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春日围猎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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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蒐?”陆临泽放下手中的笔,将目光放到自己对面的栖黎羽身上,小孩子的眼睛又黑又亮,清晰地映着陆临泽的面容。
    他跟这个端王栖黎羽的关系因为上一次的纸飞机,以及后来他挖空脑袋整出来的自己小时候玩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关系终于拉进到能够凑到一起说悄悄话的地步了,小家伙也能在自己半哄半骗下听得进去话了,认真读书偶尔完成夫子布置的作业了(是的,大部分时候让他来写。)。可把皇后跟一众的大学士给高兴的,连着皇后对他的态度都比以前好了,被无视的宫内生活终于迎来了终结,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嗯!”栖黎羽抓起桌上的书随意翻了几下,就扔了回去:“这次我终于能够跟着父皇还有几位哥哥一起去了,可不能让父皇失望!”
    陆临泽失笑:“殿下还太小了,陛下定不会让殿下参与围猎的。”在陆临泽的认知里面,他们这种屁大点的孩子还是窝在父母怀里撒娇,有些甚至连话都还说不清的时候,打猎什么的怎么也得成年吧!
    而他在这一时忘记了,这是古代,平均年龄可能三十出头的古代,十四岁就能当父母的古代。
    “太子哥哥可是五岁的时候就能自己猎到一只兔子了!”
    他是超人吧?!陆临泽这下彻底没有继续写字的想法了,他抬头望了一眼栖黎羽,想说什么时才注意到对面的男孩手上虽然摆弄着竹蜻蜓,却完全没有了每次摆弄这些小玩具的开心,晶亮的宛如黑曜石的瞳孔里反而升起陆临泽从没有看到过的失落。
    陆临泽一时失怔,失落,为什么?
    所谓的春蒐,就是春季的围猎,古代君王在农隙之际开办的大型娱乐活动,一年四季可分为“春蒐,夏苗,秋獮,冬狩”,在娱乐项目贫瘠的古代其规模那家伙,白云大妈经典动作。
    蔽日的旌旗在青空下猎猎作响,随行的兵马仪仗摆起的长龙更是一眼望不到头,伴着滚滚的烟尘,春日的花红柳绿映照着纷沓而来的金戈铁马,柔和与肃杀焦灼着扑面而来。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感受君临天下的帝王的排场。骑着黑色的高头大马身穿饰有龙纹的鱼鳞甲,腰间配有象征天子身份的宝剑和弓箭,两个手执黄罗伞的仪卫紧随其后,大都督余蒙随驾在右,正拱手低头与皇帝说着什么,想来是说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皇帝哈哈大笑,爽朗的声音即使隔着人声马嘶也清晰地传到了陆临泽他所在的位置。
    皇帝和随行主要官员皆在队伍中间,前面是开道的禁军,以及由二十四匹全白的骏马拉着的銮舆,手持旌节的侍卫,肩扛长刀的禁军分列在队伍的两边,阳光折射在冰冷的刀刃上,闪动着幽冷的光芒。后方是护卫的军士,大大小小的马车,扛旗的脚力,还有那些随行的宫人,即使陆临泽是跟在诸位皇子的身边,也因为队伍的长度以及人员的众多而与队伍中心的皇帝颇有一番距离,他挥挥手赶走飞过来的灰尘,嚯~这皇帝身体够硬朗啊。
    皇帝的这次春蒐,随行的护卫由禁军和十六卫的一部分组成,而由十六卫所下辖的位于天都的折冲府自然也在其中,陆临泽看了眼身后,旌旗与兵士头盔上的翎羽在风中摇动,绚丽灼目的色彩遮蔽了视线所及的远方,不知道父亲在什么位置?好久没见到他了。他夹紧马肚跟上栖黎羽:“陛下方才使莫公公过来便是来转告让殿下若是累了,可去辇舆中歇会。”小孩吃太多灰小心对肺不好。
    栖黎羽盯着前方,稚嫩的脸上透着认真:“太子哥哥以及其他王兄也是骑马的。”
    顺着栖黎羽的目光望向前面,皇帝的几个儿子骑着马匹三三两两的走在前面,而被簇拥在中间的正是太子栖溯翎。陆临泽回头望望这位小殿下,又看看前面与几个兄弟相谈甚欢的太子,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那点怪异是什么。敢情这孩子……
    所以,现在是想搞哪样呢?
