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天道怨,请君回 【003】我又去思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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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没坐相,端正些。”
看见他这模样,沈灼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握着雪骨鞭的手有些痒痒的。
谌璧受伤有好一些日子了,虽说是伤的重,但他底子好,沈灼先前又让人拿了不少膏药过来给他用着。
所以如今也只是看着触目惊心,再修养一段时日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只是他脸庞一道血痕触目惊心,从脸颊蜿蜒至下巴,白白毁了那斜飞入鬓的俊美面相。
沈灼看着,无端想起了那日的情景。
心中浮现出一难以言述之感。
沈灼自己下的手自己清楚,若不是有灵丹妙药养着,谌璧怕不是就破相了。
谌璧却不知道沈灼心中所想。
此时他只觉得沈灼又烦又啰嗦,分明就是婆婆妈妈又冷血的一个人,怎会在云外天就成了谪仙一般的人物。
看看这眉眼,戾气丛生,让人作呕。
还有这身段,清瘦得不成样子,仿佛营养不良一般。
再看看这一身白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为谁奔丧。
谌璧是忘了。
云外天的弟子服饰自古以来就是一身白袍,以金红莲花纹为仙门标志,雍容清雅。
云外天的弟子,十个有九个都是一身白。
自然平日里弟子也是可以穿着便服,只不过弟子道袍代表着仙门荣耀,他们更喜欢罢了。
谌璧听着沈灼的训斥,偏生不愿意低头,撩起眼皮子,看他一眼,漫不经心说道:“……是。”
嘴里这样说着,身子却格外诚实的一动不动。沈灼也不想他这模样,见着谌璧也生龙活虎的,没有大碍也就放心了。
谌璧看他准备要走,心中一沉,心里竟然不乐意了。
这人害得他这样,自己可还是一点都没讨回来呢,怎么就可以这样走了?
他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相处多年,谌璧也知道这人的弱点到底是什么。
坏心眼一起,他用手摸了脸庞,疼得龇牙咧嘴,正正朝着沈灼,委屈地轻声嚷了句:“师兄,好疼。”
沈灼眼皮子一跳,果然停住脚步。他转过身来,一双冷厉的凤目直直看着他。
这人躺在大红大紫的被褥里,脸色苍白,姿态委屈,桃花眼风流含情,的确有那种扶风弱柳之感。
哪怕知道是逢场作戏,也不得不承认,谌璧这张皮囊生得极好。
片刻后,沈灼翻手收起缠缠。
看着他被血液泅湿的中衣,心里到底有些过意不去,他冷着脸,走了过去。
抬手捏住了谌璧手腕。
那只手仿若雪玉雕琢,完美得没有丝毫瑕疵。
冰凉的体温搭上他的的脉搏,谌璧身体一僵,好不容易才压下了那种一巴掌掴过去的感觉。
修道之人,若非是迫不得已,寻常情况下,都不会让人捏着自己命脉。
谌璧做了许多年魔君,想杀他的人数不胜数,更是如此。何况眼前这人,还是前世仇、手下败将。
谌璧低下头,眼里神色莫测,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他紧紧盯着沈灼雪白无瑕的手,只想着该如何砍下来。
仿若冰雪碎玉的灵力源源不断被渡入体内,滋润着他的筋脉,说不出的舒适柔软。
谌璧长而翘的睫毛一颤,舒服得几乎喟叹起来,连那份疼痛也舒缓不少。
沈灼忽的松开手,去了不远处的梨花柜,从里面拿出个檀木盒。
打开后,慢条斯理挑出一玉盒,谌璧忽的闻到一股颇为好闻的气息,冷冽,仿若冰雪。
“脱了。”
沈灼垂眸,面无表情。
“嗯?”
谌璧怀疑自己听错了,瞪大双眸。
“你……”
沈灼指尖微顿,抬起眼睛,仿若一座冰冷玉像,再次重复。
“把衣裳脱了。”
谌璧:“……”
谌璧看着他手中的盒子,似也明白过来了。心里不甘不愿,然而看到沈灼冷着眉眼,颇有不耐。
他想着自己彻底将人惹怒了可不好说,只得慢吞吞宽衣解带。
露出削白的后背,仿若上好的白玉,只是伤痕累累,猩红血迹黏着衣衫。
他手用了些许力气,扯到伤口处,忍不住发出猛烈抽气声。
呵。
这伤口也是拜了他所赐,谌璧心里愤恨,目光也带着一股子的凶狠阴鸷。
他背对着躺上美人榻,将头埋入被褥里,自然也就看不到沈灼此时的神情。
那般的复杂。
沈灼探出两指,从玉盒里挖出一大块雪白灵膏,颇为凝涩抹在他背上的伤口上。
道道鞭痕怵目惊心,大片的猩红溢出来,牵扯着皮肉。
他手指有些颤抖,不甚均匀抹上去。
玉华仙主从未给人上过药,动作也不甚熟练,免不了少了轻重。
一不留神,力度便重了些。
“啊——”
“疼疼疼,你这是谋杀呢!”
