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谁主乾坤  第三十章 归去来兮(中2)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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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楚的大帐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肃气,巫医手中捧出一团团沾满鲜血的纱布。
    我静伫在床前,透过忙碌的人群中看到他寝衣之上渗出点点血迹。那日青将匕首插入他的胸膛,血染飞溅之幕又重现眼前。我几是站立不稳,身形轻晃,却又不敢再进前。
    “娘娘。”
    闻声转头,见耶律寒的骑装之上满是鲜血,我唇齿轻颤,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行了一礼,回道:“娘娘莫怕,这是那刺客一头撞进末将的护剑而染上的血。”
    不是楚的血,我的心才稍稍方定。便听耶律寒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今日耶律楚邀北方各部共商新政之策,宴席之上以献歌舞,跳的是当年我徒手以鞘接剑的舞步,那年萧真真方得荣宠,一曲剑舞便得东丹王青睐,亦是将侧妃耶律赤珠衬得毫无生气。未有想到多年之后,竟还有人利用耶律楚对我的情谊,布下这种劣质的刺杀。
    剑未进鞘,耶律楚一时怔愣,失了神才被那刺客得逞。
    我听到此话,心中又惊又涩,各种滋味涌上心头。我与他之间已是千疮百孔,再无逆转之际,可是这区区一曲剑舞,却差点要了他的命。北方寒冻数月,周人不详。纵是他护我千万般,可我带给他的,除了片刻温存,永远是涣散不去的周朝与契丹的阴霾,和一具已经不能生育残缺不堪的身躯。
    眼中已经迷上了雾气,我听到他沙哑的喉声低道:“玉,是你吗?”
    我抬眼向他看去,伤口已被绷带缠了数圈,一双褐色的双眼朝我所站之处看来。我霜色的衣袂倒映在他眼底,犹如一池清泉。我喉间一哽,脚步滞了一下,终于还是上前,握住他的手,道:“是我。”
    我们已经多月未见,他眉间添满了沧桑,疲倦异常,两颊凹陷下去,眼底青灰。我心中一紧,手滑过他瘦削的下颔,指尖已是微抖。这是我看过千遍万遍的脸,重隔多月之后,当我再次见到他,如死水般的心底浮起一丝波动,渐渐地一波波荡起漾圈,拍起惊涛。他任我轻抚,一手抬起拂去我僵硬着唇角边的泪水,道:“我没事,别哭。”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如迸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掉落下来。他半躺在床,欲要将我搂入怀内,我见他缠满绷带的身子,不敢轻举乱动,只是虚靠在他的胸膛之上。
    “别哭了,也幸得这场刺杀,你也终于肯理我了……”
    我抬起头,睁着通红的眼睛道:“胡说什么!”
    他无血色的脸色泛起一丝笑意,道:“你这没心肝的女人,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就算是你对我怨恨诸多,难道要一辈子不肯见我?”
    我的眼睫还沾着泪水,定睛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是称霸草原的东丹王,是统领契丹的皇上,却能够在此时对我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语。我的心不停地绞着,终是满脸泪水道出他的名字:“楚!”那些隔断我与楚之间的各种之事,都被我抛之脑后,就算百姓道我不详,就算是我身重牵肠散不得有孕,就算我已经再配不起眼前的男子,可此刻只想就这样与他在一起,生生世世。
    耶律楚被刺那日因耶律寒推了一把,剑锋只是划进右胸,割开了皮肉,血虽流的多了些,却未有伤到要害。可这刀疤却也深得吓人,我与耶律楚暂缓了关系,近日都是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我似乎已经渐渐忘记了苦痛,这颗被反复蹂躏的心已渐趋平静。
    耶律楚好的很快,不过半月便可下地而行。他与我和解,又搬回了王帐居住,前朝之事倒好像越发的忙了,满满的奏折堆了一桌子,北部,粮食,寒季,件件都让楚心焦不已,人又瘦了一圈,唯有晚间抱着我入睡之时,那张肃穆的脸上,方显出几分疲惫之色。我心下既软,总是心疼不已。
    那日他从朝前回来,我备了早已温好的药递给他服用,他脸色有些不好,独自坐在毡毯之上,招手将我唤来,“玉儿,来,将药放下。”
    我依他言,顺着他的腿侧坐了下来。他转过头,看了我半晌,抚了抚我发髻之上的紫玉笛钗,自从落胎之后,便总是简装素容,一则已无心装饰自己,二来,也是为我未出世的孩子守丧。
    楚的目光紧拢着我许久,我心中有种惴惴不安散漫开来,心如揣兔,在平静的外表下跳动不停。他终于开口,问道:“耶律史的封赏,是你向述律丞相进言的?”我的心咯噔一下,犹如鸣琴之中的动弦,顺时断裂。述律羽之不会放过一丝挑拨我与楚之间的契机,尤其是这种朝动时局。
    “为何?”
