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阳光开始耀眼。有点点火热的天气，许多人开始换上清凉的夏装。有钱人家的小姐夫人喜欢丝绸，穷人丫鬟就喜欢穿薄一点的麻布。新皇执政两年，政通人和，国泰民安。大街上满是琳琅的商品，百姓安居乐业。
    南方的海事已经平静，传说中的嬴王再一次成为百姓中的神，养好伤后，又带着军队浩浩荡荡的回京，一路上，百姓欢送到城门十里以外，另外一个城市的百姓又专门跑出来迎接，可谓是风光无限。
    眼下嬴王还有几天才回到京城，京城已经开始张灯结彩，锣鼓狮子已经拿出来晒，准备就那一天舞个痛快。庙会上又有了新的传说，话说这个嬴王顶着凶狠的海寇头子一刀，血流一地还持弓百步穿杨，身受重伤，有神仙下凡赐了仙丹云云。
    夏姬顶着大大的太阳，牵起南珠的小手在人群中听着牛皮戏。一直在皇宫和王府长大的南珠，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戏剧，觉得新鲜而且很好玩，两只手不停的乱舞。
    夏姬拿出手绢给南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到她的衣背已经开始湿了，就举起自己的衣袖给南珠档太阳。
    突然感觉到阴凉的南珠，看了看母亲温和的笑容，拉下夏姬的手，说：“娘会累的。”
    “娘不累。”夏姬拿起扇子给南珠扇了扇风，就怕这孩子中暑了，自己体寒，不怕热的。
    “南珠不要娘累，娘，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好。”夏姬牵着南珠往阴凉一点的地方移动。庙会人太多，稍微阴凉的都已经给人占满。搜索了一下，旁边一个茶楼引起了夏姬的注意。“南珠，我们去喝点茶。”
    南珠一蹦一跳的跟着夏姬望茶楼走去，这时候一辆官家马车从庙会路过，人群又开始涌动，分别往两边走。有些行人匆匆，就把夏姬撞了一下，手一滑，跟南珠就分开了。
    “南珠！”夏姬回头搜索着南珠，马车渐渐靠近，人群挤得越发厉害。
    “娘……”南珠稚嫩的声音从街道另一头响起来。夏姬看见南珠小小的身影给来往的行人挤得滚来滚去。
    马车就要到夏姬身边，夏姬没有多想，冲出前去，拦下马车。
    前面两个卫兵有点生气，但是一看夏姬穿着，应该是一个官家小姐，没有敢上前去，只是马车上的主人开口问话了：“什么事？”
    “回大人，是一个小姐在前面拦下了马车。”一个卫兵回答。
    几乎同时，夏姬没有理会这里的人，跑到南珠身边抱起有点哭鼻子的南珠。“乖，南珠哪里弄疼了没？”
    南珠忍着眼泪摇摇头，她只是怕。
    夏姬缓了一口起，给南珠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回头看看着场面应该如何收拾。
    马车帘子掀开的一刹那，里面的人有点疑惑，自己看到的究竟是幻境还是真实。等夏姬完全转过身子面朝自己脸色发白的时候，他确认一切都是真的。
    “夫人小姐受惊了吧？李某在这里赔个不是。”
    卫兵看到李大人那么有礼的对眼前人，就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不低。
    “大人可是京都府尹，我们母女俩受宠若惊。”
    “小姐是吓到了吧？”李枫看了看眼眶红润的南珠，笑了笑，说：“若是不介意的话，请上李某马车，送夫人小姐回去。”
    “谢过大人，我们还想逛一会儿，就此拜别了。”夏姬抱着南珠转身就走。留下李枫的一声叹息。
    同样一个庙会，一个是多年前的晚上，两人还有说有笑，一个是多年后的白天，犹如敌仇。李枫默默上了马车，闭上双眼。他眼里的夏姬只有那么一刹那是天真的欢笑，其他时候，很多年以前出现在皇宫的时候，都是满副心思的。那些时候的笑，都看不出里面藏的是什么计谋。可是，从来，夏姬都是那么美丽，四年的岁月，没有冲刷掉她一点容颜。
    夏姬回来了，要不要告诉皇后呢？
    一直不能对夏琴下手，皇后忍了好久又爆发了好久终于没了脾气安静在自己的行宫闷着。难得李枫有时间进宫，皇后就把一肚子的牢骚吐了出来。
