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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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蒋依
我从墨尔本回来,刚下飞机就看见挤在人群最前头的老爸,旁边是老妈,我姐就躲在后面了吧。从传送带下拖下箱子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刚上大学的那年回家的情形,全家人出动围观农村归来的奇怪动物。大学选在了距离家乡最遥远的X城,研究生干脆逃到了澳洲。穆乐乐说得对,我骨子里有一种死命逞能的流浪情怀,明明心里怕得要命,还要拼命往远了跑。这次回来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吧,晚上是不是还有饭局等着犒劳我?俨然我已经预见到觥筹交错中,我爸举着酒杯牛逼哄哄的唾沫横飞:"我姑娘留洋回来了,怎么的,当年的大倔驴也出息啦!”折腾了这么多年终于给了他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我到X中去看小侄子。血缘这个东西真是奇妙得很,连虚荣的外部表现方式都是那么的一致——早在几个月前,他就打电话要我回来时一定去他学校看他,最好是在上课期间趾高气昂的踹门进去,错愕的老师看都不要看一眼,先吹一下我的革命历史再上演姑姑与侄子相认的苦情戏,最后在大家的鲜花与掌声中微笑离去。。。。。当然啦再吹嘘下他敬爱的姑姑我是多么美貌就更好啦。以上为现在的他曾经的我所臆想的。我去X中更主要的是要去看她。她是不是依然那么容易被学生逗笑,红着脸转过身去笑弯了腰?卢菲老师的课在三年二班,当年我上学的文科快班。我到的时候,几乎没有学生发现,全部低着头埋在书堆里。很想搞个恶作剧模仿监察老师趴在窗子上,一脸猥琐的笑。我上了卢菲老师一堂别开生面的英语课在我毕业五年之后。下课后我们去DQ吃冰,她几乎没有变。身材或者脸。
“你回来怎么定的,去电视台么?”
“我倒是想去,人家能要我啊!”
“别谦虚啦,你在国外学的不就是这个嘛。”
“我给你写的信你怎么都不回啊,你的那个msn也万年不上一次,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当不认识我啦?”
“你知道我当老师一直都是没什么休息时间,好了,你现在也回来了。”
“变态校长还是以前的那个么,还是那么盘剥你们啊。当老师有什么好啊,还影响社交,每天面对脑残的学生,怪不得你还嫁不出去。”
“你嫁出去了?你能嫁出去?!”她一边喊着一边压过来扭我胳膊。这么多年,什么小情绪什么别扭的小感情,只要她一笑一闹我也就释然了
“叶明乐也回来了知道么?”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一顿,这个卢菲好死不死的提这个人干吗啊。“不知道啊,不是去泰国娶老婆生混血了么,回来干啥啊?”我故作镇定。
“哦,好像是离了。到底是语言啊思想啊差距太大,你说你俩当年风风火火多好……”
“得了得了,你能不能打住?一说起叶明乐你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那么激动干甚奥,其实当年你就是暗恋他是吧,我说的嘛,怎么我的英语作文老比他少一分,原来有奸情~!”
“同志你能不能有个正型,我可是地道良家老妇女!”