    陆临泽和他的小殿下两人两马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林里孤单地打着旋,原本应该跟在他们身后的羽林军也在小殿下横冲直撞下跟丢了他们,而他们,很显然,迷路了。
    所以为什么会跟丢啊!你们不是受过专业的训练吗?连两个小孩都能跟丢?!陆临泽简直想抓狂,一眼望不到头的树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要怎么办呐?
    “陆临泽,怎么办?我们好像迷路了。”栖黎羽早已没有了狩猎刚开始的兴奋与干劲十足,脸上的凄惶已经让眼里蓄满了泪水,准备着随时来个大决堤。
    我怎么知道!你这个熊孩子。要不是你是皇子,陆临泽简直想破口大骂,但现实他只能耐起性子好言相哄:“殿下,我们找找路吧,然后在树上做下标记,也好让卫兵找到。”
    陆临泽凑近栖黎羽身边将他的缰绳抓到自己手上,现在只有他两个人了,他可不能让栖黎羽出什么事。
    “我当时要不追那兔子就好了。”抓着马鞍的栖黎羽低垂着脑袋,黑色的头发上是从树叶的缝隙里落下的块块光斑,将他圆润的小脑袋都像是切割成一个个不规则的方块,随着坐在马上的颠簸而胡乱晃动着,一下一下清晰地映射在陆临泽的眼眸中,看起来委屈极了。“我也想猎只兔子,父皇一定会高兴的……”
    陆临泽无声地叹了口气,环顾着这片密林,高大的直冲天际的树木,冠如伞盖遮天蔽日,行走在其中连沐浴阳光都成了一种奢侈,更遑论辩方位估时辰,脚下是丛生的杂草以及疯长的荆棘,即使骑在马上,灌木的叶片也会打到腿上,有时甚至会有不知名的尖细叶片隔着衣物留下割裂皮肤的疼痛,远方的草丛里传来的窸窣声都让他们警觉万分,唯恐钻出什么他们不能解决的凶兽出来,而端坐于天际枝丫上的鸟雀鸣啼成了唯一能够慰藉他们的灵乐。
    用匕首在一棵起码五人合围的大树上吃力地留下印记,陆临泽揉着发红的掌心安慰道:“殿下不必自责,既然来到这仙桃山春狩,哪有见其他兄长大展风采殿下在旁边干看着的。”
    但自己几斤几两还是要拎清比较好呢。陆临泽偷偷在心里补一句。
    明明只比自己大一岁,他的这个伴读却比他稳重成熟多了,有时候甚至让栖黎羽认为对方根本就不是小孩,在他面前自己所有的玩闹都显得那么幼稚,他的那些小玩意根本就不是陪他的玩耍而是打发闹腾孩子的工具,就像个大人一样,眼中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容包容着他所有的任性妄为,像父皇母后,像太子哥哥……所有人都拿他当小孩看待,栖黎羽垂下头,明明你也只比我大一岁而已。
    栖黎羽一把夺过缰绳,拼命抑制眼中的泪水:“你心里就是在怪我,怪我逞能也要围猎,怪我为了追只兔子不管不顾,将护卫的羽林卫都丢在了身后,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这可是你说的!陆临泽睁大眼睛赶紧否认三连:“臣绝没有这么想,殿下此时切勿意气行事!此地复杂,若是再落单……殿下!”
    栖黎羽完全不理会身后陆临泽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变形的声音,一挥马鞭就一个人冲进了密林,陆临泽赶紧调转马头跟上,那一直没说出口的脏话终于憋不住了:“神经病啊。”
    深邃茂密的森林,不过一会的功夫就看不见栖黎羽的踪迹,陆临泽的心瞬间沉进谷底,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他真的要脑袋分家了!