    “……这么好的时机都抓不到夏琴，这个夏琴肯定没有我们想象的简单，你说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对付才好？”皇后把手上的手绢揪了一圈又一圈。
    李枫默默喝着茶，没有理会皇后的抱怨，只不过想夏姬什么时候回来的，又知道了多少事情，还是一直没有离开过。
    “表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皇后有点不耐烦。
    李枫放下茶杯，慢慢说道：“您贵为皇后，多年的士大夫家训，怎么就变那么急噪。皇上最近可是经常去丽妃那？”
    “恩，夏琴走了皇上就特别宠丽妃。”
    “哦！”李枫突然对一个檀香比较有兴趣，这个味道似乎哪里闻过。
    “别走神啊！表哥，我们以后要等什么时候才能弄夏琴？”
    李枫摇了摇头，说：“难怪皇上一直不来，你脾气有丽妃一半，心思有夏琴一半，就够了。”
    皇后有点不服气：“几年了，我能受得了吗？再说了，我心思怎么了？我已经第一时间跑去找夏琴了，不过她比我更狡猾，跑的快！”
    “丽妃能熬六年，你不过才四年；你只想到夏琴，有没有想过嬴王。我们当今最大的敌人就是他，有他在，我们的势力肯定敌不过他的兵权，而且，现在百姓对他的崇拜更高了。”
    “哼！”皇后拍了下桌子，“真没想到他能打水仗，一个北方的旱鸭子！”
    这么一说把李枫一下子打醒，去海寇肯定有夏姬的帮忙。嬴王有的是铁骑军，但是，江东势力的夏家在南方的人马肯定不少。李枫握紧了下拳头，没想到这里失策了。
    “表哥的意思呢？”皇后虚心的问着。
    “别怕，朝中很多大臣都看嬴王不爽，尤其是士大夫们，会成为我们坚强的帮手。嬴王再有兵权，在一群口水家里，也会从优势变劣势。”阴谋在李枫深邃的眼睛里慢慢展开，伴随的是皇后迷惑的眼神。
    “对了，”李枫问道：“你现在换的是什么檀香？”
    “哦，”皇后笑着说：“是西域凝香，据说有宁神养气的效果，在京都极度稀少，正巧我看见了，就拿了点过来用，效果还不错。表哥你也想要？”
    “不必，只是觉得有点熟悉。”伴上点桃花味，就更好闻了。不过，是在哪里闻到过？
    月娘有点颤抖，摸索着黑黑的地道一步一步往下挪。突然间，一个人在微弱的光线中朝自己瞪了下。
    月娘吓了一跳，想叫，却不敢，两手捂住自己嘴巴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
    “李夫人！”胤释咬着牙齿，想到出逃的那晚上，若不是月娘看到了，尖叫了一声，本来已经受重伤的冰儿就不会中箭，自己就不会再次被抓。
    月娘慌慌张张地走过来，拿起胤释手上的铁链，再看她重重的琐痕。“你，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胤释冷哼了一下，转过头，没有理会月娘。
    “我，我那天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老爷会那样对你们。”月娘解释到，“冰儿也跟了我几年，照顾我和孩子都很好……但是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逃，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老爷的事情，我去给老爷解释……”
    “别装了！当初你就是有意接近小姐，然后害王爷的。”
    “我……”月娘想说点什么，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她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冰儿带着箭伤从墙头掉出去她可是看到的。冰儿虽然不是自己带出来的丫头，却在自己落难的时候被长歌送过来照顾自己，也算是有感情的。
    沉默了一段时间，头上的机关有了点响声。月娘连忙走到更黑暗的地方去躲起来，屏住呼吸听上面传来，越来越接近的声音。
    “告诉你个消息。”她熟悉的，她的丈夫的声音就在这个封闭的地下室里响起。“你家娘娘回来了，我今天看到她了。”
    胤释狠狠抬了下头，瞪着李枫：“她会让你死的！”
