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蝶遗失了她的叶子。她的爱情埋葬在冬日。
    ——题记
    一
    我是芝之，芝之的芝，芝之的之。
    木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用真名，而总是用这样一个代号。芝之。很古怪。
    其实，我并未多想，只是觉得念着好玩罢了。芝之，像是童话中小女孩的名字，是嘛？我一直想要一个童话。只是，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的起。
    当冬日，树上的枯叶被风吹落飘走时。枯叶蝶便失去了她的爱情，她要独自去旅行，去寻找她遗失的叶子，她相信，枯叶并没有离开，他只是飘向了一座孤城，那座城孤单的只剩下一片枯叶。
    这是我给自己的童话。我时常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在旅行中的枯叶蝶，而那座有枯叶的孤城就是我一直想要的答案和结果。
    我一直没有变过，我相信爱情，也不信爱情。
    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的天空。谁又知道将来呢？亦如当初。我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我会离开L城，开始自己的旅行。不，更准确的说是，流浪。
    木，你说，我的枯叶孤城在哪里？
    二
    P城，有兴衰之后的安宁，它像是一部布满灰尘厚重的史诗，让人忍不住翻开它的过去，一座城的衰败使它更具沧桑的味道。
    这让我想起圣说的，人感情衰败之后，就愿为黑白染上彩色，为模特穿上华丽的衣装，那些富丽堂皇的理由只是为丑陋不堪增加了更深的印记。试问，黑色颜料和其余彩色的颜料混在一起，会显的光彩艳丽吗？
    走在P城窄小的街道，一幢古宅映入我的视线，镀了色的门已经褪去一半，我推开门进去，在一些细微的墙角还尚存着一些蜘蛛网，跨过门槛，望见远处的一座楼，原来门后面的是一些枫叶树和蔷薇丛，住宅想必就是那座古楼吧。穿过走道，首先出现在我眼中的是“玉霜楼”三个字，这应该是用主人的名字命名的吧。
    在这时，从楼里走出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样子。他用他的丹凤眼望着我，面无表情。我拉着行李箱，上前，拉起他的衣角。我可以住下吗？我需要一个这样的地方栖息。他应该不会把我当作不小心飘进的灰尘用抹布轻轻擦去。因为他跟圣如此相象。他没有回头看我，只是点了点头，我也不便多问。拉着行李箱向“玉霜楼”后边走去。在那之后是一座园——蔓珠园。此后，我就居住在这里。开始了我的P城生活。
    看了这古宅，我常回忆起木的微笑和圣的双眼。
    那位白衣男人一直住在“玉霜楼”，也不见他来后园（蔓珠园）过。在这个大的古宅中，除了那个男人，我再也没见过其他人。连进蔓珠园的屋子时，那也到处布满灰尘。
    三
    再次见到白衣男人的时候，他手上正拿着一只红色蝴蝶的标本，他说，那是夜光蝶，在夜晚也能发出火红光芒的红色蝴蝶。夜光蝶在日本又名黑色蝶，因为有聚居尸体的习性，便成为传染病的传播途径之一，被人们誉为不详，代表着死亡。
    这是他第一次和我说话，他的话和他的眼神一样。如此冰冷。
    我问他的名字，他冷淡的说出两字。复衣。
    后来，我就得知，复衣是个蝴蝶爱好者，除了他的爱好，他对其他的一点兴趣都没。连和别人说话时，都不瞧对方一眼。在P城，他没有朋友。很多人都知道他，这个神秘怪异的男人。
    是什么让一个男人能忍受长年的寂寞一个人独自住在这古宅？或许对复衣来说。寂寞的感觉早已随着年华而渐渐消逝，再也无法找回？
    这让我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复衣。呵。很衬这个古宅的名字。
