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月挽沉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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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繁星点点。一名更夫敲着竹梆子穿过在梦乡中沉睡的街道。街道空无一人,家家早已闭门不出。白日繁华喧闹的街市此时恬静安然,如温柔的姑娘流连在一个甜美的梦,不愿醒来。却听一声惊恐的大叫划破宁静,死...死...人...又死人了......更夫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喊不出声,瘫倒在地,竹梆子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似是叩响了死者安眠的晚钟。
次日清晨,街市开始了一天的繁忙。远离了热闹,街角依着小桥流水而建得一家竹楼里,几个七八岁的孩子一见面便互相询问是否听说了昨晚又死了一个人之类的。一个胖胖的、名叫环毅的男孩压低了眉毛,神色小心紧张地低声说:“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我听我娘说昨夜又死了一个人,而且死得好恐怖,这里那里都流着血!环毅拿身旁的名叫惠禾的男孩身上比划,惹得惠禾痒痒得,呵呵笑着躲环毅。环毅又说:“她还叫我以后放学早点回家呢。”一个脸红扑扑的像个小苹果似的、叫红如的女孩接道:“不是!我爹说那人是城南的一个大富翁,死得时候还睁着眼,浑身上下根本找不到伤口。就像是、就像是不知不觉得,被人一瞬间干掉了!”红如越说越感到有点怕,声音也不自觉得放小了。就在三人一阵沉默之时,忽听环毅头上轻轻得被人拍了一下,三人顺势看去,一个身形高大的俊秀男子微笑道:“快上课了,还不坐好。”三个孩子“啊”的一声嬉笑着跑到各自座位去,乖巧得看著这位年轻英俊的老师。
这男子名叫沉岚,今年18岁。家中父母早逝,留下了些资产给他,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仅凭遗产也可一生衣食无忧。沉岚无心仕途,不好功名。他每日教一些孩子认字读书,孩子离去后,在街上摆个花摊,卖些时令的鲜花,入夜后回到竹楼,看会儿花草经之类的书,然后就寝。每天接触最多得便是花花草草和天真的孩子。在街里邻居看来,沉岚待人温和有礼,翩翩公子,笑容温暖和煦,令人如沐春风。
今日教完了那些孩子一些字后,他们缠着沉岚不放。红如挽着沉岚的胳膊摇晃,声音娇脆,“沉岚老师,你昨日答应今天给我们讲故事得。沉岚老师。”环毅站在坐着的沉岚面前,双手环绕在胸前,像个小大人似得点着头道:“没错,没错。沉岚老师一向教我们言出必行,诚实守信。你可要以身作则啊。”惠禾不说话,立在一旁,满怀期待得看著沉岚。沉岚呵呵得笑着,“是啊是啊。环毅你成语学得也不错啊。好好好。呵呵。故事开始喽。”三个孩子立马凑身到沉岚身边,仰着个小小的脑袋听故事。
“传说几百年前我们离国兵荒马乱,饿殍遍地。百姓们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天帝不忍,派了五位仙人下凡,辅助一位少年整治乱世,建立了离国。那位少年便是元帝。元帝勤于政事,爱恤百姓。短短几年,国家变得繁荣强大,百姓们安居乐业。五位仙人见此后,便复归仙位。”沉岚停住,心中微微得叹了一口气。这个国家曾经辉煌昌荣,现在却......