    “哈哈哈哈！”李枫肆无忌惮地笑：“她让我死无所谓，不过之前，我先让嬴王死！你家娘娘不是很聪明吗？看看这一次，她还能不能救嬴王。”
    李枫又往前走了点，托起胤释的下巴：“才一个月，你就瘦成这样，饭菜我也给了啊，啧啧啧……我还想让你看看你家娘娘呢！”
    胤释疯了一般扑向李枫，只见李枫往后一跳，锁链扯住胤释，他继续笑着：“没用的，你挣脱不了，哈哈哈哈！”
    等李枫离开后，月娘才慢慢踱出来。她见到胤释满脸愤怒的无奈，想想刚才自己丈夫的行径，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扔给胤释，就慌慌张张跑掉。
    胤释拿起小刀，深深地看着月娘离开的背影，手中的力气加重了。
    夜深了，初夏的池塘很安静，荷花也在准备开放。有一点点清凉的夜晚，很多人容易熟睡。可是，夏姬还是睡不着，似乎总有什么在心头，放不下，躺下去闭上了眼睛，也会醒来。
    莫非是过两天嬴王回来了，比较担心吗？
    打开窗口，有一点点清凉，回廊外边的夜景幽静而美丽，窗外的月色分外妖娆。夏姬开始想念母亲颐夫人了，小的时候，颐夫人常常睡不着，就这样靠在窗台上看月亮。那个时候夏姬小，不知道看月亮是怎样一个意境，现在有点明白。一点点的清心自由，一点点的淡淡哀愁。
    人生不容易之事，十有八九。不能把最好的命运留给自己，那就让别人去享受吧。摸着简单的窗台，夏姬有点想念嬴王府雕花的回廊，大大的风窗，紫檀木的雕刻，古铜的檀香炉……南珠的生活会很美好，嬴王也应该会更好。
    只是生不逢时。本不应相爱，却无法自拔；本应该相爱，却不能相守。只因为夏家，夏家要是没有和高家历代有分歧，也不会做了两年的废妃，遭千人唾弃，万人耻笑；若不是因为夏家里边还有争宠，母亲也不会那么早离去。
    眼睛有一点点晶莹，又有点点模糊，模糊当前，发现回廊外面坐着一个人，穿的也是单薄的衣裳，估计也是一个睡不着的主。
    原来是夏琴。
    夏姬优游地走过去，心里想，夏琴一定恨自己吧。
    夏琴看了下夏姬，没有理会，继续发呆看着池塘。
    “这么深夜，池塘里会有什么你想要的？”夏姬边说边在夏琴身前坐下。
    “睡不着而已，你不也是吗？”
    夏姬笑笑，说：“难得你会理睬我，这么多年你一直清高着。你恨我吧？”
    “谈不上恨不恨，我娘欠你的，我来还。换我做嬴王妃，说不定早就死了，或者早把嬴王府烧了。”夏琴很平静的说，从头都没看夏姬一眼。
    夏姬倒是很欣赏这个姐姐，外貌比自己要好看一点，性格比自己刚强一点，才华也比自己出众一点，心机也比自己轻好多好多。
    “那你现在有什么想要的吗？”夏姬想，如果不是因为莲夫人的关系，从小她们的关系可以很好，现在也可以相依为命。
    “还能要什么，除了自由，我什么都不想要。”夏琴的眼色和月光一样空洞。
    自由？生在王侯将相之家，哪来的自由。
    “你可以相鸽子一样飞回南方，我却被笼子困在了北方。”
    夏姬摇摇头，说道：“可是我的牵挂一直在这里，心锁了，哪都去不了。”
    夏琴转过头，看见夏姬没有血色的脸：“我一直羡慕你比我白，只要稍微上点胭脂，就很美丽动人。颐夫人死后我才知道，是我娘下的药，吃了好些年了，你还能好吗？”
    “谁知道呢？”夏姬迷茫地看着月亮，夏琴也一起抬头。“天气温和，没有什么焦虑的话，据说我还能活大半辈子。”可是天气寒冷，气血攻心，说不准就会突然身亡。
    “那你不该回来。”
    “呵呵，你也知道，皇后现在动静不小，再不回来，就远水救不了近火了。京都里有好多棋子，都是当年姑姑撒下来的，你没有接过，你也接不下。”
    夏琴撇了撇嘴，说：“阴谋计算，你比谁都强，但是，你要记得，若是你死了，没人能把其他布局走好。再说，南珠日思夜想，好容易才见到你，你就这么舍得她？”
    “你也担心我了？”夏姬笑着说：“难得夏家最高傲的二小姐关心我。放心，我还不舍得死，冬天到来前，我会安排好一切在走的。”
    “嬴王呢？”
    这一问夏姬就暗淡了下来。“不然，我安排你去照顾他？”夏姬似笑非笑，在月色中越发妖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