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刀剑风流》  第二十九章 不请自来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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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眼天然的温泉冒着氤氲热气。热气中时隐时现地浮现着一张脸。少年的脸。
    改名为封尘的神风无名正闭眼静静地坐在温泉中调息内元。泉水里加了草药,水汽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药香。
    空中不时飘落点点小雪。
    寂静雪,一如其名,安宁美丽中透着隔绝尘世的冷清。
    封尘的下半身浸在暖暖的泉水里,上半身却感受着透入肌肤的清寒。身上的水汽不一会儿就结成了冰晶,晶莹一片覆盖在他身上。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封尘闭着眼睛用心倾听着周围的一切,他听得见泉水边有女孩子在嬉闹,心中却无比的宁静。
    在这段日子里,宋挽香要他每日都浸泡在这草药温泉中。起初他并不习惯此地的清冷,但随着身上毒患渐渐清除,他竟也慢慢适应了这里的气候。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他身上的蛊毒已经完全根除,而他也已习惯了每日来到这个温泉里,静静聆听落雪的声音。
    寒冷,能让人冷静而清醒。但心却慢慢热起来。宋挽香不但赋予封尘一个新的生命,更赋予他一个新的人生。在她温暖的庇佑之下,封尘觉得自己已逐渐远离那些曾令他昼夜不能成眠的血腥杀戮。那些噩梦般的往事已成昨日。他的心渐渐宁静下来。
    原来,他还可以这样子活着。封尘的嘴角不知不觉露出微笑。
    陡然,一阵冷风扑面!
    封尘睁眼。
    眼前,暗红色的斗篷张扬地飞舞在细雪中。
    风帽遮掩下一张秀气的脸却比这里的雪还要冷。
    夜莲。
    “是你?”封尘在这段养伤的日子里一直不曾见过夜莲,骤然看见,略吃了一惊。虽然这个人曾经差点要了他的命,但封尘记得宋大夫说过,这个人是她的弟弟,那么他们就不再是敌人了。
    可是为什么对方的眼里满是敌意,甚至还有,杀气!
    夜莲冷冷地盯着他:“有胆的,跟我来。”话音还未落下,人已纵出。
    封尘想了想,终于也跃出温泉,提气追了上去。
    夜莲奔向雪谷入口处的竹林。封尘追到时,他已等在那里,
    青青翠竹,岁寒尤盛,映照着两个少年年轻俊俏的脸庞。谷中不时有采药的少女出入,都忍不住偷偷拿眼神往他两人身上瞟,然后便是一阵私语窃笑。
    夜莲冷冷地问:“伤好了?”
    封尘道:“好了。”
    夜莲道:“为何还留在这里?”
    封尘一怔,反问:“这是逐客令么?”
    夜莲道:“你好像不是客。”
    封尘笑了笑,点头:“的确,我不是客人。姐姐说我可以住在这里,那么我就是这里的人了。”
    姐姐?!一听见这两个字,夜莲雪白的脸庞忽然怒极而红,瞪着他,胸口微微起伏,一字一字沉声问道:“你叫谁姐姐?!”
    封尘不解,这个看上去一向冷静地跟冰雕似的人怎么忽然间激动起来,他只得说:“宋大夫说我和你年纪相若,我可以叫她姐姐,她也会将我当成弟……”
    话还未说话,夜莲怒红的脸又刷地白了下来,却见他披风一抖,腰间一物一闪而出,落在封尘面前。
    是一把剑。
    刀光一闪,夜刃刀的刀尖已指向封尘。
    “滚,还是死,你自己选!”夜莲的眼中杀气毕现。
    这段日子为了让封尘好好疗伤,宋挽香费尽了心思,甚至为了不刺激到他,宋挽香还让夜莲最近不要出现在此地。洗心革面后的封尘变得温顺懂事,宋挽香十分喜欢他,更怜惜他的遭遇,对他呵护备至。
    对于这个忽然闯入的人,夜莲本已全无好意。如今他居然竟敢叫宋挽香姐姐!夜莲简直怒不可遏。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和敌意充盈在他胸臆。那是他的姐姐!天地之间,他只有这么一个唯一的亲人,也是他人生中唯一在乎的东西。宋挽香是他一个人的姐姐!
    这小子是想替代他的位置吗?想都不要想!没有人可以抢走他的姐姐。
    谁知封尘摇摇头,坚定地道:“只要姐姐不要我走,我就不会走。”
    夜莲的目光已变得如他的刀锋般锋利。
    “很好。拿你的剑!”
    封尘稍一犹豫,夜刃刀凛冽的弧光已逼至眼前!