红如听罢,好奇不解地问沉岚,“可是,沉岚老师,如果这样,为什么我在路边还经常会看见和我一般大的孩子要饭呢?”“是啊,是啊。我爹爹是个好官,最关心老百姓了。可皇帝根本不怎么样嘛。他一回家里,第一句话便是唉得叹气,然后抱怨说哪里哪里又打仗了,哪里哪里又发生饥荒了。我娘还说现在东西贵得不得了,有一天估计粮食都买不起。恐怕到回来我也要去要饭了。”环毅机关炮似地说完又做了个无比沮丧的鬼脸,惹得众人不禁一笑。惠禾则用手托着小脸道,“拜托,元帝距我们好多好多年了,早就改朝换代多少个了。现在的皇帝叫、叫仲环,环帝。我们现在是天慈十年。那些仙人们为什么不留下来呢......如果留下来,说不定还可以救昨天晚上那个人呢。”“对啊,对啊,仙人们都很厉害的吧。”红如和环毅无比钦佩地附和惠禾道。
沉岚略略一惊,没想到这些孩子年纪小小便心思敏锐。他笑着说,“不管有没有仙人,我们都是要靠自己啊。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最近有些不太平,你们要结伴回去哦。”环毅一手拍拍胸脯,充满信心地保证说:“沉岚老师放心,我一定会把他们平安送回家的。”红如和惠禾面面相视,无奈地耸耸肩,环毅啊环毅,每次都是你在街上贪吃零食,要我们拽着你才走的呀。
“沉岚老师再见。”孩子们向沉岚鞠了一躬后离开,沉岚微笑地道声再见,然后在竹楼对面的街道上摆起了花摊。花摊在石桥下不远处,旁边便是清湛小河。有时,他看著流水波光,发着呆便过了一下午。此时已是日落时分,一轮夕阳如血,半边天处彩霞似锦。最近每天这个时候都有一位16岁左右的少女来买花。有时两人交谈几句,不过天气花朵之类,少女经常不做声,偶尔微笑地点点头。印象中少女面貌极美,却很少有笑容,宛若冷月。这时几位与他相识的男子辛劳一日后,路过花摊,来摊前索花,想带回去给妻子,沉岚欣然答应,免费将花束包好赠与他们,看著他们开心地离去。突然一位灰蓝色衣服的少女不知从何方而降,毫无声息到了花摊前。沉岚还未回过神来,少女转瞬如魅影般飘忽而去,不见踪迹。沉岚看那身影熟悉,像每天来买花的少女,又以为是自己思念的幻觉,没有多想。
慢慢得行人稀少,天还未全黑,几乎已家家闭门。若不是因为这几日来连续有人被杀,此时的街市应是另一番热闹模样。沉岚收拾收拾了花摊,今天的花也大多被人免费拿去了,没赚多少银子。所幸他并不靠此为生,只是打发时光的一种方式。可今天那个女孩没来,到令他不禁有些失落。
回到竹楼后,沉岚提了壶芙蓉酿来到二楼的卧房,临窗而坐,自斟自饮,本以为心境平稳清明。果然是“一连三杯芙蓉酿,神仙也醉倒”,他自嘲平生无为,恍恍然醉去。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隐约约听到风雨大作之声,又听见有人大力敲门的声音。沉岚酒醒了大半,起身下楼开门。谁知一开门,沉岚以为酒还没醒,看错了眼。眼前竟站着一名灰蓝衣裳的娇丽少女。这不是那个每天来买花的女孩吗?这女孩全身上下都已衣衫湿透,在风雨中一阵一阵地发抖,肌肤如雪,面若皎月,双目清亮有神。她一见沉岚开了门,便用力将沉岚推开,沉岚不料女孩有如此行为,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女孩飞快地进了门,将竹门关上,俯身一掌打向沉岚,却在近他身前猛然停住,犹豫了一下。可是趁女孩犹豫得短短一刹间,沉岚慌乱间随手拿起身旁搭架花摊用的一桩木头用以自卫,将女孩打晕了过去。沉岚紧张地大口呼吸,心七跳八下。他与这女孩只不过在花摊前见过几次面,从未有何瓜葛,何以今天竟来到他家,还想要杀了他......
竹楼外风雨声交加,大雨倾盆,似要洗刷去人间的悲苦。竹楼内,命运却悄悄拉开它的帷幕......