“知道你是妇女,良家么可就不知道了哎。”
下午卢菲还要上课,我和她的匆匆一面就此结束。回到家躺床发现膝盖上好大一块青紫,岁数大了,走路还不注意,连什么时候撞得都不知道。
(2)梁培安
蒋依顶着H1N1的大潮回国了。
我坐在床上看着她收拾东西,翻腾在箱子与衣柜间,把巨大的豹纹箱子塞得满满当当,最后干脆坐在上面才能把盖子扣上。我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说大约在冬季。不知道当年王祖贤是不是也问过齐秦这个问题。
我认识蒋依已有三年整,回想起来,她仿佛还是刚刚来的那个样子。简单的扎着马尾,看人的眼神,胆怯又凌厉。我相信这两种性格并不冲突。她和同乡的女孩子一起抵达墨尔本,事先联系好的房东忽然变卦,原本两个人住的地方只能容纳一个人,另一个女孩子性格伶俐,直接铺开箱子,和房东热切的寒暄起来,俨然与蒋依毫无关联。无处可去的蒋依站在街边一边给林可打电话一边号啕大哭,林可呢就是我的发小,在墨尔本的我呢就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小妹妹是收也得收不接收也得收的可怜人。
蒋依是我见过的最会伪装的姑娘之一,说之一并不是说我认识的姑娘多,而是,只要是姑娘,她必定是选修或专修或精修过伪装的。
我腾出了最大的一间房给这个妹子,人家大老远的出来还是很不容易得,作为前辈照顾是应该的。热忱的开着我新买的**领她去学校报道,熟悉街区,孜孜不倦地向她传授那个店的面粉常打折……起初的她也是很可爱很文静的,每天早晨果汁牛奶咖啡稀粥换个样的准备,哥哥哥哥一声声的叫得那叫个亲切,出门前会说:“梁哥我走啦,要不要带点什么回来?”当然这些只存在于初始的两个月,在后来我无怨无悔地投奔到一切为蒋依女士服务的热潮当中去的时候还会回想还会怀疑,当年发生的是真的发生过?不是我的幻觉?这个对我颐指气使的魔女是当时那个嘴甜的单纯小妹妹?
我靠在她曾经住过的房间门上,想着我终于解脱了。但是这解脱的背后却没有丝毫的快感,难道我有被虐倾向?她走后的房间凌乱不堪,遗弃的八卦报刊,摞成摞的鞋盒子(什么爱好啊收集鞋盒子),几个颜色很鲜艳的吊带背心地上还有用药瓶摆成的单词BYE,安眠药的瓶子,她一直都摆脱不开,我们始终保持着亲密的默契的关系,有些事不说也就不问。这些都是她留给我的礼物。
蒋依,你回国了,我什么时候回呢,我回到哪呢?我放不下在这送盒饭的生意啊,你知道的。
(3)蒋依
我讨厌同学聚会,我会忍不住嫉妒长的比我好的女同学,挣得比我多的男同学。以及有些不想见的人,卑劣地夹着我不堪回首的过去。
穆乐乐和黎鸥串通好陷害我,说服老好人卢菲,让她叫我去。他们都知道我拒绝不了卢菲。我接到卢菲的电话心里厌恶嘴上却说:“好,我去。”为了去参加同学会,我和穆乐乐相约去美容院。这个地方我二十岁以前想到的全是满脸褶子的肥肉妇女进进出出烧钱的地方。如今我也不得不去,真是悲从中来。
穆乐乐还是那个样子,怎么谁都是以前的样子?!有歌不是唱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怎么我们长啊长却还是以前的那个样子?她气色好极了,白皙里又粉扑扑的,穿着橙色的短裙子,露着两截又白又肉的小腿,真是羡慕这样小骨头的人。我打趣道:“哟,哪家的小姐,珠圆玉润的找了人家没有?”她也是笑着压过来:“没找没找啊,你是谁家的公子好生帅气~”
我和美容院的小妹妹说要做全身除毛,小妹妹很生猛的问:“那阴毛还要不要啦?现在流行修剪阴毛的,不如来修个形状,雷电啊,字母XYZ啊都很漂亮的~”我的个天,原来国内已经如此先进文明了,俨然我已经是outwoman了,一脸窘相的呆坐着。一旁正敷面膜的穆乐乐笑得快背过气去,面膜在脸上扭曲出一百万条褶子来。
“蒋依筒子啊,我记得你没有毛发的啊。”
“你才没有毛发,你全家没毛!”
“噢,对我想起来,高中的时候你可是大家心中的潮人,美容美发的试验田啊。叶明乐为了打听你用什么脱毛膏没少请我吃饭。”
“我呸,高中我还没发育呢,用什么脱毛膏!”
“你这个筒子思想怎么如此淫荡荡,他说你的小胳膊真是白嫩嫩连个毛都没有,注意是胳膊毛!!!”做美容的小妹戴着口罩憋着吃吃的笑,看起来我们这种淫荡老女人还是满招笑的。
我做了全身脱毛,剪了新头发,买了新衣服,配了新鞋子。我看着脱胎换骨的自己,为了个同学会这么大费周章的是为了什么?接下来呢,是不是要租个老公借个孩子开个小轿车微笑洋溢?我瘫坐在床上,悲伤地不能自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