    虽已到四月,北方的夜间仍旧有一股透骨的噬冷,绕在我的周身。
    我一下便沉默了下来,耶律楚是何等聪明之人,我与萧史之谋,他定已是察觉。他的脸隐在羊油灯下,半明半暗,等着我的回答。
    我蜷起手指,明显地听到我喉间蓦然一动,道:“皇上,妾是不详之人。”我抬头看到他的眸色一缩,似有几分心疼之意,我又道:“我诛杀耶律炀,已经令北部动荡,周人不详,替皇上招来杀生之祸。耶律史是渤海人,若皇上违背当日誓言,不给耶律史犒赏,皇上民心何在?若不能安抚耶律史,那渤海便会犹如今的北部一般,若渤海与北部联手,皇上今日之境,会愈加困难。”
    我看他如霜的眸子略有缓解,便知此语已道出他心中之虑。我低着头,如谢罪之人一般。昔日的我凭借真真之名苟活于世,张口便是谎话连篇,如今虽是以公主身份名正言顺嫁入契丹,可拿捏起诳语,却是信手捏来。
    “可耶律史利用你的信任欺骗你,后虏你来胁迫于我,又将你失在裴青手中,你心中,应是比我恨他才是。”
    我眼睫抬了抬,心思已扭转千遍,道:“我不恨他。”我与萧史各取所需,利益为谋,自然谈不上恨与不恨二字,见耶律楚面色微愠,我又道:“若非他将我失在裴青手中,恐怕连我都不知,我到底有多爱你。”
    他的眼眸瞬间冰雪消融,几分如火的暖意散了开了,绝影尘啸的马蹄之声似乎就在耳侧,二人决斗之时,楚身怀重伤,我未曾弃他不顾,私放了绝影与他相会,我原本可以听从二哥之言,跟着裴青远走高飞,可我没有。这其中种种之事,他皆是明白。
    “青与我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许了婚配。他对于我,是犹如我心中最暖的一处烛火,只在我的心里盛开。可那日当我真正见到他,才发现,我心中所深埋的,不过我是的孤芳自赏的一个念想。”如今的青,与现今的我,再也回不到一处。我心中略有伤感,却恰好对上他已柔下来了的眼眸,他的大手握我的肩膀,将我的头抬起来,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我被他这突来的力道皱了下眉头,又接着道:“可是我与皇上不同,我们比肩作战,又同进退,这其中的情分,又岂是旁人可比?”
    他瘦削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将我拥入怀中,道:“自是不能与旁人可比!”
    我垂下眼眸,嘴角略勾,任凭述律羽之再如何挑拨,楚对我的心,总是我躲过劫难的最坚韧的防线,却也是……最脆弱的。
    我看到桌案上的药已经没有了热气,道:“皇上,将药喝了罢。”将碗递给他,他未有伸手接过,戏笑道:“你喂我。”
    他眉间带着笑,将整个憔悴的脸庞衬亮了不少,我扶着桌案边去取银勺,却被他一把搂在怀中,他霸道而又温柔的吻一下盖了下来,落在我的唇齿之中。我任他将火烫的热吻映在我的身上。闭上眼,心中又是另一番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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