谌璧脾性不算好,也没忍耐度,从来都是当场就发作了。
语气也坏到了极致,可以说,伺候他像伺候个祖宗一样。
沈灼也不在意,黑眸里映入血痕,忍耐了下来。
随后沈灼的手指每动一分,就传出谌璧不甚客气的声音。
“闭嘴。”
忍无可忍,沈灼冷冷道。
谌璧一听,顿时被气笑了,打着颤音:“你技术不好还不让人说,沈灼师兄,真是好生霸道。”
自己是脑子抽了,才会让他上手,沈灼将自己抽成这般模样,还能指望他有多少温和之心。
将自己方才说的话忘了彻彻底底。
本来只是上药,偏偏弄了许久时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反而还在得寸进尺。
沈灼手指沾染了清冽香气。
垂眸一看,方才谌璧几欲动了手,这衣衫也就掉落在地上。
衣衫上血迹斑斑。
不能穿了。
沈灼微怔,将中衣捡起,放在一旁。然后从不远处的衣柜里拿出放好的衣衫,驾轻就熟:“半个时辰再将衣裳穿上。”
谌璧似笑非笑,阴阳怪气应了声。
沈灼也不管谌璧是何模样,将衣裳扔到他跟前,转身就走了。
谌璧一愣,把盖到脸上的衣衫拿下来,大笑着。
沈灼这一眼看过去就是被他气走了。
他心情颇为愉悦,只是看着摆在一旁的玉盒,神色微妙。漫不经心拿了起来,放在手里慢慢把玩着。
好一会儿,砰的一声,他将玉盒砸了个粉碎。
雪白膏药黏在木板上。
谌璧的神情里阴暗又晦涩。
……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灼也没有再来。
而前来寻春小筑给谌璧送药的,是另一个内门弟子。
那内门弟子无趣得很,顶着张面瘫脸,一举一动都古板。
每日前来送了药就离开。
谌璧也不用想,就知道是沈灼换了人。他咧嘴一笑,心里在不断谋算着。
若是说恨,那他最恨的定然就是沈灼了,那么,定然也不会让他好过。
欲雪峰常年无人,谌璧一人也乐得自在。
只是让他颇为不满意的是——他回到五百年前,这一身修为,的确不堪入目。
谌璧感受着体内算不上浑厚的灵力,眉头拧得紧紧的。
就这实力,出了云外天,不知被多少人压得死死的。
但这又并非是说谌璧愚钝,而是此时年纪轻,修炼比不上旁人。
谌夺玉上一辈子成了人间世的魔君,臭名远扬,那实力可是从累世白骨里杀出来的,本身的修为自不必说。
但是眼下——
谌璧看着铜镜里的面容,他如今不过二十二,面容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虽好看,却犹然多了青涩。
不过一想着自己捡回一条命,侥幸又回到云外天,又不觉得有甚了。
他根骨好,修道之事颇有天赋,还能活着已经是天道恩赐。谌璧自信,给他百年时间,也能回到前世的境界。
他此时还年轻,也等得起。
这样想着,谌璧收起眉宇的阴郁,藏了那些阴暗心理与獠牙。
露齿一笑,青涩秀美,带着青年独有的朝气。
不过是装罢了。
谌魔君上一辈子一场独角戏,唱了许多年,直到人走茶凉,孤家寡人一个,走上了腥风血雨的路。
论着演戏,谁能比得过他。
这样想着,铜镜里的青年眉眼弯弯,柔和了冷厉,愈加俊丽标致。
*
一月后,他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那杀千刀的沈灼——让人传了话过来,让他去无恶室里思过。
那无恶室什么地方?四堵高墙,冷冰冰的,没有丝毫生气,比墓地还要幽暗。
谌璧以前进去受惩罚时,称那里为死人室。
逃不过了,谌璧才不甘不愿去了青女峰。倒不是他乐意去哪里,而是沈灼寻了执事长老过来,虎视眈眈着。
那老家伙软硬不吃,谌璧即便不甘不愿,也没甚法子。
此处千年覆盖冰雪,满天银白,冷意弥漫。
谌璧熟门熟路入了无恶室,恶劣瞪了那长老一眼,冷冷一笑,碰的将门关上了,活像不服长辈管教的叛逆青年,肆意又张扬。
沈灼没说他要“思过”多长时间。而谌璧也要一直留在这里。
不过也是给了他修炼的清静之地。
谌璧前些年有好一段时日都在这里度过,无恶室鞭笞神魂的阵法,后来反而成了助他修炼的法宝。
修炼不知多少岁月,谌璧又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何况此处时辰流逝与外边不一致。
入定清醒后,他也不知自己留了多长时辰,百无聊赖揉着额头,谌璧站起身来。
看着守在外面的弟子昏昏欲睡,他神色不变,溜了出来。
无恶室外的雪很冷。
血液是很滚烫的,远处风雪凛冽,吹拂着长年没有春色的青女峰。
谌璧一身玄黑长袍,宽大袍袖上的金线修的不是金红莲花,而是牡丹金纹,雍容华贵。
也不知是不是幻听,谌璧隐约听到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隐约有几分熟悉。
谌璧一想,也有了印象。他眸色一变,往那看守弟子身上打了一掌,让他彻底昏迷过去,才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听着。
“轻点儿,要是伤了我,我要了你狗命!”
“你给我等着。回去之后,我定然……”
那声音年轻得很,但娇纵轻扬,尚未见到人,老远就听到了那股子骄傲。
是个俊俏得意的人。
这语气……哪怕是几百年前的事儿,谌璧也认出了来人是谁。
晏玠。
他的半个死对头。
说起晏小公子,也是大有来头。他爹是云外天现掌门晏符之,他娘当年也是声名显赫的仙子,家世可谓斐然,是人间世顶尖的修二代。
自然了,晏玠也如他的家世一般,傲得看不见人,整日仰着下巴,一副老子最大的模样。
谌璧双手环胸,啧啧笑起来:“唉呀,我还以为是谁大白天在这里吠,原来是太微山的小山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