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忆流年 第四章、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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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尼娜一路闷闷的回到了家,可是刚到门口就愣住了。
只见爸爸,妈妈,叔叔,老师,姐姐,还有几乎所有的家奴都一脸悲伤的站在门口,身上穿着孝服。
厅堂中一片肃静,隐隐有压低的哭声传来。
塞尼娜感觉一个晴天霹雳在头上炸开,心中猛地窜出一个不祥的预感,只知道傻傻的问:“出什么事了?”
没人理她。
“出什么事了??”
厅堂内仍旧鸦雀无声。
“出什么事了??!”塞尼娜几乎是吼了出来。
“小姐。”终于有一个女奴忍不住,泪眼婆娑的说:“您的祖父——去世了。”
“不是说了不要告诉她的吗?一旁父亲朝那个女奴吼道。
塞尼娜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感觉“轰”的一声,一个巨雷在心中炸开。
她愣愣的站着,似乎没有回过神来。满脑子里都想着怎么会,怎么可能,祖父不是快要回来了吗?怎么就突然死了呢?祖父明明答应过她要来看自己的,怎么能食言呢?
“塞尼娜,听着,你祖父没有死,他只是暂时回不来了,我们……”霍诺留慌慌张张的安慰着女儿。
“够了,霍诺留。”狄奥多西冷冷的道:“塞尼娜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哄骗她了。”说完,他转向塞尼娜淡淡道:“女奴没说错,你的祖父的确去世了,是在迦太基被皇帝下令斩首的。”然后,他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塞尼娜的反应。
塞尼娜默默的伫立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呆呆的一动不动,良久,一滴泪从她的眼中悄然滑落。
她不知道祖父为什么会被斩首,她小小的心灵中只知道祖父死了,从小最疼自己的祖父竟然死了,那么怎么死的都无所谓,只余下一片悲哀的阴影。
“祖父,祖父,你不回来了吗?你不来看看你的小天使吗?”她低声喃喃自语,眼泪一滴一滴滑落,渐渐的汇聚为汪洋的大海。
记得以前,祖父总是隔三差五的来看她,而且每次回家都会悄悄的,吓她一跳。祖父最喜欢她了,总是把她抱在怀中打转,然后用胡子扎她玩,祖父还喜欢给她带好吃的回来,而且每次都有不同的花样。她一直都那么爱着祖父,以至于将祖父的造访和变幻无穷的花样当作了一件很温馨很平常的事。
本以为还像以前一样,祖父仍然会在某一刻突然回家,然后吓她一跳的,但是有一天,她突然意识到,祖父真的永远回不来了。
他死了。
老师曾经说,死就是进入了永远的天堂,她问,那么活着的人呢?老师不满的瞪自己一眼,说,活下来的人只能继续在人间受苦,和死者永远分别了。她吐吐舌头,没有说话,心想,活下来的人真倒霉。
如今,她成了那个活下来的人。
生命中第一次,她知道,什么叫做永远分别。永别,简单的词,却盈满了痛,丝丝麻麻的弥漫了她全身。
约维安看了看静静地站着哭泣的小女孩,不忍的叹了口气,走上去轻轻拍着塞尼娜的背说:“别哭,勇敢的塞尼娜,振作起来。你要相信,祖父没有死,他只是进天堂了,他会很幸福的,他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只是你看不到他而已。”
塞尼娜依然嘤嘤哭泣着。
约维安静静看了一会痛哭的塞尼娜,认真的把她的脸扳过来,对着自己,一字一句的说:“塞尼娜,你要相信自己,相信你心中的上帝!你的祖父,一直会陪着你的。”说着,他用手指了指窗外的天空,树木,又指了指塞尼娜的心道:“只要你愿意,他的思想,意识,外貌和灵魂便活在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还有——你的心里。”
塞尼娜猛地震了一下,用手抹了抹眼睛,停止了哭泣。
往事一幕幕掠过心头,最终停留在那片傍晚的海滨,那一老一小两个看海的身影。
那时,祖父看着夕阳,缓缓的说:“答应我,赛妮娜,在此后的日子里,不论经历多少的坎坷,永远相信自己心中的上帝,好吗?”
永远相信自己心中的上帝吗?