    封尘一惊,就地一个翻滚抄起地上的剑。这个时候想不出手都不行了!青锋出鞘,少年剑手与刀客在青竹白雪间刀来剑往。流光飞舞,雪花在身边跳跃,空气如波涛浪潮般在二人之间激荡。这一场厮杀看上去却像一场绝美的风景。
    刚一出手,封尘就惊异地感觉到自己的内息不但流畅无碍,甚至内力比以前更为深厚了。原来这段日子以来泡在药泉之中,对自己受益匪浅。但封尘因顾虑到夜莲是宋挽香的弟弟,出手之间不敢用杀招,手中剑又不及夜刃刀的锋利流畅,开始逐渐显出支拙之态。他心中不解亦不甘,夜莲刀法之精纯准确快速简直令人惊异。自己自认事以来昼夜苦练的剑法居然在他面前占不得半点便宜。
    夜刃刀刀锋一抹一挑,已在他下颌上留下一道血痕。对于封尘的留手,夜莲毫不领情,依旧招招逼命。“再留手就等着让人替你收尸吧。”夜刃刀寒如其主。
    血的挑衅激发少年的斗志。封尘一咬牙,手中剑全力攻出,既然如此,那就生死相见!
    夜莲一声冷笑,刀法愈见冷厉。两人开始全力地生死相搏。
    然而就在此时,远处竹林入口处陡然传来一声少女的惨叫!
    二人同时心惊,不由停止了厮杀。
    惨叫声竟接二连三地传来!不好,有人闯入寂静雪!
    夜莲身影一闪,已向着入口的方向飞掠而去。封尘也紧接着赶上去。两人刚纵出几十丈远,就立即停下了脚步。
    地上躺着数具正欲出谷采药的少女的尸体。这些少女都是附近村落里的一些身有残疾又无人照料姑娘,宋挽香念她们身世可怜便自小就将她们收养在谷内的,教她们些医理学识,以求日后谋生。谁料想今日竟在此惨遭杀害。所有人均是被人一刀封喉,但喉管的伤口上竟只渗出些微的鲜血,可见凶手的刀法已快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封尘的脸色陡然惨白,喃喃道:“他们来了!”
    就在此时,一道惊电般的刀光自上而下劈落!
    夜莲反应也是极快,头也不抬,一刀便向头顶掠过。随着刀锋相格,一股巨大的内力竟将夜莲掀了出去。夜莲一脚勾住竹子,一个旋身,落在枝头,突然发现对面的竹枝上也站了一个人。铁面人。
    铁面人手中握着一把刀。非常奇特的刀。
    夜莲一眼便盯住了他手中的刀。铁面人面具后的一双锐眼也紧盯着夜莲手中的刀。
    “萧夜雨是你什么人?”铁面人问。他明显已认出了夜莲手中的修罗夜刃。
    夜莲不语,他从来不喜欢回答问题。
    铁面人一侧手中刀,却呵呵一笑:“没想到‘六神锋’又重入江湖了。不错不错。”他虽说着话但暗中已全神戒备。方才夜莲只出的那一刀,他已瞧出这个少年与萧夜雨有莫大的联系,他不敢轻视。
    这时封尘也已纵身上来,他握紧了手中剑,指节已然发白,半晌才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头狼!”
    夜莲冷笑:“原来是鬼城的狗。”
    铁面人对封尘道:“风狼,你该回去了。”
    封尘道:“我叫封尘,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用去。”
    铁面人道:“你该知道规矩,没有一个本门的人可以随便离开本门,你不回去,我只有带你的尸体回去。”
    封尘咬牙:“你可以试试看。”
    铁面人笑道:“不用试,我一招就可以要你的命。”
    封尘的眼瞳收缩起来。就在他全神贯注于铁面人身上时,身后竹枝忽然噗的一响,一阵风扫向封尘后背。封尘猛地转身出剑欲刺,一物却已闪电般窜上他的手臂,一口咬在他的小臂上!
    封尘吃痛叫了一声,猛甩手臂想要将此物甩下来。谁料此物竟灵敏异常,已哧溜一下子窜上他的肩颈,张口就要咬在他的脖子上。
    夜莲看准时机,一刀挥出,那小东西惨叫一声跌到地上,却是一只小狐狸。这小狐狸敏捷非常,吃了夜莲一刀,竟只被削去半只耳朵。但就在此时,茂密的竹叶中一声怪叫,一团毛球冲着夜莲飞扑过来!
    扑到夜莲面前时,毛球忽然展开,长出了手脚。夜莲略一惊,一刀已送了出去。那毛球竟跟狐狸似的敏捷,足尖一点已闪了过去,旋身一抓抓向夜莲。
    “伤我的宝贝,该死!”
    这一抓之速竟是迅捷无伦。饶是夜莲反应极快,竟也被他将风帽抓下来。
    那毛球贴着竹枝咯咯笑,原来竟是一个裹着一件厚厚毛皮大氅的人,他全身上下都裹在大氅里,唯留出十指,指甲又尖又利,竟有四五寸长。双手发青,指尖发黑,不知是练过什么厉害的毒功。任何人只要被他这一抓抓破点皮肉,恐怕就性命难保。
    封尘大叫一声:“小心,是狐狼!”
