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释然，从今天凌晨到刚才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动了一点，这才发现浑身的肌肉都因为得到了一点放松而微微抖动，右腿的膝盖也隐隐疼了起来。
    望了望窗外阴郁的天色，才知道是要下雨了。
    “这才像样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刚打了一场上甘岭战役？”
    “可惜实际情况是战斗才刚刚开始。”
    “那么严重？”
    “我也不想。”
    “你回去就有用吗？”
    “还能怎么办？三个弟弟一个重伤住院，一个没一点儿主意，唯一一个没受伤又有主意的还下落不明，真搞不懂这仨兔崽子怎么一块生出来的！”
    “你是爱惨他们了！”
    刘宝华干嘿嘿了两声，觉得这么感性的词用在他身上实在很……怪异。
    “哼，等我回去收拾他们吧！”
    “你父亲……我……对不起。”方文瑶斟酌着，一边说一边看他的脸色，也许看见他的脸又僵了，急忙尴尬地打断。
    他可以拒绝回答，当然也可以说他死了，反正那个人已经和自己毫无关系，可是还是回答了他。
    很多年了，没有人愿意触碰的话题。
    “他移情别恋，在我六岁的时候跟别的女人走了。”
    曾经也是海枯石烂的相恋，然而没有结局，只是平添了很多不能愈合的遗憾，他不想说是痛苦，因为他走的那一天，一切痛苦都达到最大值，不会有比那更痛的了。
    那个人的离开，让刘宝华一夜之间失去了很多，不是所有；懂得了很多，虽然也许不懂会更好；怀疑了很多，虽然那时还不确切知道究竟怀疑的是什么……
    ……
    “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七年之痒’吧！你看，刚好七年。”
    ……
    “没关系，都过去了。你看，我记得四岁时那三个猫崽儿的样子，却一点也记不起那个人，只知道，六岁之前，我叫他爸……”
    “我觉得他们三个很幸运，因为他们完全不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存在过，这样，也好……”
    “他们只有我，可是我现在却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那个人，他们就只有我了，可我在做什么呢？
    “呵，我现在就在想，我是不是不该上大学，更不应该上这里的大学，如果我还在家，那他们就不会惹出这样的事来，小杰不会被欺负，小武就不会受伤，小枫也不用一个人把事扛在肩上，妈也不会哭……”
    或许是太累，或许是太担心，或许是……唉，管他或许是什么，反正他就是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一堆往常烂到肚子里也不会说出来的话。
    嘴巴机械，脑子更机械……
    唤醒他的是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像触了电一样，刘宝华“噌”的就站起来，冲过去抓起电话就吼——
    “喂！喂!说话！”
    “哥，是我。”
    “小枫？你在哪呢？妈呢？他们都好吗？”
    “都好，你放心吧。”
    听到小枫冷静的声音，这才发现自己实在太没大哥的样儿了，竟然慌成这样。调整了一下呼吸，语气稳稳地说：“小枫，你别急，我坐今晚八点的车，明天一早就回家……”
    “你不用回来，我已经摆平了。”
    ……？
    “就这样，我挂了。”
    “小枫？小枫！喂！喂！”
    回答他的是一连串的盲音。
    “怎么了？”
    “什……什么叫‘都摆平’了？我……他干了什么？”
    方文瑶急忙掏出手机安慰，“没事的，他主动打电话给你，应该是解决问题了。”
    刘宝华哆哆嗦嗦地接过电话，拨了家里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却总也按不下去。
    “你不知道，小枫是有心计，可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为了小武小杰，他杀人放火也敢干啊！”
    电话通了，可等了半天也没人接，提着一口气都快熬不住了，又响了好几声，几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那边才“喀拉”一声拿起了电话。
    “喂！喂！妈！妈！”
    “大宝？我是你林姨！”
    “林姨？”心咕咚一声在肺腔里摔了一下，刘宝华两腿一软，手机险些掉下来，“我……我妈……”
    “哦，你别担心啊，他们都好好的！小枫找那些人评理，还拿出他们先打人的证据，把他们吓跑啦！小武的腿也好好的，年轻人伤筋动骨是小事，一个来月就好啦！你妈在医院照顾他呢！”
    没事，他们没事……
    刘宝华抬起头，看了看方文瑶的方向，眼睛有点花，也没看见他双眉紧锁的表情。
    不过，真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