现在,祖父走了,她的心不由得一阵空茫和失落。
但是,她还有心,不是吗?
她沉默的低着头,良久无语。
“老师,我不悲伤了。”小女孩突然抬起头,低低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厅堂里显得分外响亮:“我相信,祖父永远在我心里,陪着我的。”说完,她竟绽开了一个由衷的笑颜。
那一刻,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这个虔诚而勇敢的小女孩,就像看到了天堂的曙光,哭泣声戛然而止,悲伤的阴霾被一片笑颜驱散。
过了一会,有人慢慢的对着窗户跪了下去,然后其他人陆陆续续效仿了他们的动作。接着一片连着一片的人跪下,终于,所有的人都跪下了。
他们的眼睛望向蓝天,望向了每个人心中的上帝,也望向了塞尼娜的祖父——受人尊敬的狄奥多西将军。
低低的祈祷声充斥着整个厅堂,将一切都变得和睦而安详。
死亡,也许并不可怕呢。
正在所有人都虔诚的祈祷的时候,大门突然被撞开,一群披坚执锐的士兵闯了进来,严正的分立两侧,让开道路。
人们惊讶而恐慌的向外看去,只见一人从士兵让开的道路中从容的向里走来,他的手中有一卷羊皮纸。
这人绕过瑟瑟发抖的群众,径直走到狄奥多西面前,郑重的摊开手中的羊皮纸,轻蔑的瞥一眼众人,开口大声读道:
“格拉提安陛下有旨:
狄奥多西将军图谋造反,已在迦太基被处斩。现其家属将被流放到——色雷斯的梅西亚。”
说完最后一个字,那人抬头放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对着依旧没有反应过来的众人冷冷道:“我奉命派军队押送你们前往达西亚,请即刻准备,今晚出发!”
狄奥多西看着这突变的局势,虽然表面依旧镇定,心里却引起很大的波澜。尽管他早就知道流放或类似的惩处是难免的,但没想到会要流放到色雷斯的梅西亚!这个地方在黑海沿岸,处于罗马帝国的东北方边界,而他们所处的西班牙的卡利西亚却西临大西洋,处于罗马帝国的西北边界,从卡利西亚到梅西亚路途异常遥远,一定是一段非常艰难的旅程。再加上梅西亚与蠢蠢欲动,一向与罗马为敌的哥特王国接壤,而此地靠着黑海,所属位置又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两道关口之外,黑海对面的蛮族要想水中来犯十分容易,梅西亚一直经受战火的连年摧残,早已民不聊生,贫穷至极,腐败不堪。此行实在是艰险万分,一定是皇帝故意为之。
塞尼娜不知道梅西亚是什么地方,甚至一点都感觉不到害怕,她今天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看到了角斗场的血腥屠杀,听说了爷爷的死,现在即使是让她走上刑场她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了,她的心早已麻木,也意识不到日后的困苦艰难。不过听到圣旨的内容,她倒是有些好奇达西亚到底在哪里,但是看到大人们都一脸凝重,她没敢问。
狄奥多西知道这次是皇帝颁的圣旨,不得不从,眼下他父亲的军事指挥权已经完全丧失,根本没有抵抗的机会,只好叹了口气,吩咐下人去里屋准备行李。
塞尼娜也跟着母亲回到了卧室,她愣愣的站在门口,看着母亲一边双手颤抖的整理自己的衣物用具,一边嘤嘤哭泣。
“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有些懵懂的问。
母亲抹抹眼泪,走到塞尼娜跟前蹲下,捧着她的脸认真的说:“我的孩子,也许以后你永远也回不来了,好好和这里道别吧。”
“永远也——回不来吗?”塞尼娜此时才有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住了8年的美丽庄园,拥有她气息的房间永远不会再陪伴自己了吗?她还有那么多朋友呢,科列尼亚,奥列利亚,马库斯,还有——精灵哥哥,难道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塞尼娜默默看着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房间,却只是默默看着,8岁孩童的心中仍旧充满希望的祈祷着有一天自己会重新回到这里,然后她还能像从前一样快乐,一样玩耍,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玛利亚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嘴角挂着一丝苦涩的笑看着自己的房间,轻轻叹了口气,走出房门。
塞尼娜等着妈妈的脚步声远了,就很平静的收拾起来,她把平时的衣物和必备物品带上后,没有带上任何别的物品。在她看来,早晚有一天,这里还是会属于自己,就让它呈现出原来的相貌吧,否则,她会遗憾,会心痛的。
拖着一大堆行李慢慢的踱出房间,塞尼娜回头,看了这个房间最后一眼。
考丘山庄,我还会回来,你一定要等着哦。
塞尼娜露出了她幼稚,坚强而又充满着信念的笑脸。
到了晚上,天边突然迸发出万丈光芒,接着一阵惊雷打响,顿时狂风大作,寒意瑟瑟。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狄奥多西的家属在百余名士兵的护送(监视)下浩浩荡荡的开路了。
就在所有人都被冻得嘴唇青紫,瑟瑟发抖时,塞尼娜却一直看着天空愣愣出神,甚至没有感觉到一丝寒冷。她实在不明白,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
现在,连天神都发怒了,这还真是富有戏剧化的开端啊!
