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初研，手边凌乱的放着几片竹简，遒劲有力的字体张扬着主人的豪气云天。这些都是项羽随军件发来的信函，只是之前一直都被范增扣押着，回信也是由他找了个擅于模仿他人字迹的幕僚写的。直到前几天，范增知道了自己怀孕的消息，才将信拿了过来。
    
     正思量着要如何给项羽回信，如玉就面色不善的过来了。
    
     “妹妹，听说夫君有来信？”和项羽成婚数年，聚少离多，还让虞姬先怀了项家的孩子，这让如玉十分的不痛快，也开始担心自己的地位。
    
     虞姬站起，略略福了福身子，向如玉请安。如玉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虞姬的肚子，现在还看不出怀孕的迹象。
    
     见虞姬低着头闪烁其辞的样子，如玉哼了一声。“妹妹，夫君虽说宠你，可我才是正室，这一点希望你不要忘了。”
    
     “虞姬从来没有忘了这点。”
    
     瞥到桌上的竹简，如玉径直拿了起来，越看越觉得心凉。
    
     “云儿，今日到了齐地，田荣这厮不敌而走，我很快可以收复齐地，到时候就可以和你团聚了。”
    
     “云儿，齐地那群人竟然群起反之，看来回来的日子还要延迟。云儿，你最近还好吗？如果觉得闷就多出去走走，让张子房和小七陪着，不然我不放心。”
    
     “云儿，最近打了几场仗都没有攻下城阳，真是烦闷。如若有你在身边就好了，我一定不会这样没有状态。身子好多了吧，天冷了，注意保暖。”
    
     “云儿……”
    
     “云儿……”
    
     这么多的竹简，每片上面写的都是“云儿”“云儿”，竟然没有一次提到过自己的名字，如玉在心里质问项羽：“你到底要我情何以堪，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抬头见虞姬低眉顺眼的样子，如玉只觉得她在可怜自己，可怜自己只能一人风华渐去，对镜兴叹鬓颜衰，无人怜。气愤得摔了手中的竹简，如玉不想再装着那副温婉贤淑的样子，因为在意的人不会注视自己。如果我伤害了虞姬，你是否会正眼看我，我的夫君？
    
     虞姬看如玉离去，右手抚上尚未隆起的小腹，眼里充满了矛盾与忧伤。
    
     “虞姑娘。”郑君看她难过，心中哀痛。“请不要伤害你和将军的孩子，他是无辜的。”
    
     虞姬惊讶的抬头看他，不知他如何知晓自己的意图，虽然只是一时的模糊想法，甚至她尚未下定决心，毕竟那是自己和心爱的人的爱之结晶，那个自己曾期待并欣喜的小生命。
    “请姑娘三思。”
    
     “郑君，算了算日子，你也跟着我有近两年的时间，两年间，你我在一起的日子比我和羽在一起的日子还要多……”
    
     “虞姑娘若要郑君死，郑君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是，郑君还是要劝你，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
    
     虞姬走到窗边，想着这信是万万写不起来了，心中千丝百结，真是斩不断，理还乱。
    
     “虞姑娘，再怎么恨将军，你也没有打算伤了他的性命，不是吗？”
    
     “郑君，那日我和张大哥说的话，你听到了多少？”
    
     “虽说有所疑惑，但当时属下的确立马前往百草堂药庐请王大夫来看诊。”依虞姬和张良两人都知晓一些医理的情况下，不可能连脉也不把地就慌忙请大夫过府，如果是小症状他们自己就会处理。然，虞姬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郑君担不起任何延误，故而他当时依言离去。
    
     虞姬定定地看着郑君，她想从他的眼里读懂他。郑君则回望着虞姬，他要让她知道自己对她是绝对的忠诚，如果杀了他，仅仅只是少了一个知道她秘密的人。如果她选择让自己追随她，她得到的将是一个死士。为了她，郑君宁愿背叛项羽，那个自己一直追随的人。
    
     “郑君，你不后悔吗？”
    
     “这句话该问姑娘才是。姑娘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么做，你不后悔吗？将军会原谅你吗？”
    
     “的确，我是有野心，想要辅佐一代帝王。羽也的确是我心中的人选，他有这个气魄，现在也有这个能力，只要有能臣谋士在身边提个主意，他又肯接受的话，江山在握指日可待。只是如今，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图个山中翠竹堪图画，袅袅炊烟，阡陌相闻。”
    
     “将军不再是西楚霸王，还是姑娘当初要陪伴的人吗？当他被自己心爱的女人背叛，他还愿意和你携手天涯吗？”
    
     “……”虞姬何尝没想过，那个霸气的男子，在没了所有的荣耀地位后，会原谅自己吗？虞姬怕，怕所有的事情都将成为一场泡沫。只是每夜的梦魇扰得她心神疲惫，让她不得不压下心头痛楚，谋划着如何废了西楚霸王。
    
     “死者已逝，姑娘何必如此执着？凡事不可两全，姑娘该慎重考虑如何取舍。”郑君劝道。
    
     “的确，凡事不可两全。家仇不可不报，天下百姓也不可不不顾。不过，天下的主宰不一定非得是羽不可。”
    
     “姑娘的意思是？”
    
     “要主宰天下，不一定非要是英雄不可。有时候，无赖也可以坐江山。”虞姬嘲讽的一笑。
    
     “无赖？无赖怎么可能……？”郑君想虞姬该不是疯了吧？
    
     “虽说是无赖，张大哥和韩公子都愿意在他帐下，必有可取之处。帝王之术在于御人，羽的差强人意，也在此处。为将，他的确是世间难得之才，为帅，则缺乏战略眼光，如今汉据西边，黥布也驻足观望，东面还有田横牵制着，都是当初没有看清形势所致。”虞姬分析现在的情势，觉得汉王刘邦可以为帝。
    
     “看来姑娘已经有所决定，属下再说什么也没用了。”郑君只希望虞姬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属下还是提醒一点，还望姑娘不要伤害腹中胎儿。”
    
     “我不会对这个孩子做什么。”
    
     “但是必须防着夫人，不是吗？”早先虞姬压根就没有透入自己怀孕的消息，怕的就是如玉嫉妒之心作祟会伤害到孩子。而今她将消息放出，是因为自己下不了手，而要借如玉之刀杀人。
    
     “我会爱惜这个孩子，不让夫人伤害到他。将来，就算羽不肯原谅我，我也不至于独伴长灯，至少还有个和他的怀想。”但是，就如虞姬这般聪慧，陷入迷局之中也不能认清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