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这句话有待审查，夏霜儿丝毫不明白其中意思。她躺在床上，身旁睡着她的夫君，一起一伏的绵长均匀的呼吸声只让她更为清醒。
    四爷进屋后，有几个醉鬼声称要闹洞房，才进来说了句嫂子好啊，就被佣人赶出去。头盖后女孩的紧张从紧揪着红帕子的手上表露无疑。四爷等屋子安静了，便坐在桌旁吃花生果仁，细细地看着眼前端坐的夏霜儿。
    眼前的人儿披着大红盖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红色喜袍下的身躯透着纤柔娇弱。听说她脸上有块胎记，去不掉，否则以她的身段也是个七巧玲珑的美貌少女。有胎记也好，至少自己不用太内疚。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出了对他过门妻子的第一句话。“你怕么？”
    夏霜儿在暗红的头巾里闷得都要尖叫了，而四爷一直坐着吃花生，就这么无头绪地抛来一句话，把她弄得一愣一愣，好一会才说：“回四爷的话，夏霜儿不怕。”
    隔着头巾传来她夫君的声音，“莫要这么拘束，怎么也是夫妻了。”
    这话把她给说得不知如何是好，到底要回答还是不要，最后选择了沉默。她就这么坐着，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娘在世时从没和她提过这方面的事情，似乎抱定她会孤独终老的念头，直到现在夏霜儿过了门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四爷坐在那，不动，两人都有着自己的心思。过了快一炷香的时间，他打定了主意，起身向夏霜儿走来。而眼前的女孩听到他的脚步声，往后缩了缩，恐怕她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走到跟前，伸手掀开，头巾飘然落地。
    夏双儿低着头，一半是因为头上沉重的头冠和假发，一半是想借用阴影模糊掉胎记。她并不是肌肤洁白如雪的女子，每天早出晚归推着小车去叫卖让她和洁白的肌肤彻底告别。在烛光下，自然也映不出什么白里透红。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让她的头更低了。
    “把头抬起来。”
    我也想啊，夏霜儿在心里哀号，尝试了一下，没毅力地放弃了。一双手放在了头冠上，轻轻地将它取下。
    “现在能抬头了没？”声音里掺进了调侃，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夏霜儿依话抬起头，落入了一双深潭般的浓眸。他好漂亮，她模糊地想。眼前的人有着刚毅的面孔，挺直的鼻梁，但拥有完美唇形的薄唇却紧紧地抿着，斜飞的浓眉下那深深的眸子，闪着莫名的光芒。难道自己改运了么，竟然会被如此一倾城倾国的男子看中成为正门妻子。虽然知道倾城倾国用得不恰当，但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词了。
    就在她打量着四爷，四爷也默默地打量着她。其实眼前的人儿不丑，只是脸上的痕迹遮去的她该有的光华，夺走了众人的注意。他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挑错了人，现在却哪还有后退的说法？
    “夏霜儿？”他打破了沉默。
    “是。”夏霜儿看他都看傻了，呆呆地回答了他的话，继续贪婪地看着眼前的美色。
    大概是被她看尴尬了，四爷移步，在她身前弄了张凳子坐下。“你今年已经二十四岁，这可是真话？”
    能假么，其实能虚报小些她也愿意。只是露城这么点，大家都知根知底，想谎报年龄也不行。她念头飞快地转着，无意识地皱了皱鼻子：“四爷说笑了，哪有女子愿把自己说这么大呢。”
    “这话回得好。”四爷暴出一声响亮的赞叹，把自哀自怨中的夏霜儿惊得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谢四爷夸奖。”她顺着眼前人的话，不敢多说。
    眼前的人实在不像二十四。他心中仍然有疑惑。最多也就是双十出头，稚气依然存在脸上，一举一动所有想法都活生生地表现在脸上。
    随着他的沉思，夏霜儿也不好再开话题，沉默从俩人中荡开来。
    “你，还有亲戚在世么？”话题又被打开。
    夏霜儿赶忙回话，“不大清楚，但我知道的亲属都已经…已经…”毕竟是一件悲伤的事，对于世上举目无亲的事实，还是难说出口，终于逼出“过世”二字，才惊觉双手指甲镶进了肉中，吃痛地放开拳头。
    “抱歉。”他看着眼前的人，将手附在她的上面，感受到手下人儿的退缩，只是更紧地握住了。
    “是我的错，不应该在这种日子说这些话。”夏霜儿赶忙抢着承担责任，让一位这么美的男子对自己说抱歉，实在难承担得起。
    “不，算在我头上，毕竟我是先提起的。”他的声音里有一股不容改变的力量，夏霜儿低下头，没话可说。
    又是沉默，已经第二次了。气氛不自然得紧，让夏霜儿开始怀疑这次姻缘的真实性。不都说应该喜气洋洋，皆大欢喜的么，虽然自己的容貌是会让气氛低一些，但也不需要这么怪异吧。
    “爷-”
    “那-”
    两人同时开口，随即一愣，都笑了。她接近痴迷地看着四爷的笑容，就差口水没落下了。
    “你先说。”四爷礼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哦，不，不。还是四爷先吧。”
    他也不推脱，直接道：“以后叫我陆萧吧。四爷、四爷地怪别扭。”
    “那，我就叫您陆爷吧。”夏霜儿不敢直接叫，让她觉得别扭。
    “这和四爷有什么不一样么？”他有些好笑，“直接叫我陆萧，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好，好，好…”她可不要一大美男为她生气，容易折寿。“我叫你陆萧便是…”
    “这才对。”陆萧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还有一事，夜深了不要随意出去走动，呆在房里不要让人担心。
    “哦。”她答应，反正她没有夜出的习惯，并不会造成什么困难。她怯怯地抬起头看陆萧，发现他整盯着自己，又飞快地低下头。他肯定是在看自己的胎记，她自卑地想，竟第一次对脸上的痕迹有了厌恶，以前最多只是遗憾而已。一个疑问很自然地升了上来，她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四爷您为何会娶我呢？按您的相貌和财力，应该能娶到更好的女子。”她差些把舌头咬掉，懊恼死了，一个劲怪自己嘴多。
    陆萧的脸色立刻变了，随即飞快地扬起一个温柔的微笑，把她迷得晕头转向。
    “替我更衣吧，时间不早了。”他说。夏霜儿乖乖地走过去帮他换好衣服，以前在家服侍重病的父母早已熟手熟脚，麻利地换好了。
    她站在那不敢动，直到陆萧抛过来一句“睡吧”，她才匆匆换好衣服，吹熄蜡烛，爬上床去。躺在床上，感受到身旁男子的体温，让她好不习惯，但又不敢翻身转动，怕打扰了陆萧入睡。闲着无聊，便琢磨起“春宵一刻值千金”这话，丝毫没有觉得今晚受到的惊吓与紧张和千金有何关系。胡思乱想了一阵，这才放松下紧绷的神经，翻了个身，陷入沉沉的梦乡。
    在她翻身时，陆萧睁开了眼睛，泛着冷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