第二天早上,挽月迷迷糊糊得醒来,头依旧阵阵发痛。没想到昨晚那小子打得那么痛,早知道就先下手为强,一掌干掉他不就好了嘛,我竟然对他仁慈,而且还好心还没好报。她有些懊恼地想,一转身准备下床时,看到伏在桌上熟睡的沉岚。阳光透过窗户洒满了一室,光束中尘粒轻轻浮动。阳光中睡着的他还蛮好看得。挽月的心不禁怦然一动。岁月似乎从未如此宁静安好,那些腥风血雨的过去抵不上今天的一个早晨,让她终生缅怀。挽月来到桌前,在他身旁坐下,一会儿拨拨沉岚的头发,一会儿用朵花在沉岚脸上比划比划。“啊,啊气。”沉岚忍不住打了个打喷嚏,原来是挽月将花朵的花蕊向内,整个覆在了沉岚鼻子上。挽月噗哧笑出声来,一笑后,却再也按捺不住。如银铃般的一连串笑声回响在清晨的房间内,似乎连阳光也被笑声震颤了些,变得更加耀眼明媚。醒来的沉岚看着眼前笑得活泼可爱,宛若天真无欺的孩童的挽月,一时惊讶得愣住说不出话来。她,她竟然会笑。这跟印象中冷若霜月的她简直判若两人。天哪,我是不是在做梦。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先是她昨天闯进来想杀我,现在又像个孩子似得在笑。
“喂,喂,喂喂喂!”挽月拿着花在沉岚面前一边上下左右地比划一边大叫道。这人年纪轻轻,样貌又俊,不会是聋子那么可怜吧?沉岚一回过神,应了一声。挽月便正襟端坐,蛮严肃得说:“我昨天想杀你。”沉岚心想,废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何况我还是当事人。“不过,昨天我又决定不杀你了。”沉岚心想,你杀得成吗,本少爷眼疾手快把你打晕了。挽月接着道,“可是从今以后你要和我在一起。对我要不离不弃。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这话一出,吓了沉岚一大跳。他与这位姑娘根本不熟,就算曾经想念过她,可怎么就突然飞速进展到在一起呢,光速也没这么快吧。挽月一见沉岚又是一副愣愣的木头样,急道,“你怎么又愣了,我说的话你听见没。你喜欢我吗?”沉岚心想,遇见你,能不愣吗?天下间竟有此种女子。不是木头也被你吓得变成木头了。镇静,平静,冷静。沉岚稳定了稳定情绪,决定要先把事情弄清楚。他开口问道:“昨天为什么要杀我?你只是在我花摊前买过些花,我与你并无仇怨吧。还有你为什么想和我在一起,还问我喜不喜欢你?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们根本就不了解对方。你也是吧?”一连串的问题完毕,请回答吧。
挽月踌躇道:“这事说起来有些麻烦,可不可以不回答?”沉岚摇摇头。挽月低头,神色回复往日的冷淡,良久才道:“我杀你,是因为我对你有情。我是一名杀手。自幼便被父亲训练。他经常训导我,杀手不可有情。情令人心软,令人多思,令人牵绊。有情之物,应尽早除之,以免后患。一个杀手最宝贵的是杀人的技能,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性命,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多余。我6岁便开始接单子杀人,和父亲在江湖上相依为命。不知不觉间,父亲却只把我当成了一件为他赚钱的杀人机器...前些日的连环杀人之事便是我们父女做得。可是最后一次,那姓陈得不知从哪儿收到消息,做好防备,父亲竟然中他的毒针死了。他是替我挡得......呵,死前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就...就去了......不杀你......也是因为我对你有情。你没有吗?”挽月顿了顿,看着沉岚的目光流露出毫不隐藏的真挚坦诚。“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不同。无论是在闲散地卖花,对着流水发呆,还是教孩子们读书,笑着和他们告别......你知道吗?我突然觉得那是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温暖平和。它们曾经是那么得遥远陌生,我甚至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样子。可是看到你。我好像能感觉到,能触碰到,也能够像个普通人一样拥有它们。我喜欢那种感觉,是找到了归属的感觉。舒适,放松,平和,温暖。”说着说着,挽月的脸颊渐渐微红,随即又冷了下来。
