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枯菊傲霜,不随枫叶舞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631  更新时间:09-08-14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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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枯菊傲霜,不随枫叶舞
    景阳宫中,姑嫂对话,凝烟说了半截,欲言又止,银月见状,笑道:“莫非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的?”
    凝烟吐了吐舌头,:“也没什么,只是一种说法。听说有一年当今皇上太子之位差点被废,后来太祖还是考虑诸孙中还没有如我三哥这样的……”话说到这儿只是含笑看了银月,并不说下去。
    “这么说,连皇上都借了你三哥的光才登了基?”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凝烟狡狡黠地眨眨眼,:“姐姐小心说话,免得被人听了有祸。”
    银月一怔,伸手欲打凝烟,详怒道:“小丫头竟然算计我!”
    凝烟笑着挨了一巴掌,随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紧紧握了银月的手:“姐姐不要乱动,当时惊了小王子。小妹再也不敢了。”
    “你呀,真正调皮!”银月无奈摇头。
    凝烟止了笑,正色道:“姐姐,小妹说了这些子,也无非想告诉姐姐:我三哥是个知情守义的好男儿,他自己童年不幸,就一定不会让你、不会让这孩子吃半点苦头。以至于小王子在你腹中,他就开始爱他宠他,以尽父亲职责……别的皇子哪一个没有数不清的女人?有名份的,无名份的。可是他呢,只有你,连房中收几个侍候的大丫头都没有,一心只待你一人,不会因你亡国而小瞧你半分,这样的男儿姐姐遇到了是福气,姐姐一定一定要惜福啊!”
    凝烟说话间满眼都是担忧,莫非这丫头瞧出什么来?
    银月脸先冷了下来,“妹妹说什么来着?好似我会不知惜福会负了王爷似的。”
    凝烟一怔,讪讪放开银月的手,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姐姐莫怪,是小妹不会说话,小妹只是想让姐姐好好侍三哥的……”
    “罢了,”银月笑了:“姐姐不会怪你。”
    凝烟直了直腰,忽然又像想起什么,叫了起来:“我倒忘了,三哥临行前让我每天都要给小侄子念书的,这《孙子兵法》规定了要念十遍,这才几遍来着?完了,完了,只顾着说话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说着又拿起了《孙子兵法》准备开念,却不由自主地又是一个哈欠。
    银月劈手夺了来:“好了,我瞧你今儿也乏了,去歇着吧,不和念了……”
    凝烟又将书夺了来:“三哥去时千叮万嘱的,要给他的宝贝儿子念书;要陪他的宝贝儿子说话,如果他知我偷了懒,指不定会生气,姐姐要地别困了,别理我,只管休息便是,……”
    身后有一双大手伸了来,接走了凝烟水中的兵书:“烟儿,”皇甫嵩温文而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瞧这几日你有些倦倦的,莫不是累着了?早点回房去休息。小王子书由我来念也就是了。”
    凝烟瞧见皇甫嵩脸上一热,微微红了下脸。站起身来,早有宫女过来扶了。凝烟轻笑:“那就有劳相公了。”
    眼见凝烟离去,银月笑道:“那就有劳将军给我颂读了。”
    皇甫嵩也不入坐,规规矩矩地躬身立于榻前,:“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国之……”
    银月皱了眉头,打断了皇甫嵩:“且停!”
    皇甫嵩一动不动安然听命,银月将胳膊轻抬,雁儿立刻过来将她从榻上扶起。“皇甫将军,我在这屋子中也待的闷了,你护着我的花园走走!”
    “是!”皇甫嵩躬身听命。
    已近深秋,花园看来有些残败萧瑟,只有菊花吐艳,香气郁腹。雁儿扶着银月走不多远,银月停下脚步吩咐左右宫女:“我有些闷,想清静,你们无事离远一些……”宫女们已经习惯这公主的脾气,躬身退后。
    “皇甫将军,你随驾守护!”银月眼睛向前直视,头也不回地命令皇甫嵩。
    银月一手扶着腰,一只胳膊由着雁儿扶着,在前面慢慢走,皇甫嵩按剑在跟在她身后三步之外。
    行至一假山旁,银月呆呆地停在一株白菊前,轻声叹一口气,:“皇甫将军,你看菊花之品如何?”
    皇甫嵩略一错愕,随眼望那株独立瑟瑟风中的白菊,沉吟片刻,小心答道:“自南朝陶公采菊诗后,世人皆已为菊花不与众花同流,是花中的隐者。”
    “仅仅如此吗?”银月淡淡笑着,口气却是凌厉:“你不见这菊花独立寒秋,宁愿枯死枝头,也不肯与秋叶共同飘落随尘吗?可惜这世间,人不如菊!”
