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睁开眼睛，夜光的时钟显示着早上六点。还是这个房间，还是这张床，还是一个人。
    呼~~~又做梦了。
    自从回到陇城，就开始不停地做梦。有关小时候，有关她。昨天竟然梦见了好久不曾想起的那天，和她成为朋友的那天。
    生活过得太慢，回忆已经开始模糊，遥远得可怕，梦境却清晰如昨。摇摇头，把不必要的情绪赶走，现在不是感叹过去的时候。
    我，在离开陇城六年后重新踏上这块土地，大街依旧繁忙，人群依旧匆匆而冷漠。让人怀疑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但早已变化的或许是我的心境。
    走出暂住的酒店，拦下一辆出租车，往市中心开去。今天是逗留的最后一天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很难描述我现在的心情，明明很想离开，却下意识地留恋着。心中仿佛有一头野兽，追逐着我，让我不敢喘息，也失了勇气去面对。容不得深思，车子已到达目的地，大大的牌子上写着：快活林娱乐中心。
    心中冷笑一声，快活林？真真讽刺。
    娱乐中心白天不营业，看不见一个人，昏暗的灯光照在一条长长的通道上，处处散发着让人堕落的腐败气味，地上还有昨晚疯狂的痕迹。
    我顺着通道走到底，那里是一扇防盗门，按下密码，推开走了进去。
    房间里是和外面正相反的场景，办公桌、椅整齐地摆放着，和普通写字楼无异。
    “连小姐吗？”一道清冷的男声在声后响起。我转过身去，轻轻点了点头。
    “请往这边走，老板在等着您。”
    我跟着那个男人，来到另一边的会客间。一个瘦削的男人倚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睛，听见我进来后，慢慢睁开无神的眼睛，里面充满血丝，双颊凸出，一看就是生活习惯长期不良的夜猫子。带我进来的男人退到一边，我径直坐在瘦削男人对面的沙发上。
    “钱呢？”
    “你比我想象中年轻。”
    “哼，你比我想象中要老。”我讨厌他审视猎物般的眼光，语气十分不善。
    “呵呵，还真是不客气啊。”他哼哧地笑起来，让人联想到生锈的铁轮。
    “老规矩，一次性付款，交易后三个月内不再来往。”打断他难听的笑声，我机械地重复着早就熟记在心的话。
    他淡淡地扫视了我一眼，不再说什么，挥手找来刚才带路的男人。
    “这是三千万的支票。连小姐不相信的话，可以立刻查一查它的真伪，我有的是时间陪着像您这么美的人儿。”
    “相反，我最缺的就是时间，可不想浪费在你身上。何况搞砸了交易，损失的可不是我。那么愚蠢的事情，别告诉我你会做。”油腔滑调的，以为我好欺负？笑话！
    “哈哈！连老板手下果然是能人辈出啊！我已经开始期待下次再见到连小姐这么可爱的脸孔了呢！”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告辞。”
    我拿过他手上的支票，起身要走出去。
    “稍等。”
    我厌烦地看着他，希望他别再废话连篇。
    “连小姐，替我转告连老板一句话，这一行不可能只有一个赢家，心胸宽一点儿没有坏处。别最后有苦难言，没人会可怜半分。”
    有苦难言？我眯起眼睛，这个时候还敢赤裸裸地警告我吗？哼！你哭的日子才要开始了呢。想到他将有的下场，心中一阵畅快，露出进屋后第一个笑容，“我会转告的。”
    转身，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刚踏出娱乐中心的门，一时不适应外面刺眼的阳光，抬手遮住脸，阳光被切割成一块块洒下来，意外的温暖。
    毫无预兆的，心突然被谁狠狠揉搓着。
    缓缓移动着手指，透过指缝射在脸上的金黄，朦胧的像是梦。梦里，有两个纯真的少女。
    等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来到了天元中学——我的母校的大门前。这所市里数一数二的贵族学校依然宏伟矗立在那，不可一世。里面全是拥有傲人身世，不知人间愁苦的天之骄子，犹如当年的我，迎来送往，一批又一批。在这我度过了自己最快乐的中学时光，有家人，有朋友，有她。眼睛涌起久违的酸涩，早已忘了眼泪滋味的我，要哭吗？不，我发过誓再也不做这种没用的事，于是抬起头拼命压抑着，直到心情平静下来。
    看来，这还真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们成群结队走出来，热烈地讨论着名牌、明星等一切青春的话题，脸上洋溢着满足。
    那个时候的我也很孩子气，疯狂喜爱着所有流行的东西，从韩剧，明星，服饰，到暗恋的男生，那么张扬又羞涩。
    可她一听到这些东西的名字就会皱起英气的眉，明明不喜欢，却逼着自己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来回应我。
    在网上为我盯梢高价抢购演唱会门票，陪我熬夜看言情偶像剧严重睡眠不足，炼出两个大大的熊猫眼，而我总是半途而废，压在她身上酣睡。她就自动充当我的靠枕一夜到天亮，醒来后，整个身体常常麻痹到半个小时后才能动。
    当我为电视中虚幻的爱情感动落泪时，她就边拿着纸巾为我擦眼泪，边说我傻，假的也信，浪费眼泪。
    我则不甘示弱地说她只是嫉妒我感情充沛，嚷嚷着要她收回说我傻的话。她总是扛不住我的无赖，主动承认错误，乖乖买来我爱吃的冰淇淋赔罪。我带着胜利的表情，满意地吃着，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渍。她则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在电视前打呵欠，却不敢说什么了。
    少有表情的脸上那个纠结啊，经常破坏悲伤的气氛，惹得我破涕为笑。
    六年了，我孑然一身，骂我傻的人已经不再，也渐渐习惯了没有她陪伴的日子。
    六年啊，是怎样的一段时光。不堪回首。
    放手吧！心里这么劝自己，拖拖拉拉也于事无补，流年的尾巴从手心逃走，抓不住就该放开，不是吗？
    物是人非，给自己一个理由去遗忘那珍贵到无法承载的感情。
    满心疮痍的我与此地是如此格格不入，暗自嘲笑自己痴心妄想，落寞地悄悄离开，不曾注意到远处闪过熟悉身影。
    当我已经溃不成军，准备退出时，上天却跟我开了个大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