    夜莲又一刀挥出,对方竟又倏忽不见,窜入竹叶之中。茂密的竹叶起伏如海。只闻听枝叶簌簌微响,却难见人影。
    这时一只白色的雪枭飞来,在竹林上空盘旋一会儿,忽然低头连叫数声。
    夜莲冷哼:“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身子一纵向着雪枭鸣叫的方向掠去,一头也扎进竹海之中。
    他正待追寻狐狼的踪迹,却忽觉颈后一凉,一条毛茸茸的东西扫过脖颈。他急伸手向后一探,小狐狸已飞快地自他手掌下溜走,窜上他的肩。夜莲一掌抓向自己右肩,小狐狸又噗地跳开去钻进竹枝里。几乎在同时,狐狼陡然自他脚底窜了上来!一抓抓向他的腿。
    夜莲急忙借力向上一跃,裤腿却已被抓破。他心中一惊,感觉到对方的听觉和动作都比他更敏捷。何况这里枝叶错综,不但碍人手脚,也碍人听觉和视觉。夜莲十分头疼。狐狼却能借由这些竹子很好地藏匿偷袭,凭着几乎如同野物的本能,对于自然地形了若指掌。狐狸果然狡猾。何况还是两只狐狸。若不是他轻功一流,此时恐怕早就着了道。
    他并不了解,杀手很少采取硬碰硬的手段,他们擅长的都是暗杀。寻找最有利于自己的地利是他们的看家本事。
    狐狼身为鬼门十一狼中的顶尖杀手,更是身法一流,行踪飘忽不定,极难扑捉。此时夜莲忽然记起萧夜雨在指导他练刀时一直要他时刻牢记的四个字——思动即舍!
    对,对手动,他则静。
    不管对方藏匿在何处,如果要向他出手,那么必定要先靠近他。他要等的就是那一瞬间的机会。
    夜莲轻轻伫立在竹枝之上,闭上眼睛,以心眼观物,以心耳闻声。
    以不变应万变。极致的静为的就是那一刹那所爆发出的极致的动。
    夜莲凝神,全力分辨着。雪落的声音,竹叶飘落的声音,竹枝颤动的声音,刀剑交击的声音……异物的声音,迅速靠近!
    不行,还不能出手。他必须忍得住,分辨得出。
    异物已带风而至。忽然,一直盘旋在竹林上空的雪枭猛冲直下,一双利爪直扑向那异物。就在此时,夜莲听到另一种极轻微的跳动声。还未及睁眼,夜刃刀已朝着声音的方向挥出,一时只如黑暗侵袭夜色笼罩,无边无际无有缝隙,唯见刀光留影。
    一声轻微的闷哼。
    夜莲一睁眼,眼前并没有人,环顾四周,却见竹叶上滴落一串鲜血。
    看来狐狼受了伤,再次藏匿了起来。
    这狐狸当真狡猾,他如此全力一刀竟也要不了他的性命。
    夜莲正待继续追击。却听到远处的刀剑声产生了变化。在另一边,封尘已和铁面人斗了起来。但夜莲已从刀剑相击的强弱声中听出,封尘已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他正犹豫该向哪边时,金器之音忽断,战斗终止!夜莲皱了皱眉,终于一纵而出,奔向封尘。
    封尘半身披血地倒在地上,两截断剑落在一旁。
    夜刃刀一声清吟已直奔铁面人而去!
    铁面人接下夜莲的刀招,冷笑:“黄毛小子,你还欠点火候。”夜莲秀面一寒,出招愈发凌厉,铁面人心下暗惊,这小子小小年纪竟已得萧夜雨的真传,且变招应对之间十分机敏,灵性十足,若待日后发展下去前途不可限量。铁面人狠心一起,决意要趁此时机杀除这个后患。出招更加狠辣,手中冥王刀刀风赫赫,刀影重叠,气势如山。顿时,一股强大的压迫力逼向夜莲。
    夜莲心惊。他年纪虽小,却一向心高气傲,自学刀伊始至今未尝一败,但眼前这个人却让他第一次喘不过气来。对方的内力浑厚,倾注在刀锋之上,刀刀都力沉万钧,夜莲每接一招,都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几乎要被压断。渐渐地便由攻势转为守势。若不是手中握的是萧夜雨的夜刃刀,恐怕此时早就抵扛不住了。
    在绝对的力量之下,任何的巧变都无济于事。夜莲冰雪般的脸上竟也渗出汗珠来。
    谁知那铁面人竟还道:“不错,能接我三十招不败的,你是第三个。”而他所说的前两人就是在几日前巷战中与他战得不分胜负的狩刀双少。在短短几日内,接连遭遇能够挑战他的少年刀客,铁面人心中亦十分恼怒。于是招招紧逼,一定要将夜莲斩杀在自己的刀下。
    夜莲几乎将牙咬碎,但他毕竟只有十五岁,凭借过人的悟性虽将刀法练得精纯,但内力修为上的差距却另他几乎没有任何取胜的希望。他心中懊恼,此时站在这里的若是萧夜雨,那么情景必定截然不同。夜莲被铁面人逼得步步后退,就算他再骄傲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刀法、内力和临战对敌的经验都要高出他一筹。
    五十招已过,夜莲的手腕疼痛欲裂,五指几乎全部麻木,只凭着一股意志和绝好的刀法根基支持着他与对手不断周旋。
    但铁面人这只老狐狸已没有耐心与他周旋。他岂容一个黄毛小子在他手底下张狂,厉声一喝,杀招出手!