    皇甫嵩忽然明了:菊花不像其它花卉,开得败了便片片离开枝头,飘落在地,化为尘土,而是枯在枝头。他霍然明白公主之意,心头巨震。抬头凝视公主,坚定如铁:“公主,臣早以明志,誓死追随公主、忠于大夏!”
    “是吗?”公主银月冷笑一声,抬腿就走:“跟我来!”
    转过了假山,是一处小小庭阁,四下无人。
    银月公主猛然回身直视皇甫嵩,开始发问:“说,我叔父那边到底有无消息?”声音低而冷厉。
    皇甫嵩脸上肌肉抽了几下,没有作声。
    “说!”
    如金山崩倒,皇甫嵩“腾”地一声双膝跪。
    银月脸色瞬时苍白,雁儿也伸手捂了口。
    银月一伸手扶了假山一角:“是……我叔父那边出事?他,不可能与萧远枫部开战,萧远浩又被他打得失了魂魄……怎么会?怎么会!”
    皇甫嵩闭了闭眼睛:“是吐谷浑部出击……”
    “吐谷浑?”银月使力摇头,嘶声道:“不可能!吐谷浑独处一方,根本不参与任何战阵。那燕国本是他的近支,他都能坐视国破而不理,我大夏与他并无交恶,他们怎么会?”
    “本来属下也觉奇怪……”皇甫嵩艰涩的声音如同讫语:“后来在凝烟处得知,得知那萧远枫数年前西游时曾经救过当时还是王子的吐谷浑大汗慕容贵。两个人交情,据凝烟说两人曾煞血为盟,约为兄弟……”
    “萧远枫!又是萧远枫!”银月狠狠一拳击在山石之上,纤白的玉手皮破血流而不自知。
    “公主!”雁儿一把拉过银月拳头,放在手心里泪下如雨。
    “正是萧远枫一封书信,使得吐谷浑大汗出兵,趁定皇爷渡河之际发起攻击……”
    “结果呢?”银月目光远眺,出奇地冷静下来。
    “结果是……结果是定皇爷伤重被擒。同时,被定皇爷打得不敢行动的萧远浩远澜也率部围于黄河东岸,我……我大夏将士淹死被杀者三万余。活着的,被吐谷浑掳为奴隶……”
    “这么说,我大夏就这样亡国了?”仍然冷静,却有一丝血线从嘴角流出。
    “公主!”皇甫嵩猛然站起,与雁儿共同扶起了银月欲坠的身子。
    银月闭了眼睛,手指用力,指甲陷入皇甫嵩胳膊肌肉中,鲜血流出,皇甫嵩一动不动。
    银月猛然张开眼睛,一把推开皇甫嵩,用力试去嘴角血迹,双目滴出血来:“哼,好一个奸诈的狗贼!只说已经成功将他滞留长安,谁知他早就另有安排!哈哈,萧远枫,你这手够狠、够毒!你不正面进击,使我叔父以为身边只有那被吓了魂去的败军之将萧远浩,而未设防备。而你,只是一纸书信,不发一兵,就让我叔父兵败大夏国亡……你还说什么对我情深意重……你……”忽然眼前一黑。
    皇甫嵩扶了银月坐在一块平坦的山石之上。银月舒了口气,直起腰来,顾盼之间,英姿飒爽。:“将军,你有何打算?”
    “属下,全听公主!”皇甫嵩挺腰抱拳。
    “好,萧远枫此去是否与接受我叔父有关?”
    “是,吐谷浑部与萧远浩部两路相会金城,吐谷浑大汗慕容贵提出要萧远枫赴金城,一来见他一面,二来亲自接受定皇爷。所以……定皇爷如不归降,怕要殉国了。”
    “我叔父自小烈性,定是宁死不降,保我大夏气节!”
    皇甫嵩沉默无言。
    “现萧远枫不在长安,将军可否有机会长安起兵?”银月眼睛死死盯住皇甫嵩。
    皇甫嵩似知公主有此打算,垂了眸子:“公主,如有机会,属下不可能这几日不敢见您……怕是机会渺茫……”
    银月挑了双眉:“为何?”
    “萧远枫走时只说近日让我好好照料两位公主,将守城之职交待给赵守义,还命中书令崔洛从旁辅助。再者,他以属下将士深知凉州地理为由,调去我包括心腹在内的二百兵将,至使我手下无可用之人……”
    “什么?”银月猛然站起,肚腹太大,脚下踉跄,雁儿使力扶住。“好个萧远枫,算无遗策了!原来早就对你我心存疑心,表面居然不动声色,可恶!”
    “公主,”皇甫嵩抬眼凝视银月:“从此事看来,萧远枫并未全然放心公主您,且,且那魏皇萧嗣也一直不肯让萧远枫立您为正妃。您又有何打算?”
    银月咬了牙齿,:“走!”
