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崔公公在一旁看个大概，却是如同什么也没有看到一样，悄声的恭送了凌郡主落落离去。很多时候自己只是一个什物而已，如同一个什物一样思想，才能得到什物的最高待遇，这是崔公公在凌王府混了十几年的如鱼得水的经验。所以几个时辰后，当凌郡主换了一身家常装束，在贴身宫女的跟随下再次来到书房给王爷请安的时候，崔公公依旧如常的微笑，俯礼，通禀，不多说一句话，不多笑一份，不多给一个眼神，于人于己最好不过，其实对于混日子来说，这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凌王伏案正在细看一麻帛卷集，甚是投入，似乎没有听见崔公公的通传。郡主便自屈身请安，轻道：“父王又在操劳，我差扶玉去做了凝雪核桃酪来，且歇息下吧，待儿臣为您分忧。”

    “熙儿？”凌王抬头微笑，“今狩猎大有收获啊，可要庆祝番，明日设小宴同你和秦裨将庆功如何？”

    “谢父王”，凌熙浅笑，从身边宫女的托盘中，捧起玉碗放到了凌王面前接着说，“秦裨将是要庆其教导有方、谢其功的，他文韬武技、缜密沉稳、忠勇自律……是个可以培植的人选，但宫内亲厚增私谊，不若委其重任，褒于公，成其业，可大任也。”

    凌王含笑捻须，“不错，秦裨将可大任也，熙儿心思优胜为父当年”

    凌熙眼含笑意。

    顿了下，又听凌王道：“不过熙儿认为这秦裨将这大任是否能当得了郡马呢？”

    凌熙闻言，不察觉的愣了下，转瞬又是浅笑摸样，“郡马者，需承凌王宏志，胸怀天下，心感万民，忠君报国，秦裨将当的得……然，郡马者，也需承凌王衣钵，权衡朝臣，不危天权，不堕凌势，秦裨将这就……当不得。”言罢，也不得凌王多说，将那青花勺子递到了凌王的手里。

    凌王望着女儿，笑着摇了摇头。戎马一生，他廿年孤枕、遥思芳魂、香火无继，他不惋惜，自甘情终一人；女儿聪慧，文武双全，不让须眉，他却心下遗憾，怜其空有将相才，却无鹄鸢身。

    见凌王开始用那甜羹，凌熙心里这才稍放了下来，暂且跳转了这事儿吧。便瞧见那麻帛卷上细细涂绘的是个繁复的水榭楼阁，方木相交叠垒，四层有余，层层独柱，各不相通，好不精细，好不奢华。于是，想了下，便道：

    “这便是那要修建的昭仪宫吗？好浩大的工程，却不知父王为何苦思起这草图来？竟需凌王作工匠技师了。”

    凌王叹气，“你可记得你母妃当年常拿来说笑的慕凌颜这个名字？”

    “宓昭仪要扶持的道理，儿臣懂得，父王不已是顺着皇上的意思，力主建宫了吗？却不知同这图纸有何关联？”

    “因为要按皇上的意思建了这宫，怕是宫建成了，这宓昭仪祸国的名字也成了，本王怕是也会惹火上身。”

    “嗯……不错……这么浩大的工程大约是要和修葺祖庙之资耗相差无几，温尚书自不会放过这机会。却不知皇上的意思是什么，怎么竟是要建的如此繁复？”

    凌王无奈的笑道，“哎，皇上的旨意，怕是这样集天下巧工一体、大费银两的妙思也未必能达到皇上的全部意思。”

    “哦？那儿臣倒真想知道，皇上到底要建个什么样的昭仪宫了，难道竟是要越了礼制的奢华不成？”

    “非也，皇上只一句，‘水上轻盈步生香，凌波仙子揽微月’”

    “怪不得要这么多的檀香木，这么高的层阁……”凌熙也陷入了沉思。

    良久，凌王见女儿竟是也沉浸了其中，不禁莞尔，“熙儿，你也不懂这些，先去歇息吧，不用来劳这个神，明日再寻些工匠来修整，你先好生想下你的大事。”

    凌熙微顿，抬眼，展笑，轻声告退，她的落寞并无人知。

    “郡主，你难道已经开始想那秦将军了？”出了书房，扶玉见凌熙一直若有所思，禁不住打趣道。

    凌熙微笑，“混话！”却也不多说，又不知陷入了什么思绪中。

    扶玉只当自己猜了正着，“秦将军仪表堂堂，对郡主又是那样紧张讨好的样子，真真是如意郎君呢……”见凌熙没有反应，便又自接着絮叨，“这样说来，岂不是郡主招郡马的日子就快来了，那时是不是连皇上都会来金陵啊？”

    凌熙本没想理会，见着丫头竟自己越扯越远的，不禁哭笑不得，“你这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呢？连皇上都惦记上了，这些念想把自己都想昏了。”说罢，见扶玉还是一副发呆模样，知她置若罔闻，便不再理会。

    水上轻盈步生香，凌波仙子揽微月……她不懂？她不信，她不认，她自负学富五车，她定能找到一个让父王分忧的法子，只是，她的父王到底如何才能被分忧？她怎能给他分忧？她只是他羽翼下备受珍护的郡主，胡闹顽劣，一无是处，最好享受些儿女情长，让他更添宠溺的满足。

    分忧？于他，怕不过是不指望的心领。

    宠溺？于她，却也不过是些小女子的荣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