    然而就在此时,地上一道身影忽然箭一般窜起,扑向铁面人,从后头将他拦腰紧紧抱住。正是重伤的封尘。
    铁面人没料到封尘竟还未死,这猝不及防的一抱令他也吃了一惊,刀势就此一滞。
    夜莲惊了一惊后立即回过神来,挥刀反攻而上。
    封尘豁尽力气死死地抱住铁面人。铁面人大怒,反手正要一掌往封尘的天灵拍下,无奈夜莲的刀锋已至眼前。夜莲一口气连攻不辍,攻得铁面人分不出神来杀封尘,只得全力抵挡。铁面人心惊,这小子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一点也未被他方才的气势震慑住,一逮到机会就立即全力反扑,而且招招都是要他的命。出手之狠辣果然有几分玉指修罗的气质。铁面人下半身受制,行动不便,但他的对敌经验却比夜莲丰富得多,就算在这样的时刻他依然冷静应对,一招接一招地小心化解掉夜莲的攻势。夜莲依然很难伤到他。
    忽然,小狐狸从竹林间飞快地窜出,飞奔过来一口咬在封尘的小臂上,连皮带肉扯下一块来。封尘痛的大叫一声,却依然咬牙死死挺住,就是不松手。随即,狐狼身影一闪而至,一掌拍在封尘的后背。封尘再也抵抗不住,“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夜莲喝道:“快松手。”
    封尘却铁了心要同铁面人同归于尽,两条手臂铁箍似的牢牢扣住他的腰,无论如何就是不松手。狐狼大怒,怪叫一声一抓就抓向封尘的后脑勺,但指尖还未触及,一道夜刃刀的刀风已将他的手逼了回去。
    狐狼没料想到这小少年竟忒地难缠,小眼睛一眯,转身也出手对付夜莲,顿时就同铁面人形成了合围之势,一左一右围攻夜莲。夜莲再度陷入危境。同时,小狐狸一跳跳上封尘的肩,张嘴露出利齿,一口就要咬封尘的脖子。
    就在此时,空中一声厉鸣,雪枭快速俯冲直下,扑向狐狸。狐狸见状,立即放了封尘,挥舞着前爪跃向雪枭,将它扑到了地上。而雪枭的利爪也抓住了狐狸的两肩。一兽一禽竟在地上翻滚撕扯起来!雪枭的爪子撕裂了狐狸的肚子,狐狸的利齿也划破了雪枭的羽翼,地上散落下无数皮肉、羽毛和鲜血。
    而另一边的人与人的战斗也越来越激烈凶险。夜莲毕竟年轻,刀法虽好经验却稍嫌不足,面对左右两边的夹攻,应付得越来越吃力。但异常顽强的求生意志力竟令他一直能处于不败之地。
    铁面人和狐狼都从未见过如此顽强坚韧的少年。他们不知,在夜莲满月之时,这个小小的生命就曾经在冰天雪地中,在血腥追杀中存活下来,冥冥中似乎就造就了夜莲一种顽强不弃的个性。
    夜莲左手使开寂静雪的绝式寒雪折梅手,右手刀法仍谨而不乱。他的内力已然有些不支,于是左手一招“灵渊探梅”迫开狐狼的毒爪,右手夜刃刀拼尽力气砍向铁面人。再拖战下去他和封尘都绝无生机,他只能全力拼此一招。
    夜刃刀凌空化出万千刀影,正是修罗夜刃之绝式——“修罗无影杀”。铁面人没料到此时夜莲竟还有反击的力量。他也瞧出此招厉害,手中冥王刀全力挥展开来,护住全身,一边抵挡着夜刃刀的攻势,一边怒向狐狼:“你带来的人都死哪里去了!”
