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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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放手吧,这份情,你我都要不起。
离玥还记得,一切一切好似都是这一句话引起的。
很多年前,自己还是玄明的王子,有六个哥哥,三个弟弟,与二皇子离商同出于上任箫皇后,而大皇子离致出于德妃,但是三年前就失踪了,三皇子离落出于已故的荣贵妃,四皇子离柯是庶出,五皇子离季是李妃之子,六皇子离仲出于如贵妃,两个弟弟离紫离允为双胞胎出于淑妃,还有一个弟弟离垣是刚满三岁就被送出了皇宫,说是仙人指点,避灾,但是明眼人又怎么回看不出呢。
虽然才十几岁,却全然没有反抗的机会,逃脱不了那世世代代套在帝王家的诅咒,看着才三岁便被送出宫的弟弟,八岁的离玥不禁皱眉,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曾经对不足五岁的自己说过,在这里,只能相信自己,就连母后都不可以,知道吗?
那时候,他不懂,真得不懂,而是反问道,不是说人之初性本善吗?
今天是王后的生辰,皇宫内外当然也是张灯结彩。天凌和朱武的使节也来了,其实皇后的生日倒是没有什么值得如此大肆庆祝的,只是倒是个掩人耳目的好机会,朱武和澈焰的战争刚刚开始,对于玄明似乎是个不错的机会。
还是下午,坐在苍兰宫后院兰亭的白玉栏椅上,离玥喝着刚刚进贡上来龙井,右手执书,是一本最爱的《苍贤》,不时看看两位坐在对面的客人,却是淡淡一笑,刹了身后姹紫嫣红。
两人互视一眼,叹了口气,又道“七弟,你便答应了吧。”
离玥笑道:“若是我说不好,你们有能耐我如何,二哥五哥,你们又何必为难我,倒是五哥你上次那篇治国论还没写完……”
“离玥!还不是你小子害的!”着金丝镶边蓝袍的便是离季,整个人站了起来。
“哎,季儿,你也别恼了,都是为兄平时宠着玥儿……”离商真的不知道怎么劝这个弟弟,这个从小捧在手心里疼的弟弟。
离玥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再说从小最疼自己的就是二哥,实在没有了捉弄之心,便放下书,说“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男儿志在四方,再说大家都知道七皇子后天远赴沙场,现在反悔,岂不让人笑话?”
“但是玥儿才十六岁,怎能敌得住如此煎熬?”离季就是个急性子,怎能受得了两人如此细腻的感情策略。
这个开朗的少年,离玥总是很羡慕他,他会大声笑,会大声哭,会因为别人的捉弄而生气,却从不会记在心上,离玥却更加为他伤心,如此干净的人,怎会生在帝王家。离玥感叹如此,却也表现的委屈:“五哥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告诉哥,为什么要去。”离商自然了解这个弟弟,聪明随性如他,怎会是那种为名为利的人,而且这个弟弟也是个会享乐的人,怎会主动提出随军?
“我不是说了吗,男儿当建功立业,精忠报国。”
耗了一个上午,离商离季依然没有成功的劝说离玥,都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日不能浓墨淡彩画一笔,老来何来执笔之力?
更何况,自己与他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尴尬地步,自己又会有什么理由说服自己留在这里。
“去吧去吧,转身还是一辈子。”离玥看着亭外的牡丹,喃喃出口。
皇后的生辰宴开始前,皇亲都在内殿,在朝官员贵宾在外殿,皇上皇后盛装坐在大殿上,离玥跪了安,送上了自己的贺礼——毕思筝。
母后贤良淑德,爱好书画琴艺,特别是琴艺,算是天下独绝,这澈希先生毕生绝作毕思筝可是自己寻了很多地方才找到的。
“玥儿……”皇后忍不住心疼,看着眼前这个跪着的小儿子,喃喃道“何必呢。”何必呢,何必呢?
