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刀剑风流》  第四章 谁是杀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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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雨从来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竟会变得如此出名。
    “十方灵澈”的拥有者,半缘居士的弟子,揭破鬼城阴谋的少年侠士,当今武林第一少年剑客……有心人将消息散播得天下尽知,他宫雨一下子便成了如今江湖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各种副实不副实的名号都被按到他头上,而各种麻烦不麻烦的事也都开始找上他。
    宫雨也从不曾过过这种日子。
    自离开傀儡山庄之后的大半个月,他至少已经经历了五家门派的“邀请”,七个高手的挑战,九次针对他手中宝剑的打劫,十次差点丢掉性命的暗杀。而目前,不知道还有多少批杀手正如蛆附骨般在暗中盯着他,随时准备着要他的性命。
    这着实令他头疼。因为这些杀手无论在乔装、追踪、隐蔽还是暗杀手段上的严谨精密都显示着,除了易水楼,他们绝不会出自第二家杀手组织。
    无论怎样的高人强手,一旦被易水楼的杀手缠上,就绝不会再有好日子过。
    易水楼楼主官驭天,那是一个令人窒息的存在。
    以前宫雨曾对此传闻表示过不屑,而如今他总算领教到易水楼杀手的可怕之处——他们就像空气一样无声无息,却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就算只是一群苍蝇,天天十二个时辰无休无止不知疲倦锲而不舍地叮着你恐怕就足够让你懊恼至极,更何况这是一群训练有素、手法精纯、时刻威胁到你性命的专职杀手。他们鲜少暴露行藏,但他们毒蛇一般的眼睛却无时无刻不在紧盯着你,只待你一有松懈或稍露破绽,他们就会瞬息出手,一击便杀。
    而且杀手杀人从不讲原则、不择手段,下毒、偷袭、围杀、暗算诸如此类,只要能保证你跟阎王爷见上面,任何方法他们都乐意尝试。于是宫雨就算在吃饭、睡觉、喝茶、逛街甚至上茅房的时候,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他终于知道,官驭天根本不需要派出任何高手狙杀,这一番疲劳战术、精神上的折磨,就足可使任何高手变成一个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神经病,直到最后精疲力竭任他们斩杀。
    宫雨觉得自己也已快要发疯。
    只是他还有些不解,易水楼为何会找上他?他相信绝不会是因为诸葛明海之死。莫说诸葛明海不是死在他手中,就算楼主官驭天铁了心认定诸葛明海是因他而死,以易水楼从不做赔本买卖的第一原则,没有实际利益,官驭天也绝不会多浪费一丁点心力人力来为他手下的杀手复仇。
    那么,是鬼门出钱要他的命,何以鬼门不派出自己的杀手?抑或,鬼门与易水楼之前本就有着某些牵系?而如果甩不开这些要命的杀手,他又该如何潜进儒门调查真相?
    宫雨走在已颇为热闹的早市中,脑中还不断盘桓着诸如此类的问题。
    此时长街上,林立着商肆店铺的大字招牌已被晨光镀得发亮,坊巷市井、酒楼歌馆也都打开了门面,各类作坊里已响起劳作的声音。经纪商贩们挑着各类货担子往来叫卖——健步如飞的菜农,担子里的新鲜蔬菜上还闪着晶莹的露珠;灰衣布鞋、两鬓霜白的婆婆步履从容,笑态可掬地沿街拍打着高大的朱门,向显贵之家兜售珍珠;还有挑着水桶卖活鱼的老汉和挎着篮子卖花的小姑娘,吟唱着特别的歌谣向着路过的人招徕生意。
    宫雨信步于这条街上,已逐渐忘了他的烦恼。他就像欣赏一幅名画一样兴味盎然地欣赏着身边这纷纭熙攘的真实画卷。虽然他现在惹了一身麻烦,并且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舒坦觉,但眼前这一切却令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让他又顿觉精力充沛,神情饱满。
    他喜欢这个世界。
    他喜欢这样形形色色,每日为了生活辛苦努力的人们。
    他喜欢这样吵杂喧嚣的声音——小贩的叫卖吆喝声、驴驼子的橐橐踢声、女人追打孩子的叫骂声,甚至鸡鸭猫狗的声音——这些人世间的声音,混合成了另一种天籁之音。
    他也喜欢这里的气味,一种什么味道都有的味儿。他微笑着,前方的油饼铺、包子铺中热腾腾的香味已钻进他的鼻子。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还嗅到另一股气味——这些天来他最熟悉不过的味儿——易水楼的杀手!