    狐狼心中也正奇怪,暗中潜伏在不远处的十数名杀手怎么到了此时竟还没有半分动静?然后还没等他想出原因,凌空忽然飞来一个人,“砰”地跌落在狐狼眼前。
    狐狼吃了一惊。飞过来的正是他手下的杀手之一。只不过已是死人。还未等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又一具尸体飞了过来,紧接着他手下的所有杀手都被人像丢垃圾一样地丢了过来。
    而夜莲和铁面人之间的战斗到了此时也即将结束。姜毕竟是老的辣。夜莲虽然一时迫得铁面人无法还手,却始终伤不了他。铁面人见时机已至,饱提内元,一刀就将夜莲震了开去。夜莲的身子撞上竹子,“啪”地折断了枝干,夜莲落在地上噗地吐出一大口血来。随即,铁面人反手一掌切向封尘的脖颈。这该死的臭小子,要不是被他死死制住,自己焉能如此狼狈。他怒火中烧,一掌就要毙了封尘。封尘此时已几乎要失去意识了,唯凭着最后的一股意志力支撑着他。铁面人一掌落下他逃无可逃。
    就在此时,一道劲风陡然箭一般射入,其上竟挟带着极强劲的内力,生生将铁面人逼了回去。
    一辆马车快速地飞驰而来,车上一个白衣男子一挥手,将最后一具杀手的尸体丢了过来。
    狐狼的眼已红了起来。铁面人也停止了动手,目光盯住了马车上的人。
    那白衣男子轻轻一跃落在他们面前,拍拍了手,似乎还很不满意因为杀这几个人而弄脏了自己的手。
    狐狼见这些尸体各个面色潮红,十分异常,于是撕开其中一人的衣襟,发现胸口竟印着一个血红的掌印。狐狼眯起了他的小眼睛,恨恨地道:“三阴血煞掌!”
    铁面人哼了一声:“鬼门同邪宫一向并无瓜葛,白大神君这是什么意思?”
    “并无瓜葛?”白陵舟冷笑,“拜你们鬼门所赐,我这身上还有两道伤至今未愈,现在想要撇清关系是否为时已晚?”
    铁面人道:“鬼门从未针对邪宫,但若有人多管闲事,本门自然不会放过。”
    白陵舟淡淡道:“只要是我插手的事,就再不是闲事。”
    铁面人仰天大笑,随即道:“白陵舟,鬼门放过你一次,你当真以为是本门怕了你?若非本门杀手在傀儡山庄有意留了手,你今日还能站在这里?老夫告诉你,别说是你一个区区白陵舟,就是萧夜雨晏君临敢挡本门的路,老夫一样照杀不误。”
    区区白陵舟?当世竟还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白陵舟握紧了拳头,身体中那种如狼般的杀性几乎欲夺身而出,但多年的江湖历练已让他变得更为沉毅。就算他现在恨不得把对方撕成碎片,也绝不会在面上露出半点波澜。他看上去依旧还很平静,只瞥了一眼满地尸体,满眼讥讽:“不错不错,人倒是杀了不少,只不过……”只不过对付的都是几个不会武功的残废小姑娘和两个乳臭味干的黄毛小子,这后半句已不用他说出来。
    狐狼已按捺不住。被白陵舟杀死的都是他的手下,他早已勃然大怒。只听他怪叫一声,一展利爪飞身窜了上去。狐狼身法诡异而且奇快无伦,他的身上带着一种动物般的野性和灵敏。白陵舟见他十指上闪着青光,也暗自警惕,不敢轻忽。只见招拆招,并不还手。他一半的注意力还暗中停留在那个铁面人的身上。他才是真正的煞手。
    铁面人也不动手,握着刀从面具的两个窟窿眼里紧盯着白陵舟,从中寻找着哪怕一丝的破绽。
    高手都钟爱一击必杀。
    狐狼毕竟不是庸手,几招下来已逼得白陵舟不得不将全部的精神都投注到他的身上。爪风犀利,空气中带起一阵腥风。白陵舟使出擒拿手法抓他关节,还得小心着不能碰到他的手指。
    白陵舟一招扣住了狐狼的手肘,正待将他进一步擒拿。狐狼“哇呜”大叫一声,忽然身子一矮,身上的兽毛大氅陡然翻过来兜头罩住了白陵舟。
    铁面人看准了这千钧一发的时机,手中冥王刀狂风般抹过来。
    毛氅中发出“喀喇”一声微响,狐狼大叫一声,手骨已被白陵舟捏得粉碎。狐狼挥出另一只毒爪,却被白陵舟劈手挡开。白陵舟被罩在毛氅中,出手却并未慢上半分。
    然而铁面人的刀锋却已到他身后!
    夜莲瞧出危险,拄着刀想站起身来,谁知内伤太重,还没站稳就一阵头晕目眩,噗地又呕出一大口血来。
    冥王刀无匹锐利的锋尖朝着白陵舟拦腰划过去!
    忽然,三道极细的银光闪电般直射铁面人!
    这三道银光来得无声无息,快的匪夷所思。直逼近铁面人的身前,他才猛地瞥见,紧忙手腕一翻,刀势一转,扫开着三道银芒。银芒“夺夺夺”地钉在竹子上,是三枚银针,针尾撒开,成一个小梅花形的图案。
    铁面人脱口而出:“梅花神针!”