    皇甫嵩犹豫:“可是公主,这皇甫嵩爱您是真,明眼人都可看出他更爱您这孩子,就是不当正妃,您也可据此为凭,保一生富贵……”
    “住口!”银月圆睁双目,一字一顿:“我,赫连家族世代铁血,那一个是贪图富贵而忘耻辱之人?我父皇母后宁肯自焚也不受降,我叔父孤军奋战时魏皇又何曾没有为了招降他许之于富贵?我,大夏国护国公主,岂能一直承欢于灭国仇人身下,还为他生下儿子?我赫边银月可以为大夏国脉得续,忍辱负重。今日已知国家已毁,我宁死也不可能再与萧远枫共处屋檐!”
    “好!”皇甫嵩挺直了腰,决然道:“护国公主不愧先皇封号。臣愿意带公主离开,就是死,也不再让公主受辱于萧远枫!”
    忽然假山一角传出一声轻泣:有人在偷听!皇甫嵩已拔剑在手,身形飞快掠起,直落那一角假山,眼角已经扫到一片翠衣,掌中剑已经出在意识之前,架在那人颈上。
    是,凝烟!是泪下如雨,颤抖如风中树叶的安燕公主凝烟。
    皇甫嵩看见凝烟惊愕之下,掌中剑瑟瑟颤抖。怎么会是凝烟?她是何时来的,又听到了些什么?应该拿她怎么办?刚才一直情绪波动,以至失查,否则,以他的耳力,岂是这凝烟可以近身而不知的?
    “哦,安燕公主这般偷偷摸摸所谓何事?是你三哥教你的吗?”银月也在雁儿的搀扶下转了过来。凝烟并不理会银月,泪眼直对着皇甫嵩:“你,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能这样对王爷?”
    皇甫嵩一时手无足措,默默垂了头。
    “皇甫将军,这安燕公主可是什么都听到了,怕是留她不得!”银月声音冰冷如霜。
    皇甫嵩一惊抬头:“公主,凝烟她,她不会出卖于我……”
    “不会?哈哈……”银月冷笑:“一个连故国都能出卖的女人心中有几分情义?莫不是你真的喜欢上了她?如果是如此,你便正好杀了本宫,好对她三哥对魏皇,表明你的忠心,好与她双宿双飞。”
    凝烟擦了一把眼泪,怒视银月,正要说什么,却被皇甫嵩伸手点了穴位。皇甫嵩扶了凝烟将倒下的身子,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声道:“凝烟,是我对不起你!我,在幼年第一次在大夏国宫殿中见到银月公主就发誓要照顾她一生一世……我,只能……”
    凝烟不能开口,死死盯了皇甫嵩,眼里盛着越来越浓的不信、痛苦、怀疑、爱恋……那神色令人心碎。
    “皇甫将军,你……”
    皇甫嵩猛然直起身子,将凝烟拦腰扶起,“公主,臣以为既然凝烟已经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也是天意让我们离开长安,现在就走!银月反倒一愣“现在?”
    “是!”皇甫嵩目光看着不可知的远方:“我们只能趁萧远枫不在身边时走。再则,凝烟,凝烟已经知道我们的事,如果杀了她……堂堂公主失踪,就是这宫里也满不了多久……”
    “嗯,我明白了!”银月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凝烟脸颊:“凝烟妹子,怕是要有劳你送姐姐与你的驸马出城……这日头还高,安燕公主要进城去城效安国寺上香还愿,由驸马与我陪同。安燕公主,您瞧瞧这样可好?”
    凝烟转眸看着银月,满腔的愤恨。
    银月腹中胎儿开始不安地晃动,见凝烟目光转向她的肚子,目光变得怜惜。银月灵机一动,笑道:“妹妹是知姐姐脾气的,今日走不得,姐姐今日就与这个孩子一同死在这上阳宫了。妹妹其实不是在放姐姐走,只是放这孩子一条生路……”凝烟抬眼看着银月,悲愤之中已经有了些许动摇。
    “姐姐瞧得出,你对驸马是真心的。可是大夏定皇爷已经被擒,皇室内来信书信有可能落在你二哥之手,驸马爷与我私通大夏定皇之事说不得便会露了出来,到时候,怕是你三哥也保不住他的性命。严格说来,他对我尽得是臣下对主子应尽之责,并非对不起公主,你,忍心让他身首异处?”
    凝烟目光转向一直垂头不语的皇甫嵩,眼中再次流下泪来。
    银月轻轻笑了,“皇甫将军,解了凝烟穴道。”
    皇甫嵩抬手解穴,仍然不敢面对凝烟。
    穴道已解,凝烟缓缓从皇甫嵩怀中站起,再深深凝眸看了皇甫嵩一眼,抬头向天,云淡风清地笑了:“好,我答应就依银月公主之计划送你们出城。”她虽然在笑,皇甫嵩却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凝烟一下变得沧桑至极的凄惨笑容。他知道,那明媚灿烂、无忧无虑的如花笑靥从今天起,将永不会在这个少女的脸上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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