    想想那些可怜的此刻恐怕也在找他们的羽林卫,陆临泽理解了,不怪他们。
    而变故就是在这一刻发生,尖锐的马嘶和人的叫声从前面的未知之处传来,激得陆临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恐慌令他头皮发麻,顾不得多想他便策马向声源处赶去:“殿下!”
    当他拨开层层障叶赶到声音处时,眼前的情况吓得他血液都在这一刻凝结,栖黎羽的白马不知道已经跑到哪里去了,他整个人摔在地上,脸上是被荆棘划伤的血痕,殷红的颜色刺激地远处的野兽从喉咙里发出呜鸣。
    熊……一头看来还没长大的幼熊。
    熊的个头并不大,陆临泽吃不准这是只跟着熊妈妈跑出来的还是已经独立生活的,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俩小屁孩能够应付的。以自保的角度来看陆临泽这时候就应该丢下栖黎羽能跑多远跑多远,但陆临泽不能跑,不仅不能跑他还当即从马背上翻下来顶着那头熊随时扑过来的可能跑到栖黎羽面前:“殿下!站起来!我们快逃!”
    “走、走不了……”栖黎羽一把抓住陆临泽的衣袖,力道大的险些将陆临泽带倒,恐惧混杂在哭音里笼罩着两个人:“我的腿动不了了!”
    陆临泽的额头已经爬满了汗水,害怕让他搀扶栖黎羽的手都在发抖,他看了眼对面已经弓起身子瞪着他们的熊,再看这边已经被吓到动弹不得的栖黎羽,陆临泽使出全身的力气把人抱起来:“动不了也得动,你想死在这里吗?!”
    陆临泽把人护在身后,握着匕首的手抖的都要拿不住,却依然不肯退缩地与那头熊对峙:“听着,我拦在这里,殿下骑着我的马赶快离开……”
    “你想让我丢下你?我……”
    “闭嘴,听我说!”为了不激怒对面的黑熊,陆临泽的声音压得很低,栖黎羽还是被话语里的怒气吓到:“那熊个子不大,难保附近还有母熊,我们要是全在这那今天谁也走不掉,我拦在这也许能争取到一点时间,你骑着我的马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路上我都做了标记,现在就走!快!”
    对面的幼熊显然已经没了耐心,咧开的嘴角獠牙毕现,前腿向前后退半躬,整个身体呈现一张弓状,覆盖全身的毛发肉眼可见地立了起来,在不甚明晰的密林里,陆临泽看到涎液顺着它的嘴角留下,划过一道银亮的丝线——来了!
    “走!”
    “临泽!”
    野兽奔跑的速度是人类无法企及的,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原本还在远处的黑熊就已经来到了他面前,全身的血液顷刻间全部冲上了脑子,眼前除了那头狰狞面孔的黑熊什么也看不到,身体只会本能地将双手护在身前,就像是从身体向外延展,无形的屏障将他包裹,他什么也听不见,只看到颠倒的天空迅速倒退的树木,以及凑到自己面前的巨大的头颅——
    一道破空的凌厉箭响将屏障打碎,一发命中黑熊的眼睛,痛苦的咆哮声在耳边地动山摇,他看到日光照耀在铠甲上的森冷,闪着寒光的长剑在空中划略而过的弧度,风被劈开的声音如鹰隼鸣空,喷涌而出的鲜血弥漫了整个眼球。
    空白的世界再次染上了鲜艳的颜色,无数的声音纷纷涌进耳朵里,旁边是被一刀割喉的黑熊垂死的呜咽,栖黎羽抱着他焦急的呐喊,他木楞地环顾四周,不知何时赶来的羽林卫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太子栖溯翎持弓的手还未收势,墨色沉淀的瞳孔晦暗如海,在深绿色泽包裹的天地里,一袭靛青色织四球纹贴里搭月白色罩甲,就如深邃悠远的云海里皎皎明月一般,被荧荧惑惑的光雾笼罩,清冷绝艳的不可企及。

    作者闲话:

    皇帝的出行阵仗可参考描绘万历皇帝扫墓的《出警入跸图》,怎么说呢,等级地位分明的封建阶级,做全天下的主宰那出门的阵仗的确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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