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一连十几年，他都没有再出现。只是好似听其他仙人提及过，他去了凡间。那个离他很远的地方。她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个模样。她不敢去寻他，也不知道应该同她说些什么。这些都是让她无可奈何的事。她不知道为什么短短的一天，她就不再是她。她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什么。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想着想着，她便决定在这里等他回来。一百年，一千年，甚至是一万年也好。想到此处，又不免自嘲起来，除了无尽的生命，他们还有什么？而那个已经从自己身体已消失的那缕意思，恰恰得不到就是生命。
    君青墨似是早料及有这么一天，还是如同从前一般的平静，总是不动声色的照料着她。从那天起，也再也没有把她关在这座殿里。可是，她却安静下来，反而不再出去，呆在这里。
    三生再见到他的那一天，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是在他离开多久之后，以为心中再无波澜，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却在他开口的第一句，便全部瓦解。
    那也是她所没有见过的他，确切的说，是她未见过他如此。那个曾在五彩霞光前容光焕发的他正抱着酒坛，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向他走去。更近了，近到足够看清他的双眸。
    你……是谁？
    她没有说话，俯身走到他的面前，轻抚过他额边已凌乱的青丝。
    他抬起手，颤抖着，抚上她的脸。
    同样颤抖的还有他的声音，这是为什么？这个身体是你的，她只是一缕意识？可是陪伴我百年，我苦守百年醒来的那个，却不是你。那个因我而醒来的也不是你。
    说罢，颤抖的手无力的落下。双眸也不再望着她，而是看向另一便的天。
    君青墨是不是觉得这很简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我做不到啊，我做不到啊。说到这里，他又激动起来，带着颤音，低下了头。
    到头来，竟然是那么一回事。我全心全意守着的，想要完成她所有的心愿，让她好好活着的人消逝的无影无踪，而留在我面前的还有一个一模一样，拥有我们记忆的你。
    为什么啊。
    低着头的他突然仰天长啸，笑起来。紧紧捏着拳头。
    而三生，终究什么也没有说，便离去。
    十五
    君青墨回来的时候就是见到这样的她。
    她什么都还没有说的时候，便以向着他跪下。就算他是她的师父，他也从未让她跪过自己。不由的想起她的前生，更是不可能向谁下跪。淡定如他，此刻内心也是无法平静的。
    她低下头，淡淡的说道，请师父成全。
    我不知道你要我成全什么。
    她抬起头，眼中的那份决绝，和当年如出一辙。
    你知道的。弟子愚笨，实在不适合在这九重天继续修行。弟子，想要回……
    她还未说完，他便已经打断她，回奈何边吗？你难道不明白，就算你放弃自己的身体，那缕所谓的意识也不可能回来的吗？你这样做，根本毫无意义。
    说完，他便转身要走。
    她跪着向前挪着身子，伸手拉住他的衣角。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也不知道这样子，他心里真正期待的她会不会回到他的身边。我只知道，九重天的妖神战将已经快要不复存在，我只知道，他爱一个人是这样的全心全意毫无退路。我也只不过想要他好好的活着，你就当我，是想要给他一个希望吧。
    倘若我不肯呢。
    望师父成全，徒儿和他已是咫尺天涯，根本无法面对这样的他。说到这，三生闭上了眼，眼角滑落的泪珠落在另一只进攥着自己身前衣角的手。
    君青墨不语。
    师父，徒儿背负太多太多，留在这里，根本只是徒增痛苦，请师父成全。
    君青墨回过头，扶着地上的她起来，出乎意料地抱住了她。轻叹了一声，傻瓜。
    那句疼惜般的傻瓜，好似安慰了怀里的她。她不禁放声哭起来。这是，这些年来，她第一次这样毫无顾忌的表达了自己的情绪。
    当然，还有很多她不知道，没有看见的事。
    比如，在君青墨抱着她的时候，他眼角的泪。以及始终在他心里没有说出过的那一句话。
    你害怕这个九重天失去一位妖神，就不怕这九重天再失去一位帝君吗。
    十六
    他终是如她所愿。答应带着她的身体，把她交付给风绝华。
    与他同时赶到的还有另一位寻着他来的天帝。
    未想到，以这样的方式会面。
    天帝急着问道，怎么了，紫落怎么了，为什么我突然感觉不到她的气息了？
    君青墨望着他，而后看了眼怀里的三生，淡淡的说着，她，回去了。
    天帝不依不饶，什么叫回去了？
    回到来的地方去，出来奈何边的那块破石头，还有哪里？
    说到这里，另一旁的风绝华放下了手中的酒。开口问道。
    你说什么？
    还未等到他回答，天帝已是冲口一句，你怎么由着她这样，你赶紧回去，把她接回来。
    她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嘛？这是她的决定。至于，你要让我把她接回来，那也是不可能的。她已经陷入沉睡了。除非她自己愿意醒来，不然她的魂魄还是会留在那石头上。
    为什么不把前生的事告诉她，或许……或许，她知道了就不会那么做了。
    她根本想不起来，就算你告诉了她，那又能如何？徒增烦恼罢了。说到这，君青墨望这风绝华开口道，说不定，告诉了她，她会更痛苦吧？
    等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让她重回九重天。你甘心嘛？就这样？
    甘心？甘心和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我所要做的，想做的，不过是实现她所有的心愿罢了。不管她怎么选，如何选。我都陪着她便是。况且，眼下，或许对谁都好。她，已经很累了。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一边的风绝华已经皱着双眉，问着。
    天帝突然转过头，望着风绝华，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笑意。
    他，好像没什么资格置身事外吧？
    君青墨在一旁不语。天帝见他没有出言相阻，便开口道，
    你知道你为什么是妖神嘛？你应该听说过上古遗神吧？上古遗神紫落用灭天咒和那个旷世妖孽奕歆同归于尽的事，你总知道吧。
    风绝华点了点头。
    其实，紫落用灭天咒是毁掉了他的肉身，而他的魂魄却是紫落用了自己的一身精血保住了。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君青墨，继续说道，而我们这位帝君恰巧在那个时候赶到了，不仅接受了这妖孽的魂魄，还偷偷的带会了九重天，为他重塑了肉身。又把紫落的魂魄重新收起，放置在了奈何边上的三生石上，待她重新凝聚。如今，成了这九重天唯一的妖神。这下你明白了吧？这个紫落么，就是我们辛辛苦苦找回来的三生，而那个妖孽，就是你！风绝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