    杀气来自他前后方不同的方位。
    宫雨依旧不动声色地逛着街,但他很快判断出,这批杀手已埋伏在他前后左右至少七八处最有利、最能截断他退路和生路的点子上。他们混迹于人群中,乔装改扮成路人店家模样,但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却无论如何也难以掩藏。
    宫雨游目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之处。路人们相互寒暄,各种商贩熟练地吆喝。往来于这条街上的每一个人,看上去都像是已在此地住了几十年。那画面协调地简直像是从清明上河图上拓印下来的。
    要说不和谐的,恐怕也只有他宫雨一个。
    宫雨苦笑,不过这个时候他还是留心到了两个人。
    在前方街角不起眼处,有一个目盲的姑娘正抱着一把月琴卖唱。那女子的神色中有一种游离于这热闹人世之外的悲怆,她的眼色在孤寂中带有深深的戒备。她身后还背着一个方形的长匣,而那怎么看都像是盛装兵器的匣子。
    另一个汉子,就在离宫雨不远的包子铺前。他手中握着一柄用旧布缠裹着的不知是刀还是剑的长形物什,穿着十分朴素,甚至有些寒酸潦倒。但宫雨一眼便瞥见他指骨不凡,绝对是个不露声色的高手。
    他们会不会就是易水楼的杀手?宫雨不确定,但此刻他已确定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先下手为强。
    他笑了笑,已向着那包子铺走过去。
    直至宫雨走到包子铺跟前,那汉子都未曾看他一眼。他只买好包子,付了钱就转身离开。
    而宫雨也至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他只用一锭十两的银子,换了包子铺里所有的铜板。
    还没等卖包子的师傅从诧异中回过神来,宫雨就做了一件令他更诧异的事儿——他将手里所有的铜钱当街抛去!
    一时钱如雨下!丁零当啷撒的遍街都是。
    长街上所有人都怔住。
    不过,那只是稍稍的一怔,不及一眨眼的时间。紧接着便是哄的一声,满街的人不管老的少的行人小贩做生意的跑买卖的唠闲嗑的奶孩子的,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都已争抢着去捡地上的钱,各个气势汹汹身手敏捷地简直如同武林高手。
    甭计较这些钱是打哪儿来的,先捡了再说,没人愿意错过这飞来横财,连猫儿狗儿都争着拿鼻子去嗅。
    人对于钱的反应总是特别敏锐,连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这个时候也决不落于人后。
    但就是这个时候,却有七八个人,仍站直了身子。除了那个目盲的卖唱姑娘,只有这几个人虽面露惊愕,却纹丝未动。
    就是他们!——宫雨一眼便已瞧清楚。他猝然间做出这一举动的目的,就是要暴露易水杀手在人群中的位置。
    只有另怀目的,注意力太过集中于一点的人,才会在机变的一刹那,在他们意识还未及反应的这一瞬间,暴露出对他们对其他事物——甚至是普通老百姓最关心的钱财——的视若无睹。
    而若无这一计,宫雨绝不会注意到他们。因为这几个人乔装得太好,太不相干,太不起眼了。
    他们实在太平凡。
    他们只是几个路人,穿着最普通的装束,做着最平常的举动。
    任谁经过,都不会注意到他们。
    但就在他们震愕住而无所举动的一瞬,满街趴地上捡钱的人已完全出卖了他们,这七八个杀手站在街中,已如水落石出般一览无遗。
    杀手一旦暴露行迹,便已失了先机。但这八人应变奇快!
    只在稍稍一愕之后,已有六人向着宫雨同时出手!一出手,就是杀招。电光火石间,已把他的退路都封绝,把失去的先机都夺回。
    这六人的出手,皆不平凡,且配合无间,简直天衣无缝。连宫雨在心中也禁不住叫了一声:“好!”
