又要下跪又是死罪的不愿接受,还是我生气说他若是不珍惜身子尽快好起来,再遇到强盗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他才像下地狱般地躺在车厢里养伤。
    虽然段随救了我们,但孙成海仍然多多少少会对他有一些成见或疙瘩在心底,毕竟在他眼里,段随是个“鬼子”。而且段随生性随意,经常对我开玩笑,虽然我告诉了孙成海,段随是我鲜卑养父的族亲,也就是我的弟弟,可他仍然认为段随对我不敬,常常憋的一肚子怒气没法发泄。
    还有关于我两头不一样的身世问题,我也悄悄跟段随讲过,景儿就算了,她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光知我是司马润命她伺候的一名姑娘,平常也不敢多问。我说这孙成海,他并不知道我其实是鲜卑人,只是非常潜规则地认为小皇帝代先帝认我为义女,我肯定就是先帝的私生女,在他眼里,我是叫司马楚楚的。所以,在孙成海面前,我若提起“养”父母三个字,他段随可别给我揭穿了,我主要是不想让孙成海知道太多,知道的越少,对他越好。段随听我说完,还直夸我讲道义,为孙成海考虑的相当周到。
    当然,段随也不知道我其实更有可能真的是司马昱的公主,但我没道理把我娘当年的事也说给他听,只要保着他与孙成海两头都不给我穿帮就行了。
    我收着尹侍卫和张侍卫的骨灰一直不太敢跟孙成海提,怕刺激到他,伤势好得更慢。不过他这样刀口里闯过来的人,想必承受能力要比我强的多,但我还是决定等到了平阳之后再跟他商量尹、张二人骨灰的安置事宜。
    我们是过完年从建康出发的,在路上颠沛流离,不是碰到天灾就是遇上人祸。有时干粮所剩无几,孙成海他们就饿肚子省给我吃,而我又哪里愿意吃,我必要留给孙成海和马儿,可尽管如此,马儿还是在我们就快要到平阳的时候饥饿交加累死了。
    我抱着马儿哭了半晌,最后却只能无助地任段随将马儿制成了肉干充做干粮。它为我付出了一条命,到头来我还要吃它的肉,我心里痛苦不堪,再加上身体本就虚弱又路途劳累,还不愿进食,如此一来身子更是弱不禁风,孙成海都恢复的比我强壮。
    后来偶尔也会再碰上几个打劫的毛贼,但以段随和负伤孙成海的身手也都很好打发,因为我们现在的装扮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倒也没有被什么大盗盯上。
    我常常浑身无力地想,如果不是带上我,哪怕孙成海重伤他们也仍然早就能到了吧,后来因为孙成海有伤,我又身子太虚弱,段随不得不在路过一户村野人家的时候又买了匹马,总不能让他的爱马老给我们拉车。
    近三个月后,人间早已春回大地,到处都可以沐浴到温暖的阳光,聆听到鸟儿的歌唱,嗅闻到花儿的清香,我们也似西天取经的师徒四人一般,历尽九九八十一难终于赶到了平阳。
    进了平阳城门的那一刻起,我满眶热泪,虽然只剩下了半条命,却仍是硬撑着扒开车厢的帘子看着这里的一切。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会不会有凤皇的身影?在凤皇的治理之下,这里的人们是不是能安居乐业?在这一片天空下,凤皇有没有经常想起我?凤皇,我来了,我终于来到你身边了,你知道吗……
    “快来看呀,快来看呀……”“新娘子来了……”“新娘子一定美若天仙吧……”“那是自然,不过再美也美不过咱们太守大人去……”“那是那是,太守大人自是比天仙还要美的……”“你见过太守大人?”“我哪有那福气,大伙儿这会睁大了眼睛不就能有机会看见了……”“是啊,大家睁大了眼睛千万别眨眼啊,太守大人一会儿来接新娘子下轿,说不定咱们就能瞧见太守大人啦……”
    进了平阳城门往里走了没多久,周围就又吵又挤,马车根本没法前进,我听他们口中说什么太守大人,什么新娘子,便想让段随问一问,但见他与孙成海一同坐在前面驾车,他还要护着有伤在身的孙成海,而且我身虚声弱,叫了他只怕他也听不见。于是我只好自己掀着帘子去问车窗外面的人“这位大叔,请问这街道上围了这么多的人是何原故?是谁要娶亲啊?”
    “哟,小公子,你是打外地来的吧?你不知道啊,咱们平阳那位比天仙还美的太守大人要娶亲啦!太守大人亲自从长安接回来的新娘子!方圆百十里地的人今天都跑来看太守大人娶亲呐,啧啧,谁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
    听了他的话,我不由心跳加速,快到令我的心脏无法负荷,我口中剧烈喘着粗气,甚至急促到令我无法呼吸,我四肢百骸透体冰凉,仿佛跌入了万丈深渊之中!我眼前天旋地转,只觉得这天要塌了,地要陷了,这个世界似乎便要就此毁灭!我强忍住心中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提起最后一口气问道:“请问……是……是哪位太守大人……”
    “前燕的中山王、大司马慕容冲,慕容大人啊……”
    我再也支撑不住“哇”一声吐出满口鲜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没有了任何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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