    P城，到处都是古建筑，不同时期的宅院，街道。复衣说过，蝴蝶见证了“玉霜楼”和“蔓珠园”的繁华盛世和它们的沧海桑田。那么。同样的，这些古建筑也见证了P城的过去和曾经。
    我从二手市场买来一部单车，我想我会停留在P城，直到某天，我懂了它之后，才离开。所以我需要一部属于自己的单车。清早，我带着我的相机，开始了我在P城的旅行。
    总有一天。我会带着这些和我的记忆，到我的枯叶孤城。
    四
    圣，你把你的言语通通都遗留在我的脑海中，为什么你不带着它们一并离开？那样，不是更干净更利索。
    夜晚，我照着这面青铜古镜，梳理着我的头发。我在前几刻刚把它们染成了暗夜红。它们一点也不乖巧，听话。总纠缠着彼此，如同我的感情，纠缠不清。当一切结束之后，我才得知原来内心深处的我，早已沉沦。
    站在镜前，我微笑着。木，你说。哪个才是我？你口中的小天使还是圣眼里的坏妖精？
    可惜，木，你却再也看不见我，听不见我对你诉说的话。木，如果我说，我把对圣的情话通通给你。那么，你会回来吗？呵呵，我知道。我在跟镜中的自己做着可笑的游戏。傻瓜，死的人如何回来？木，你终于可以见到天使了，我不是你的天使，我只是一直束缚着你的玻璃娃娃罢了。
    我需要药物控制的夜晚，那些白色的安眠药和细长的精神药。
    我有精神分裂症。我很庆幸，让自己有多种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的灵魂。
    暗红色的长发很美。但那，并不适合我。木说，芝之，你看上去这么弱不禁风，单薄的身体如何承受内心的艰熬。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木。我也有我的坚强。我喜欢被木捧在手心的感觉，被人重视，是件很不错的事情。木总是这样，他给我一切我想要的，同时却有怕我被荆棘所伤，划破细嫩的肌肤，鲜血滑落，留下永不愈合的伤口。
    圣，他放纵着我，他给了我自由，却把我要的通通收走，他说，做我的坏妖精不需要这些。
    圣，他只跟妖精女人一起作乐。我不是女人，我固执地戴上我的人皮面具，从一个女孩长为女人，和圣在舞池飞奔。
    五
    P城不大，但也不小。迷路对我而言，便成了家常便饭。
    今天，我骑了几小时的单车之后才发现，我走错了方向，我忘了回园子的路。几番周折之后，我总算在夜晚之前回了宅子。只是，我的脚恐怕这几天再也承受不了颠簸了。
    复衣问我，为何如此狼狈，我笑到。原来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复衣也有说这样话的时候。我说了今天的遭遇，他留了一串号码给我。
    下次，我去接你。
    一个人走在蔓珠园，那些零落的花花草草使原本空旷的庭院看上去更寂寥了。昨晚，我整理出一些以前的日记本，想把它们通通埋葬在此。我需要为我的记忆举行这样一场安静到能够听到我的呼吸声，心脏跳动的葬礼。那是我对它们的尊重，那些给我幸福却又束缚着我的记忆。我并未要抹杀我的过去。只是，有些东西，有些事情，还是得放开。
    找了一棵树，便用自己的手伸向那些土，突然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物，我翻开了上边的土，看见了一个精致的木盒，上面雕刻着花的图案，像是“曼珠沙华”，我打开盖子，里面放着几个“枯叶蝶”的标本，最下面还有一本厚实的本子。泛黄的封面上写着“蔓珠日记”。应该是园主留下的东西。
    我拿着盒子去找复衣。
    他并未多说，只是望了盒子一眼，就走进屋子。我跟了进去，他也不阻拦。玉霜楼很大，我跟着他走进了顶层的阁楼，他打开门，瞬间，一个个排列整齐的架子出现在我眼前，我张望了一下，便惊呆了，在那些架子上，有各种各样的蝴蝶标本。复衣说既然我找到了深埋土里的盒子，那我就是它的主人了。一直不明白，那个盒子到底是蔓珠埋下的还是复衣埋的。
    复衣望这那些标本，眼神空洞，手指轻轻浮过标本。
    我第一次来这就爱上了这座楼和这些标本，就连同它们以前买了下来。
    在这天。复衣告诉了我“玉霜楼”和“蔓珠园”的故事。一座古宅的伤痛历史，触摸起来，连指尖都觉得冰凉。