真是比戏子变脸还快啊,呵,小傻瓜。沉岚心想,看着挽月,心中却一阵悸动。挽月又冷着脸,看着沉岚,目光决绝地道:“所以我们要在一起。你若不和我在一起,若负了我,我就杀了你,绝不留情。”这句话却没吓住沉岚,因为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心绪起伏。他向来明晰自己的感觉。这个小傻瓜无依无靠,本应柔弱可欺,却时刻裹着一身刺,向外伸出锐利的爪牙,犹如野兽的幼崽。不,她曾是饮血的野兽,孤独,无情,决绝。但是昨夜的她在大雨中就像走投无路一样猛烈地敲打他的门,刚刚失去唯一亲人的她那时内心在惨烈地哭泣吧。可是今天早上的她却宛如皎洁明亮的月光,将夜的伤口深深隐埋,坦诚布公,毫不扭捏地告诉自己她的过往,她的心意,她的决绝。他是喜欢她的,否则不易动情的他不会每日盼望见到她的身影,见不到后又感到失落,现在这一切来得真是太快,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一向悠然,她却像一阵风搅乱了他的心。只不过这份喜欢绝对没有她对他的深。他有些喜悦也有些担忧,但是他有种直觉,将来他一定会更爱她。在一起吧,放下沉重的过去,让我好好照顾你,我们会有一个家。小傻瓜。
沉岚温柔地笑着,轻轻刮了下挽月的鼻子。这一切来的真快啊。或许就应该如此吧。既然两人有共同的心意。为什么还要顾及礼数和时间呢。我应该谢谢你的努力啊,挽月。沉岚微笑释怀地看着挽月,心想。挽月被沉岚刮鼻子的亲昵举动惹得呆住,看着眼前的温润男子,不禁眼一红,鼻子一酸,投到沉岚怀中,哭不出来,但是是那种笑也无法自然开怀的笑,哭也哭不出来的笑着“哭泣”。
本来是良辰美景好时分,可是被楼下传来环毅的声音率先打破。“怎么还没开门呢,沉岚老师不会睡过头了吧?现在都太阳照到屁股了耶。”接着是惠禾的声音:“也许人有三急,他正在茅房努力那个那个吧。我们要体谅沉岚老师。也不是人人都可以便秘的呀。”最后是红如的声音:“或许沉岚老师生病了,不方便开门。不如我们回去吧。环毅,惠禾,我们去哪里玩呢?”红如话音刚落。就听那竹门被人轰然打开,就见那微笑的眼神就可以杀死你一千遍的沉岚微笑地看着这三个还不到自己一半高的小鬼头,可是三个小鬼头立马转移注意力到站在沉岚身后向他们微笑,长得像花一样美丽的挽月。三个小鬼头此起彼伏的惊叹道,“好漂亮的姐姐呀。沉岚老师你娶媳妇了吗?真是好漂亮哦。难道竟然是、不会吧、真的是沉岚老师的老婆吗?”最后一句我没听到,沉岚心想。“好了好了,今天老师开门晚了,让你们在外面等候,对不起。现在时间到了,我们要开始上课。”挽月笑着对沉岚说,“我去架花摊卖花。”三个小鬼“哦”得拉长了声音,沉岚见扭不过小鬼们,郑重向他们介绍道:“挽月师母。”三个小鬼又更加夸张得“哦”得拉长了声音。一旁的挽月看到如此情景,更是由心底里展颜欢笑,今天是她有生以来笑得最多最真的一天。以后也会有的,只要和他在一起。挽月转身出了竹楼到街市架花摊卖花去。这次的决定是对的。她开始确信。这是她要的幸福。她追求到了。
将近中午时,挽月想提早结束花摊,会竹楼给沉岚准备午饭,俯身整理花摊时,来了一位白衣女子,步伐毫无声息,竟连挽月也没有察觉。她抬头准备告诉那女子她要先回去,若女子想买花需快些。抬头一见却心生惊讶赞叹。清透淡定的双眸,眉眼间宛若云烟的淡淡的倦,这白衣女子宛若一朵漫漫冰雪中破冰而出的白莲。夏季最是娇艳的蔷薇在她面前也黯然失色。是那种一出场就可以夺去天地间所有光彩和注目的人啊。女子似对这样的目光早已习以为常,又似从未在意过自己的美,开口道-那声音如寒冰下叮咚作响的流泉,“你便是挽月。我找你和沉岚有事。跟我来。”说罢转身向竹楼走去。一起一动间,悄无声息,如若游云。挽月紧随身后,不敢与其并肩,直觉此女子虽并无表露任何骄矜之色,但周身散发着尊贵高然之气,令人不敢冒犯。白衣女子说话时,竹楼内已放了学,沉岚笑着送走了三个孩子后,便在门口,有些讶异地看着对面的一幕幕。挽月脸上如此庄重沉静的神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但是见到那位转身向他逐步走近的白衣女子后,他似乎明白了。是因为这女子。她散发的气场令人不觉间对其产生尊敬庄重之心,仿若天地间凌驾于万物,高高不可冒犯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