    间不容发的一瞬间,白陵舟已自狐狼的毛氅中挣了出来。
    就在此时,一个白衣的身影如山谷间的一片渺渺白云般,自青竹间飘然飞来。如仙如幻。
    伴随着一股清淡的白梅香,一个白衣女子翩然落下,一手拈着数枚银针,一手怀抱着一张古琴。
    “登门踏户,总有人不请自来。”宋挽香冷冷道。
    所有人不由都停止了动手,看着她从雪中走来。
    白陵舟忽然有一种感觉,她就是那万千落雪中的一朵。那落落的风致,竟不是言语可说的。
    她的容颜算不得特别明艳,但那眉目清清,素袖如云,清雅地不然一丝人间烟尘气。所有人在那一刹那不禁都凝滞了呼吸。
    宋挽香俯身探了探地上少女的尸体——一个活口也无——刹那她的指尖发寒,手也微微颤抖起来起来。她扶起夜莲,从怀中取出伤药给他服下,低头柔声道:“快送封尘进去,这里我来应付。”
    夜莲见她红了眼眶,整颗心都纠了起来。自己每日勤习武艺,为的就是要保护姐姐,可临到了危机关头,仍是要姐姐保护自己。自责、愤怒、懊恼令他几乎将双拳捏碎。“废物!”他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全身涌动的鲜血支撑着他猛地站起,一言不发地背起重伤昏迷的封尘,飞快地向着寂静雪内奔去。
    宋挽香抬起头来时,脸色已是冷寒如冰。
    正与狐狸缠斗撕扯中的雪枭见主人来到,一时愈发悍勇,不顾受伤的羽翼扑腾着翅膀飞上云霄,在空中盘桓几圈。狐狸也在地上不安地绕着圈,抬头紧盯着雪枭。雪枭不停地快速盘旋,直至把那狐狸绕晕了,它便看准时机俯冲直下,利喙如箭镞般直插入狐狸的眼睛。狐狸顿时一声凄厉地嘶叫,一只眼睛被啄瞎,在地上痛哭地打起滚来。
    狐狼见自己的宝贝宠物被伤,惊扑而起,岂料他身形刚一动就痛得跌下来,手上的劳宫穴和足底的涌泉穴上分别插着一针。梅花针比他的身法更快!宋挽香冰冷的喝声在他耳边响起:“你若再敢动一下,我就断你手足的少阳三焦经。”
    狐狼张了张嘴却痛苦地说不出话来。
    宋挽香瞥了一眼白陵舟:“寂静雪的事用不着别人插手。”她的柔和中透着种不可侵凌的雍容和威严。
    白陵舟暗自冷笑,这女人倒是清高又自大。不过对方既然不要自己出手,那他也乐得袖手旁观。
    随即宋挽香又转向铁面人,面色肃若寒菊,目光锋锐如刀:“我就是这里的主人。”
    铁面人心中暗吃了一惊。当年神医宋离晓凭借着一手出神入化的“梅花神针”,救人无数,亦杀人无数。此女子如此年轻,一手神针手法又如此娴熟,想来该是神医宋离晓的高足了。难怪当日连忧魂者都无功而返,这小小雪谷之中当真卧虎藏龙。铁面人何等狡猾,沉吟片刻便道:“只要姑娘交出那半张鬼门地图,在下保证本门的人决不再打扰姑娘。”
    宋挽香忽然笑了笑,只是笑意更寒:“其实要地图也不难,我只要一样东西交换。”
    铁面人想了想便问:“什么东西?”
    宋挽香瞳色一凛:“你的命。”云袖一拂,银光陡闪,三枚梅花针已分射向铁面人的双眼和喉间。铁面人忙御刀防身,谁知三枚银针刚应声而落,又一片银光已逼至身前,先后分别袭向膻中、气海、曲池、合谷和足太阴经上的血海、地机穴,针针都精准无误,迅捷无伦。
    铁面人大喝一声,丹田之气瞬间流转全身。他双臂向外一展,全身竟爆射出强劲的内力,银针打在他身上竟如打中铁石一般,无功而落。然宋挽香的人已忽然欺近他面前,一招寒雪折梅手中的“梅雪争春”拍向他胸口。铁面人立即退开一步,一收冥王刀,也拍出一掌。
    双掌相击,宋挽香借力腾起,惊鸿般掠过铁面人的头顶,指尖银针同时射向他后颈。铁面人向下一个翻滚,银针贴着他头顶飞过,冥王刀已扫向宋挽香的脚踝。宋挽香足下展开“踏雪寻梅”的身法,巧妙地躲开刀锋,又一招“寒梅怒盛”沛然拂出。掌风厉厉,震得周遭竹叶不停簌簌作响,叶上积雪被震落,一时急雪纷纷。
    然螳螂捕蝉尚有黄雀在后。狐狼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宋挽香的身后,五指倏出抓向她后脑。狐狼这五指堪比利器,只一抓便可在人脑袋上抓着出五个血窟窿来。岂料宋挽香的动作却比他更快,脑后劲风倏起,她的手指就已曼妙向后一拂。
    一旁观战的白陵舟心中一惊,这招依稀竟是萧夜雨的修罗指。她怎么会修罗指?白陵舟因晚入邪宫,并不知悉宋挽香与晏君临和萧夜雨的过往,因而惊疑不已。