    六
    宅子是在1872年建的，宅子里住的是当地有名的富裕家族，家族的后代过着奢侈糜烂的生活。宅主是70多岁的老太爷，做着丝纺生意，大儿子在23岁那年病逝，蔓珠是他的遗女。玉霜是小儿子与烟尘女子在外的私生女，被老太爷从外面买回。从小就生长在古宅的蔓珠从不愿意与人交往，常独自一个人坐在庭院写字，发呆。玉霜却活泼好动，能言善道。这样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两人却因为同一个爱好走在一起，那便是——蝴蝶。
    后来因为老爷子年老病逝，家族败落，儿子们都带着老爷子的家产各奔东西，宅院只剩下蔓珠和玉霜，她们用所剩的钱修筑了古宅。古宅被分为了两大块。玉霜楼和蔓珠园。
    这两位命运相连的小姐最终都用自杀来终结了她们的生命和情。
    蔓珠爱上了繁落沙，繁落沙是一个卖古筝的商家男人，他没有一般商人的铜钱味，却是个才华横溢的公子，他弹着一手好古筝。繁落沙爱上了玉霜。有人说，蔓珠无法面对爱的男人与自己的好姐妹在一起，就在玉霜楼饮毒自尽。而玉霜无法接受蔓珠的死，也在蔓珠原跳井自杀。还有的人认为蔓珠知道繁落沙爱的是玉霜之后，变觉得玉霜欺骗了她就与玉霜大吵一架，被误会的玉霜就跳井自杀，蔓珠而后也服毒了。
    那些岁月的伤口又有谁能真正了解？蔓珠与玉霜繁落沙的过去。除了他们自己，又有谁得知？
    又有谁懂得蔓珠和玉霜之间的女子之爱？那不只是肉体上的亲情，也不是男女的爱情，而是另一种新生的情，一种别人无法体会的情。
    常在想，我和木，圣之间的又是什么。我们或许都是恣意的生长着，顾不及那些伤口，我们的双手都沾满了对方的鲜血。
    七
    木离开之后，给我留下一封信，简单的几行字。
    最后的最后，还有你在我身边，这样毫无怨言的陪伴着我就足够了，再见了。抱歉，我无法带你走，你会不会太寂寞。我把你独自留在这，自己却抛下你离开。请原谅我的残忍。
    看完那些字。我没有流下眼泪过。
    我拿着蔓珠日记，翻开一页。
    那可怕的双生，另一个自我，她疯狂的在我体内恣意生长，我们残忍地吸纳着彼此的幸福。我们彼此牵制着对方。我们之间总有纠缠不情的连带，那血色的纠结。她放荡不羁，她让我的生命提早绽放，不知何时又提早枯萎，她吸走了我的幸福汁液，我憔悴的只剩下一个快要腐烂被吞噬的躯体。
    我无法抑制这样的她，唯独只有亲手把她终结，把她带向死亡，我的繁华盛世，血色终结。
    我合上了蔓珠日记，我只是漂泊在这个世界的灰尘，那样的字实在不适合这样子的我，它会让我找不方向，看不清路。
    对蔓珠而言。世间最可怕的恐怕就是自己吧。死亡只是时间的问题。玉霜的离开无疑是激发了她对死亡的欲望。我微笑着，我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双生。只是我愿意把我的躯体交给另一个自己。蔓珠一直压抑着她，直到某天，她无法再承受她的生长，便会走向死亡。
    半夜，突然惊醒，我这是在哪里？哦，记起来了，我在找我的枯叶孤城。
    月光透着窗照了进来，窗外的大雨未曾停过，我走到镜前，开始梳理自己的头发，我想去看看那座井。玉霜自杀的井。
    白色的蜘蛛网，干涸的枯井。对，很符合我的想像。
    叹，如今你的风华，已经随那出窍的灵魂，空泛成永久的绝代。
    八
    一连几天的暴雨，玉霜楼的阁楼成了我唯一的去处，我喝着复衣的茶，翻看一些蝴蝶标本和资料，我似乎能够了解到复衣为何对它们如此痴狂了。
    这就像当初我迷恋圣一般，不同之处，只是我们所追求的不一样罢了，我要的那些总在时间的侵蚀下一点一点的褪去，甚至哪一天连痕迹也不复存在。而复衣不同，失去这些，他生存的意义也会荡然无存吧？
    几天后，复衣突然开口跟我讲。
    我们一起生活吧。
    我摇头，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我不爱你。
    这并不需要爱情。
    和圣如此相象的复衣。
    你不是应该是无所谓有没人陪伴，或者是谁陪伴着你的人嘛？既然如此，又何必找我这样一个麻烦的女人？