    不愧是易水楼的杀手。
    宫雨不想硬拼,更不想杀人。一来最近他惹得麻烦已实在够多,绝不能再背上官府的通缉令。二来街上路人多,且大家眼下都只顾着拾钱,一时之间连逃命恐怕都要慢上一慢。宫雨顾及着街上这诸多百姓的性命,不忍殃及池鱼,甚至怕踩伤踏死那些猫猫狗狗。因此他下手时颇多掣肘。
    一旦有所顾忌,出手时自然先失了三分主动。高手对敌,先机就是决定性的关键。宫雨只得一手使开折梅手,一手挥剑御敌。灵澈剑并未出鞘,只带着剑鞘专功敌人要穴。很快,他便撂倒两人,面前现出一条退路。
    但敌人留给你的这一条“退路”,很可能就是死路。
    宫雨已无暇考虑,因为他看到易水杀手竟对百姓下了杀手。
    他们一旦发现身份暴露,就马上转变截杀策略——决意一边“清理”掉宫雨周围阻碍他们行动的闲杂人等,一边包围狙杀他。于是八个杀手,六个困住宫雨,另外两人则执行“清街”任务。
    杀戮陡起,血光飞溅,惨嚎迭传。
    两个“清街”的杀手面对手无寸铁的平民,直如杀鸡宰猴一般。
    片刻之前还忙着抢钱的百姓此刻已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人们惨叫着互相冲撞踩踏,打翻了铺子,踢飞了担子,场面一片混乱。
    人群中唯有那个卖唱的盲女没有逃走,好像她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聋子,对于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
    此刻,一个易水杀手剑如毒蛇,已刺向她。那姑娘抱紧手中月琴,面上闪过一丝锐气。
    宫雨冲霄而起。身法之妙绝潇洒,使在场连番受惊的人们都忍不住“哇”了一声。
    他落下来的时候,已在丈外,刚好落到那盲女身前,横剑挡开刺向她的那一剑。接着剑尖一吐,刺中杀手。
    可也在这个时候,他背后空门大露。宫雨蓦地感受到身后女子散发出的一股隐然杀气。
    糟糕,他心底一寒,急转身。可那个卖唱女子竟已不见。宫雨一愕。
    她到底是什么人?若是杀手,那么刚才她有绝好的机会刺杀他。若非杀手,又何以如此镇定?以她转瞬间即消失无踪的身法,可绝非泛泛之辈。
    但宫雨已不及思考这许多,因他看到路边卖鱼的老汉也遭遇危险。
    装鱼的木桶已打翻在地。桶子里的鱼失了水,在地上别别地跳,挣扎着求生。就算无法生存,也要努力死得慢些。
    老汉受了伤躺倒在街心,一个杀手嫌他挡路,已一脚飞踹过去。但脚尖还没碰到人,他自己的腹部却受了一脚,还未及痛呼出声,整个人已飞出去。
    但余下两名杀手又再度欺上。
    而此刻,被宫雨救下的卖鱼老汉眼中也陡然闪过一道锐芒,盯住他后背,右臂稍稍一抬!
    就在同时,宫雨手中灵澈已闪电般连出四剑逼退两人,却忽然觉察到另一个人已闪至他背后,速度之快竟令他猝不及防。宫雨还没看到他,就已感觉到一阵凌烈的刀气。
    宫雨这才在心里吃了一惊。
    他只好拔剑。
    就算他已拔剑,却也感觉来之不及。
    这时却猛听一声闷响,接着一声惨嚎,凄厉非常。
    宫雨一愕回首,只见一道刀光,和着血光一闪,即又落回鞘中。同时,一条被斩断的手臂飞起。
    断臂的是那卖鱼老汉,五指间还挟着来不及发出去的暗器。
    而出刀的,竟是方才买包子的那个汉子。刀,依旧用旧布包裹着,只露出一截刀柄。
    这时,忽然在不知何处响起一声锐啸,如利刃急划过细弦般刺耳。啸声一起,全场的杀手,连同那卖鱼老汉,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击不成,迅速掩退——这时杀手必备之素质。
    宫雨终于舒了口气。他向着眼前这长相平凡,出手却绝不平凡的汉子一抱拳:“多谢。”这世上竟有和他一样为管闲事不怕惹麻烦的人,宫雨忽然间就对这汉子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可那汉子却好像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必,我只是看不惯在人背后动手的人。”他似不愿惹上这些纠葛麻烦,也不愿同宫雨多讲,转身匆匆便走。不过几步,人已消失在人群之中。
    宫雨有些失望,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姓名。不过看到满街狼籍,他也知眼下并非攀谈之刻,看来在官府的差役赶到之前,还是走得远一点比较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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