    狐狼的五指还未碰到宋挽香,宋挽香一指已拂上他的眉心。狐狼大叫不好,幸而他有着如野物般极灵敏的求生直觉,在危险关头及时闪了闪脑袋,这才堪堪躲了开去,免被宋挽香反在他脑袋上戳一个窟窿。但宋挽香的指力已有几分透入他的头脑,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紧跟着几枚银针又逐身而至,狐狼连忙几个起纵,跌跌撞撞地跃开数丈远,惊出一声冷汗。
    这时的宋挽香已全力对上了铁面人,她的身姿虽轻盈,运掌化招之间却见气劲沉浑,内力深厚,一招一式沉稳有度,且出手招招皆是杀式,毫不容情。
    白陵舟心中暗道这传闻中的神医,竟也是个犀利角色。
    同时,铁面人觑出寒雪折梅手的厉害,他不敢怠慢,全力出掌,接下宋挽香的杀招。两人数度对掌,顿时两股剧烈的内力在两人体内冲击。两人同时被这股巨力震了出去。铁面人连退数步,才勉强定住身体,胸口犹自气血翻腾。心中暗惊,这女娃娃竟颇有修为,十分的棘手。
    谁知心神甫定,耳边已传来琴声。
    宋挽香置琴于膝,素手轻抚。琴声中却油然而起一股肃杀之气。白陵舟同铁面人心中同时一震。
    宋挽香瞥了眼白陵舟,眼中有警示之意。铁面人也觉出这琴音中有蹊跷,不敢贸动,只以眼神示意下狐狼前去试探。狐狼本已受伤,又刚领教过宋挽香的能耐,心中千万个不愿意做这个急先锋。此时,宋挽香指下加劲,琴声陡然拔高,杀伐之声骤起,周遭青竹乱舞,呜呜之声大作,有如万军奔袭之声,震得在场所有人的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心脏更如擂鼓一般,“咚咚咚咚”震得连耳朵都嗡嗡发响。
    正是瑶琴三绝之第一绝——风起云涌!
    白陵舟忙运起真气,护住脏腑和全身经脉,沛然的内力自丹田起,运转两个周天,阻挠琴声的入侵。他乜斜一眼铁面人,见他双手握拳,也正以内力抵御魔音贯脑。俄顷,铁面人终于大喝一声:“狐狼,破她的琴!”
    狐狼见情势不妙,呼啸窜出,双爪一展风一般飞扑向宋挽香。这琴声实在太恼人,一定要迫她停手。狐狼心中暗道,就不信你能一边弹琴一边同我交手。但就当他以人眼几乎难以辨别的速度袭向宋挽香时,宋挽香食指一拨,“铮”的一声,琴声化入空气中。在狐狼离她仅三步之遥时,一道无形之刃无声无息地划过狐狼的腰际。狐狼惨哼一声,跌落尘埃。
    这正是瑶琴三绝之第二绝——十面埋杀!
    头狼一惊,这丫头竟能以琴驭气,隔空伤人。他不是没听说过当年一代神医宋离晓凭借琴针双绝纵横武林难有敌手,却不曾想到如此高深的武功,眼前这个丫头竟能信手使来。
    宋挽香喝道:“‘十面埋杀’能在十步之内杀人于无形,不怕死的尽管上来试试。”
    铁面人斟酌片刻,已觉出今日难以讨得便宜,便欲上前抢回重伤的狐狼。岂料白陵舟更快抢上一步,一脚踢向狐狼的头,狐狼顿时气绝。灵狐从他怀中窜出,一跃而起咬住白陵舟的手臂,白陵舟一把掐住它的脖子,稍一用劲就扭断了它的脖子。
    铁面人见状知道孤木难支,已不能逞强,于是挥刀一纵身,快速地离开了竹林。
    琴声渐渐缓和了下来,但警戒之意未减。宋挽香拂着琴,面前只剩下白陵舟一人。从方才的举动,她已瞧出,眼前之人亦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你若也是来抢地图的,不妨一试?”
    白陵舟笑了笑,瞧了眼狐狼的尸体道:“据闻姑娘是行医高手,不想杀人的手段竟也是一等一的高明。”
    宋挽香道:“阁下方才脚下也不软。”
    白陵舟道:“所以姑娘应该看得出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宋挽香不屑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也不无可能。”
    宋挽香眼中的鄙夷令白陵舟十分不悦,他昂首道:“我说话做事都不喜欢绕弯子。”遂一抱拳,“在下邪道天宫白陵舟。”
    宋挽香指尖忽然一顿,脸色微变,目光终于转为惊疑和慎重,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白陵舟露出满意的浅笑。没有人可以在听到这个名字后还敢轻视他。
    宋挽香却问:“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白陵舟不明何意:“在下第一次来此地拜访,我们以前自然没见过。”
    宋挽香自嘲地一笑,轻声自语道:“也是,数年未曾回去,邪宫也该是有了很大的变化了。”遂又问:“是晏君临派你来的?”