离玥当然知道自己的母亲在说什么,可是,何必呢?是啊,两个人都说何必呢。
“母后,莫非不喜欢这礼物。”离玥抬头看着皇后,又怎么不是心酸,母亲阿,这个母亲为了自己是做出了多大的牺牲,母亲是他国嫁过来的公主,这十几年的苦……好险父皇待她甚好。
大厅里却是寂静,两旁的灯火被戏耍的风拨动,一闪一闪,乌黑的发丝,拨拨撩撩,同样锦绣华衣,一点一点,让人恐惧,不禁让皇后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干了同样的事情。
皇上轻轻拍了拍皇后,便转过头来说:“玥儿,你年纪还小,应该多跟林师傅学些东西。”
“父皇,孩儿自知天资愚钝,望能以身报国。”离玥再次低下头,单膝跪着。
“哎,去吧,去吧,男儿当志在千里。”
“谢父皇,母后。”
酒席上,大臣们聊着,几个皇子倒是和国使者
自己坐在位子上,左边就是那个令自己痴迷的人,丝绸般的黑发贴在麦色的脸上,与自己的苍白不同,有一种成熟的味道,却是那双乌黑的沁人心的丹凤眼让人忍不住向往,但是自己知道,他眼中,容不下自己。
他里眼神飘忽在着几个使者之间,离玥知道,他的心早在多年前,荣贵妃逝去的时候,便渴望权势了。
离玥吃了两口饭,便走了出去,来到了芝兰亭,离落阿离落,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起的这个名字啊,还记不记得因为我没交作业被师傅打手你就牵着我跑了,还记不记那年你牵着我的手,在后花园飞奔,后面是一堆太监,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躲在后花园假山里,我怕黑哭了,是你哄着我。后天我就会离开,不会再让你为难了,但是,你还会不会记得我?
惨笑,端着酒,又是一杯。
“公子好酒量。”
离玥奇怪,朝后看去,这热热闹闹的场面不要,谁又跑出来自己,却看到一人着着白袍,在温润的月光下笑看着自己,是笑,却让人有种想离开的不舒服的感觉。虽然如此,却还是扯动了嘴角,依然是那个优雅淡定的王子。
离玥知他不是朝中人,应该是其他两国来的使者。
“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同赏明月?”那人手靠在身后,便踱步过来。
离玥倒是无所谓了,来者既然当自己来赏月,自己便赏了吧,有何在意多一个人呢。“公子自便了。”
“在下何雨墒,敢问公子大名?”
“何来大名,不过浮生一用,在下陆璜。”自知那人报了假名,才记得自己刚刚只在回,倒也不恼,便是随手拈来了个假名,相信那人也恼不得。
“真是云舒见月明,到玄明来那么多天,终见上了一面,这月色,倒是别番风味。”
“不知何公子从哪里来?”离玥轻轻晃动杯中的佳酿,看着杯中披散的月光。
何雨墒倒不急着回答,反而细细看着眼前的离玥,这个仿佛坠入凡间仙子一般的人物,释然一笑“在下自天凌使团来,一届书生。”
“那……”话还没有说完,身后又传来了呼喊声“七弟,快来,让你见个宝贝!”
“这”离玥想着离开,却不好扔下这人,倒是这五皇子来叫一叫,给了自己台阶。
“陆公子有事就先去吧,在下也应该回去了。”
“那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跟着离季去了趟商亲王府,看见二哥也在,还有的便是户部尚书的二儿子,文清,是个有能力的人,二皇子很是器重他,为人也明事理,离玥自己对他也有几分欣赏。
二哥素来爱收集些宝贝,到现在也是甚少入得了眼,看二哥温和的脸隐隐约约闪烁着兴奋,倒是叫他新奇了起来。
“二哥,有什么宝贝让你如此兴奋?”离玥看着二哥的兴奋。
“玥儿,你无论如何会帮我吧。”离商已经平静了下来,看着离玥,离玥猜出了七分他的意思,自从前几天为户部官吏贪污一案闹得人仰马翻,战争已经昭然若是,只是不语,他无法说好,应为他对自己没有这个自信,他无法拒绝,这十六年来,这个无数次给他温暖的人,他无法拒绝,才意识到,他们终究逃不出这千百年来缭绕不绝的诅咒。
“我……”离玥只能说不出话,他拒绝不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这次去魏城,假如扣心自问,还是少不了这个原因,他承认自己的胆小,退缩,那么就算真的要互相残杀,也请不要在他眼前。
“玥儿,这有什么好迟疑的,我知道你不愿看到这些,但是假如赢了,母后便可以不用再受苦了,我们几个便可以快乐的生活下去。”离商见自己的弟弟犹豫再三,不禁有些失望,但是不是敌亡便是我亡,有什么好犹豫的。
“算了,先让你认识个人。”一个人慢慢走进来,乍见,容貌很是俊美,却英气十足。
“是天凌使者?”
