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天层从未像今天这般安静过。
    死一般的寂静。连空气的流动都让人觉得有种压抑的诡异气息。
    冷风一阵阵吹过，雪岚花发出低沉暗哑的呢喃，如同一首哀歌，寂寥而悠远。
    又是一阵风吹过，菲涅尔在雪岚花的吟唱中突兀地出现在半空。凌乱的头发，破碎的衣衫，让他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白皙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绯红，微张着有些泛青的唇，急促地呼吸声干哑撕裂，如同风穿过破了个洞的窗纸。
    他费力地稳着身形，可是胸口的疼痛一波一波地涌来，压都压不住。
    抬起手按住不停起伏的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快把他淹没的疼痛。在徐徐下降的途中，他小心的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却仍是在一个轻晃后猛的摔倒在地上。顿时，一口血吐了出来。
    身下的雪岚花被他压得粉碎，花瓣在气流中盘旋上升，又缓缓落下，就好像是片片雪花在降落。原本应该是一幅唯美的景象，却因为沾染上了鲜血而变得凄艳起来。
    胸口的疼痛减轻了些，像是有一部分的疼痛随着这口血被吐了出来。
    单手撑地跪坐在地上，菲涅尔垂着头，费力地呼吸着，蓝紫色的头发从背上滑落到身前，遮住了他难看的脸色。冰蓝色的血液从嘴角沁出，滑下，原本泛着不正常的绯红的脸早在落地的瞬间变得惨白一片。
    就像是被打开了开关般，血不要钱似的从菲涅尔嘴里往外涌。嘴里含着没吐完，喉咙里还不停往外冒。前后找不到路，满腔的鲜血只好另辟蹊径，倒流进气管里。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身上发热。
    仿佛是要把身体里的血都放完一样，菲涅尔一边咳嗽一边吐血。身前的雪岚花，原本雪白的花瓣全被染成了冰蓝色，显得妖媚异常。
    明明吐了这么多的血，身体却越来越热。热气一股股往上冒，穿过鼻子，熏得他直掉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菲涅尔终于停止了咳嗽和吐血。他趴在地上虚弱地喘气，那一阵咳嗽把他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耗光了。眼睛像是被蒙了一层纱，朦朦胧胧。
    菲涅尔眨眨眼，把眼里的水汽挤出眼眶。
    像是被拔掉塞子放掉热气一般，原本发热的身体开始变得冷起来。
    这才合理嘛。吐了那么多的血，就应该觉得冷才对。
    把自己蜷缩起来，菲涅尔想着。
    是他大意了。他不应该小瞧了弥赛亚。可是，这个教训也太重了，竟是要他拿命去换。
    谁能想到呢？弥赛亚竟然找到了他和哥哥的本体。
    就算他和哥哥的能力早已少有人及，可是也不可能改变本体的脆弱。那是宇宙的规则，他们无力改变。本以为没人知道他们的本体是雪岚花，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在这么大一片的雪岚花中找到，所以才这么疏忽大意。
    菲涅尔苦笑。
    亏大了。
    从来不知道弥赛亚也是个狠角色，找了那么多人围攻他。如果不是因为本体在他手上而投鼠忌器，他岂会受他所慑。不过还好，总算是抢回了一个。
    菲涅尔摊开手，手心里，只有他才能看见的代表着安奈尔的那朵雪岚花躺在那里。他动了动手，雪岚花便自主飞了起来，落到雪岚花从中不见了踪影。
    早知道，他也该化成透明的。也就不会有今天这般落魄了。
    哥哥…
    如果哥哥知道了，一定会心疼的。他伤得这么重，哥哥在东方能感觉到吗？希望不要。
    菲涅尔想自嘲地笑笑，结果一口气没喘匀，又咳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要是被米迦勒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嘲笑他呢。
    菲涅尔想象着米迦勒的表情。
    他一定会挑着一边眉毛，微微仰着头，斜着眼睛露出嘲讽的笑。菲涅尔无声地笑了笑。米迦勒他一定不知道的，他的很多表情都和路西菲尔很像，却又没有路西菲尔的那种味道，看上去其实挺可爱的。所以他才会经常去逗弄他。因为路西菲尔是决计不会露出那些表情的。
    拉斐尔哥哥会替他伤心吧？嗯，会的。他也差不多算是被他一手带大了。就算，就算这份感情不是他以为的那么真挚…
    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
    菲涅尔原本已被风干的眼眶又一次湿润起来，一眨眼，眼泪就一滴一滴地落下来。他呜咽着，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
    他不想死。
    路西菲尔是他的。可是他现在要死了。
    他死后，是不是会有另一个人代替他的位置？
    他不甘心。
    菲涅尔抽噎着，差点哭得喘不过起来。他知道他现在不应该这么情绪激动，他知道他应该尽量保存体力。可是，只要一想到会有另一个男的或女的站在路西菲尔的身边，他就止不住地想扔魔法去炸死那个男的或女的，把一切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什么只要他幸福就好。他才不要那么无私。他做不到。
    菲涅尔趴在地上，明明喘气都很困难了，却还能照常抽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路西菲尔找来。他的外表很整洁，身上却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当看到躺在地上的菲涅尔时，他的眼里有着不容错辨的慌乱。
    “菲涅尔。”将菲涅尔抱起来，路西菲尔嘴唇抖了抖，叫了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带着颤，就好像如果声音再大点就会惊吓到谁一样。
    “路西菲尔。”菲涅尔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可是熟悉的温度和气息还是让他在瞬间知道了是谁。他动了动，想撑起来靠近点看着路西菲尔，却被对方制止了。
    “菲涅尔，别动。”路西菲尔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顿，不像是他平时说好的语调。
    菲涅尔不解，他看着路西菲尔，虽然他看不清楚。好像眼前越来越暗了。
    “路西菲尔？”菲涅尔摸索着抓住路西菲尔的手。
    “嗯，我在。”路西菲尔回握着菲涅尔的手，在他耳边轻声应道。
    “不许忘了我。”菲涅尔命令道，“你说过你是我的，既然你说过了，那么你就永远都是我的。”他的声音很细，几近耳语，路西菲尔必须很仔细才能不落下任何一个字。
    “我知道。”路西菲尔点头，即使他知道菲涅尔已经看不见了。他微笑着，刮刮菲涅尔的鼻子，“鬼精灵。我才应该警告你不许忘了我。”
    “才不会。”菲涅尔嘟嘟嘴不满地抗议路西菲尔的不信任。“如果你敢在我不在的时候勾三搭四，我就诅咒你。”
    路西菲尔轻笑。他收紧手臂，紧紧地把菲涅尔揽在怀里。良久，他对菲涅尔说：“等我。”
    菲涅尔半眯着眼，看起来像是快睡着了。他点了点头，无声地说了声好。而事实上，他已经听不清路西菲尔在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