    白陵舟发现这个女子一直神情高朗,举止翩然自有一股林下风致,然而却在说出“晏君临”这个名字时,脸上的神情发生了细微而复杂的变化。但任凭他白陵舟阅人无数,此时却还是难以瞧出这变化中隐藏着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他看不透,只得点头:“不错。”
    宋挽香心中叹道:“晏君临,我即使隐居在此也难免被你找到么?你我二人终此一生,相忘于江湖不好么?”
    白陵舟抱拳:“主君有要事想请宋神医帮忙。事情紧急,故相烦宋神医立即随在下往邪道天宫一行。”
    事情紧急?宋挽香一蹙秀眉:“怎么?晏君临他受伤了?”
    白陵舟道:“那倒不是。具体的缘由等神医到了邪宫后,主君自会亲自同你一晤,在下只是奉命来请人而已。”
    宋挽香松了口气,又不免冷笑,心道若非为了受伤求医,那么自是为了他那一统江湖的百世功业了。她抱琴起身,淡淡道:“回去告诉晏君临,就算他亲自来请,我也不会去的。”言罢也不待白陵舟再说话,转身拂袖而去。
    白陵舟一怔,随即朗声道:“宋姑娘好大的架子!不过我白某人要什么东西从来不会空手而回。”
    宋挽香豁然转身,冷笑:“怎么,你还想用强的不成?别忘了,你们主君是有求于我,就算你今日逼我就范,到了邪宫我若不想帮忙你们依然没有办法,到时候我若告你一状说一切皆因你对我不敬之故,我看晏君临免不了还是要治你一个办事不利之罪。”
    白陵舟脸色一沉:“宋神医果然不是易与之辈。”但随即他又展颜,阴沉沉地笑着道,“我白某人做事一向先礼后兵,不过对于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的人,我也没有办法。”
    他一边缓缓地走向马车,一边道:“混了江湖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只要我出手,就一定要达成目的,任何事都一样。”
    说着他猛地一掀车帘子,往里一探手,竟揪出一个人来,往地上一摔。随即再一探一扔,就这样竟从马车里扔出四个人。
    四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被封了嘴,困得结结实实。
    宋挽香一看这几个人,顿时脸色一白。她认得这几个人。寂静雪虽然地处偏远,但附近还是有几个小村落。这些年她虽隐居在深谷里,但也会经常出谷为村子里的人看病施药,因此和村子里的人都很熟络。她一眼便瞧出这几个人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
    白陵舟得意道:“我方才已同你说过,事情紧急,不过姑娘若愿意耗着,在下也只能奉陪。姑娘一天不走,我就杀一个,两天不走我就杀一双。”
    白陵舟向来行事缜密,来到此地之前早已在附近打听过宋挽香的为人,知道她虽脾气古怪但是心肠软,这就是她最大的软肋。哼,想跟他白陵舟玩,还嫩了点儿,处理这种事,他有的是手段。
    宋挽香一手按着琴弦却手指僵硬,一下也不敢拨,一张脸冷得如同寒冬腊月里结了冰的湖水。她恨恨道:“晏君临啊晏君临,你的手下真是越来越能耐了!”
    白陵舟取出塞在村民嘴里的布条,几个村民吓得两股战战,磕头如捣蒜,哭着哀求:“宋神医救我们,宋神医救救我们啊!”
    宋挽香心中响起萧夜雨临走前郑重的嘱咐,她最近不可以离开寂静雪。可是这几个村民的哀号令她心如刀绞,犹豫不决。
    白陵舟脸色也一冷:“宋姑娘还是不肯么?那我只好杀鸡儆猴了!”说着一掌向着一个老人的天灵盖拍下。
    宋挽香心急怒喝:“住手!”
    白陵舟露出得意之色。
    宋挽香只得道:“你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计划得成,白陵舟一掀车帘:“请。”
    “等等。”宋挽香却道,“我答应跟你走,但不是现在。我还要回去交代一些事情,三天后你在此地等我。另外,将这些村民送回去,他们中要是有人要是少了根头发,你这辈子都休想要我去邪宫。”说完,再不看白陵舟一眼,径自入谷内去了。
    这个自命清高的女人!白陵舟心中一股怒意如火般灼烧他的身心。他此生最恨被人蔑视,偏偏这女人将他看在眼里的时候,流露出的满是鄙夷。他以前也见过不少自以为是,自命不凡的女人,他打心眼里对这种女人嗤之以鼻,但是这个姓宋的女人却明明显显让他觉得不同,她身上的那股雍容与凌然仿佛与生俱来。不知为何,在这女人面前,他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过去——他最卑微的时候。仿佛在她眼里看到的现在的白陵舟,依然是以前当乞丐时那副又脏又丑又卑微的样子,这种莫名的感觉让他简直忍无可忍。若不是因为她是邪主要找的神医,他简直恨不得立即就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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