“在下单回,见过七皇子。”
离玥见他只是微微躬了手,且语气不凡,该不是平常使者。离玥心也乱得很,便只是像他一般拱拱手,便坐下了。
“单兄此次来是带来消息说,天凌皇帝有意与我等合作。”
“合作?”何来合作?离玥冷笑。
“七皇子听我细说,其实不满几位皇子,自我皇两年前登基来,宁亲王所持兵权似乎越来越大。”
“为何告诉我们,不怕我们乘虚而入?”离商毫不掩饰的问道。
“且听我慢讲,如今我皇若用手中兵权硬碰硬,那内战之际,他国觊觎,可不是得不偿失,但假如得到了他国的支持,便定江山,听说于蝉已经与四皇子离落取得联系,我们此番找你,便是辅助你上位,而且,恕我直言,若想攻打我们,你们反而无力私吞,倒是其他三国均来分羹,你们更是得不偿失,甚至失了自己的地方,到时候可不太好看,若想联合他国来攻打我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相信几位心中也个数,利弊一权衡,自然不会莽撞行动。”
离玥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轻轻抿了口茶,心中暗暗夸赞此人,即能让人看到其好处,有打消了对其不利的想法,应该是已经部署好了,才敢如此大胆地求助或者说要求于他国,但既然已经部署好了,定是还有别国帮忙,又怎么还需要玄明帮忙,甚是奇怪,却怕闹得是空城计,反而失了个好机会,“按大人的说法,既然我们可以与天凌合作,其他国,又何妨?”
“朱武澈焰自是不可能,想来他们也分不出心,而于蝉,似乎有些不愿意合作,倒是愿意独吞。”
几个人一想,这于蝉的兵力在五国内算是最上,且皇帝安竺自是野心勃勃,合作未尝不可,却是很危险,若自己是于蝉王,玄明也许会是第一个猎物。
“不知什么地方可以合作?”离商似乎已经被说服,倒也是,离玥虽觉得怪异,却也找不出什么问题,不自禁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看不透,却越发觉得可怕。
“首先,我们提出合作,自然能让你们与离落有竞争的资本,而且我此番前来带来了一个暗杀队,总共八十七人,以备不时之需,我们还会提供几个有用之人,他们可以调动天凌军队。”
这场竞争,本是皇子之间,各自都有自己在朝廷中的势力,那么兵权的争夺自然成为重头,离商、离落都曾经随军出征,手上多少有些兵权,而且离商已经封了王,自然可以拥有自己的亲兵,但是如此一点却成不了大气,若是天凌能出兵相助,自是好事,但敌军不可能正大光明出现,自然又是没什么用,而且他们任何一方出兵,都可能导致天凌国内的情形严峻,最后的出兵,说是在,并不可靠,这一来二去,全是一计空城,不过一切算来,怎么样都是二哥这边先得好处,若是这边不成功,那么那边也没了希望。
离玥一想,还真是场苦战,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二哥、五哥,这要没什么事我便先走了。”
“七弟……”还没等离商说完,离玥已经转身走了,给自己一次逃避的机会,至少至少。
离玥刚出王府大门,便看见侍女闵茜和侍卫凌飞提着灯等着,闵黔从小便跟着自己,是个机灵姑娘,平时爱损自己两句,却也是个贴心人,走了过去,离玥本来是偷偷跑出来的,看着叫人家等自己也怪不好意思。
“闵茜、凌飞……”
“你看都什么时辰了,去宴殿找您又找不到,您又不派人来报个信,我这丫头都找了一个时辰才找到这里。”
“闵茜……”离玥心中不禁流过暖意,“你真是越来越像我娘了。”
“哎啊,您可不能乱说,皇后娘娘怎么是我这个小宫女可以比的。”
看见闵茜普通一声跪下,也没心思逗她了,“快起来,走吧,我们回去。”离玥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爷,您看我能不能跟您一块去。”离玥听到后转身,才看见小丫头低着头,却可以隐隐约约看见眼睛闪烁着水汽。
“闵茜……”离玥也甚是不舍得,却怎么好误了这个丫头阿,这边疆不比皇宫,甚至连普通人家都比不上阿!“不是爷不想带你去,确实是边疆不比这里,再过一年,我会托娘帮你找个好人家,你就安心在这里吧。”
“可是,闵茜只想……”侍候您。话没有说完,离玥也经上了马车,转头,对她笑了笑,月下,堪比凄凉。
离玥也不知道,只是看着凄凄惨惨散落的月光,喃喃:“若是别离时候,又何须多情,早些断了,苦也少些,凌飞,你说是吧。”
另一头,沉寂。
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书桌上停着一只白鸽,心一恍神,还是走了过去,取出了捆绑在其脚上的纸条,依旧是那豪迈却端庄的字迹,是他……只有四个字:
亥正泰宁
离玥不知道为什么叫他去,但是他已经顾不得太多,若是和好,自己出征在即,也不像他的作风,若不是,又有什么?