    你是第一个让我有这样想法的人，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想象中的我？那只不过是你脑海中虚无的幻象罢了。你不了解我，就失去了和我生活的资格。
    不，我只是寄住。有必要的话，我可以搬离。
    不必，看的出。你很喜欢这里。你是自由的，你能毫无顾忌的住这。
    谢谢。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让人心动，虽然有一头不适合你的暗夜红长发，但那却衬托出你的另一种美，就像黑色蝶般的美。
    呵呵。那你最好不要靠近。我是不祥，是死亡。
    九
    我的死亡娃娃，她穿着红舞鞋，在刀尖起舞，一个人演着独角戏，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她说，来，陪我去地狱跳舞，撒旦会指引地狱的方向。跟我一样，陪在寂寞的撒旦身边，做他的傀儡娃娃。
    诡异的梦。
    我穿好衣服，起身，骑着单车出门。
    复衣在身后说，迷路了记得找我。
    圣说过，看一个人离开的背影太过悲伤，可他依旧如此残忍。
    当木被送往太平间的那刻。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无法想象一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的人就这么离开。只剩下一具冰冷的躯体，他的话语，指间的温柔只在瞬间消失。
    木，你在轮回之后是否还记得前世的纠缠？我们之间，谁欠谁？还是，你的眼神中再也看不见我的倒影。没有叹息，没有结局。
    我确实迷了路，手里拈着复衣的电话号码，终究没有拨出。在P城，有一家古董店，恰巧今天迷路遇见。忽晴忽阴似乎要下雨，刚跑进这家店，复衣就坐在古椅上。喝着茶，和另一个看似三十来岁的男人聊着，男人拿出一只镶着蝴蝶的小锦盒。由于我的闯入，他们同时望着我，一条破旧的牛仔裤，一件旧的略微泛黄的上衣。
    男子望着我，一直不语，从屋里拿出一件红色的旗袍给复衣。复衣拿起旗袍和小锦盒拉着我离开。
    玉霜楼
    复衣把红色的旗袍给我，示意让我换上。他拿着锦盒奔向阁楼，待我换好衣服，他便唤我一起上楼，他打开锦盒，从里面拿出一把钥匙，走向阁楼某处，移开了书柜，原来在那之后是一扇门，复衣笑着望了我，打开了那扇布满岁月痕迹的门，一整片墙印入我的视线，在那墙上居然是一个女子。一个身穿红色旗袍的女子。那是壁画，久经不衰的芳华。
    复衣似乎看穿了我眼中的震撼。
    她是蔓珠，知道嘛？你们虽然是不同的人，但是却有着相同的气质。
    复衣笑得如此灿烂，那冰冷似乎早在之前被消释的无影无踪。
    有兴趣看看她的文吗？复衣拿起旁边架子上一本书，交给我。
    复衣啊复衣，蔓珠的文是红色的毒药，我又如何承受的了这般疼痛？况且，如今的我，已两年未碰文字。
    复衣放下书，转头又望向壁画。
    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文字竟然出自这样的一个女子。
    是的，蔓珠的眼睛清澈见底，她就像是不食人间的仙子。谁又能料想的到，在那双眼睛之下是多大的悲鸣。
    你们都如此苍白，像那清澈的玉泉，只在指间停留，却永远无法抓住。当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惊讶世间竟有如此相似的人。
    原来你不只是爱上了蝴蝶。是连同它们的主人一并爱上。
    我苦笑，世间有多少能逃得出爱情这场浩劫。
    十
    熟悉的大门，冬天即将到来，门口的大树依旧挺立，与夕日不同的是如今只剩枝，不见叶。
    我转身，离去。最后一片枯叶飘落，仿佛听见，昨夜有个男子在我耳边呢喃，繁复衣……
    恍如隔世，一切皆成过往…
    我的枯叶孤城，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