塞尼娜默默地和她的亲戚们在中间徒步行走着,周身都包围着骑着马,冷着脸的士兵,以防止他们逃跑。不时会有几个士兵不耐烦的举鞭抽打一些走得慢的人,嘴里呵斥着叫他们快点走。
曾经盛极一时狄奥多西家族已经沦落到可以任由普通兵士抽打的地步。
塞尼娜有些苍凉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想到自己以后的生活,心中也生出几丝惶恐。
也许,她永远也做不回从前的尊贵小姐了呢。
就算是孩子,充满希望的心灵也会被动摇,生活本是那么无常,她又何尝能够预料到自己今后的人生?
“塞尼娜,塞尼娜!”远处传来几声叫喊。
她惊讶的回过头看去,顿时心中一暖。是科列尼亚,奥列尼亚和马库斯,他们都来了。
原来自己也是有朋友的,不是独身一人呢。但不知为什么,在满心喜悦中,塞尼娜心中也涌起一丝怅然。
虽然明知道他不会来,但还是希望看到他的身影。
“塞尼娜,你要早点回来,不许忘记我们,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偷偷去澡堂玩呢!”科列尼亚朝着自己吼叫,拉回了她的心神,她一惊抬头,毫不意外的发现爸爸、妈妈、老师、叔叔都在瞪着自己,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塞尼娜,别跟她去,我带你去剧院,我有办法不交钱就能进去呢!”奥列尼亚也不甘示弱。塞尼娜心中一动,却也只能无奈的笑。
“塞尼娜,你欠我的钱我永远记得,要回来还那,否则我做鬼也放不了你!”这次是那个该死的马库斯,塞尼娜朝他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塞尼娜……”
……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三个甩也甩不掉的跟屁虫一直紧随着流放队伍,一句接一句的朝塞尼娜喊着,并且越说越离谱。
但是塞尼娜心中一直暖着,暖的就像雪崖上盛开的银莲,不论什么时候,捧着它就不觉得寒冷。
这是——她的故乡,她的记忆。她所拥有的一切,不是远在米兰的皇帝能够夺走的,也不是岁月能够消磨的,今生注定,她塞尼娜属于这里。
眼见着周围的士兵开始驱赶自己的伙伴,她将双手拢在嘴边,对着黑漆漆的天空大声喊道:“你们都等着,我——会——回——来——的!”
一瞬间,整个天边突然电光闪烁,焕发出比午后的阳光还明艳的光芒,光芒映照着女孩灿烂的笑颜,竟是异常温暖,温暖的让流放人群中的所有人都忘记了严寒的侵袭。
流放,是他们毕经的命运,然而命运中却仍有那么多未知,在焕发着希望的曙光。
茫茫的苍天冷酷的俯视着这群流犯,前方一片黑蒙蒙的迷雾显示着深压在他们身上的绝望与迷茫,痛苦与艰难,希望与温暖。
他们将用自己的双脚,走完这2000罗马里(相当于3000千米的路程)的道路,去往那个兵荒马乱的行省,而一路上的自然天灾也会狞笑的等着他们。
这些漂泊不定的生命将会被带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