没有再考虑,因为幸福像毒药,应了症状,只有扩散的份,哪那么容易收得住。
离玥换了身白衣,打开门见没人,就挑了盏灯径直走了出去,懒得叫醒丫环,也不好惹得非议,却又不想偷偷摸摸,让人郁闷,还好凌飞及时出现,叫了声“主子。”倒是把离玥吓了一条,尴尴尬尬地说了声:“那么晚了还没有睡啊。”
泰宁离自己的寝宫和耀殿不远,路上明月作伴,倒也不无聊,自己承认来得早了些,才发现是亥初刚过,也不在意,将凌飞留在殿外,便走了进去,进了寝宫,应该是离落已经打发了下面的人,毫无阻碍,
看到了小花园里假山旁边的石亭,记得他第一次要自己的时候,也是在这里,那次他们都喝醉了,压抑很久的感情倾斜出来。
三月了,那一树梨花竟又开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们曾经一起在这里练剑,离玥拿出一块通体白玉,上面是别别扭扭刻的离玥的名字,记得很久以前,母后生日,自己却踌躇了很久,没有什么可以送的礼物,到了宴会上轮到自己贺安时,手足无错,才听见,旁边有个声音说:“素闻七弟弹得一手好琴,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听得一曲。”那时自己随母后习琴,才恍然,看到那个人正是离落,手上还端着一把琴,那一晚,把酒当歌,对月取笑。
“嗯……落……啊……快一点。”
不和谐的淫媚声响起飘忽到自己的耳中,朝声音的来处,竟是离落的寝室,离玥心一缩,心中已经有无数个声音叫他停下脚步,叫他不要再听了,可是身体却丝毫不理会,一步一步,一点一点,那个灯光渺渺的房间,仿佛可以把他的心吸进去,把他的心烧去。
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善类,自己也不能做到大度到接受自己爱人的“”
离玥走到了房间的门口,却醒了,如何,现在如何,难道推开门去,说“你们在干什么!”,倒似极了捉奸在床,还是推开门,哭着跑进去,扇他两巴掌,说“你怎么可以对不起我。”
可是我是谁,我凭什么,他就算跟别人又如何?我又能怎么办,你说阿,你让我来干什么!你就是让我来看到你跟别人……你就是要摧毁我心中所留下最后一份小小的希望?离落,你好狠心!明明亲手撕碎了一切,难道还不够,还要烧毁一切!
可是,自己凭什么……
没有承诺,没有海誓山盟,没有永远,一切似乎只是那个人给自己的一点施舍。
而现在剩下的,只有悲伤潺潺不断。
一切,只是化作一滴眼泪,缓缓流下。
离落,你狠,到头来,竟是为了让我为你流泪。
你可知道,这一滴泪,有多苦,有多咸,有多令人心碎。
静静的夜,无边矿扩散出来的来的是——悲伤。
按照习俗,第二天中午皇后会在宫中宴请众人,离玥没有去。
按照习俗,出征的王子会在离宫前一天设宴,离玥没有去。
他只希望自己能够真的如仙人一般,潇潇洒洒地走,毫无眷恋。他可能不知道,就算神仙也会有眷恋。
他只是说身体不适,今天便不出去了,免得明天不能出发。
明天,就让我亲手切断一切。
皇子随军,并不是什么特别大事情,却足够在很多人心上荡起波澜,特别是喝那碗酒时,就说明,已经长大了。
巳时刚到,锣鼓鸣之,浩浩荡荡的,便是此次出受铜陵的军队,最前方的,是卫国将军慕容天,而左边的就是七皇子离玥。
外面都说自小天资傲人,深得皇上疼爱。只有熟知他的人会说可惜缺少了份进取,多了份随意。只有他知道在这里,应该学会隐藏。
离落看着他,还是那个如天仙般的人物,眉宇间,却透出了不同,长大了吧。他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
离玥翻身上马,再一次扫过所有人,过去十六年来,陪伴自己的人,过去是笑也好,泪也好,开心也好,伤心也好,都去了吧。
请让我独自驰骋,请让我随心所欲。
离玥最后一次将目光锁在离落身上,离落也回视,却看见那眼神中想抹却抹不去的忧伤,然后,离玥一扯缰绳,再无回头。
路漫漫,游子何伤?
离开了,就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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