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顽劣新妇 第一章 惜我往矣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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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帝都南下留郡,一路上大小州县不计其数,就算不是处处繁华,可以歇脚的地方总也数不胜数吧!更别说北江的烟霞湖,南亭的柳叶河,出了名儿一处赛一处热闹好玩。到了夜里,成片、成片大红灯笼挂在廊檐树梢,鎏艳水光。茶楼戏园灯火通明,说书的和唱戏的翻着花样儿抢生意。青楼妓馆人影婆娑,婀萝的姑娘们在街面露台上挥舞丝帕,悠扬的小调能把过路人的心都唱醉了!
好吧,就算不去那么好玩的地方游逛,也没有钱饕餮美食,随便进座城,凭谁也能找到个小客栈!就算没有热水洗澡,但总可以有张床让人把身子躺平了睡上一觉!哪怕只是一张会让人睡得浑身都疼的硬木床!
难道有这种想法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吗!
夏长盈生气地盯视前方,月白车帘随着马车的晃动在她眼前轻轻摇摆,她极力隐忍,屁股疼得坐不住,浑身骨头缝里都像被人撒了麻药似的,酸胀不堪,却又仿佛已经没有了知觉。
“姑爷,我们进城找间客栈投宿吧,小姐在马车里屈了好几天了!”
马车外传来陈伯慈祥的声音,言辞悦耳,深入人心。
夏长盈立刻撩起车窗帘,整个儿跪到座椅上去,恨不能将自己从窗户洞里塞出去。
陈伯坐在另一辆马车里,正挑着帘子,见她从窗子里探出头来,忙向她使眼色,又用手指她身后。夏长盈会意,撅起嘴摇头,一双伶俐的眸子从惊喜转为幽怨,巴巴地望住陈伯,眨也不眨。
随之,夏长盈身后传来一声低笑,似微微叹息后,一个男音沉磁,忍颤说:
“在外投宿,我们得住一间房,睡一张床……盈儿,只要你一句话,我们这就转道进城。”
那声音堪堪离得近了,热气呵在夏长盈的耳朵上,无端端地让她觉得背后有一块千斤巨石就要压上来。她于是不由自主地往车壁上靠,无奈已经贴了上去,重压之感依然不退。
“陈伯,我们还是连夜赶路吧,我没事!”
向陈伯挤出一丝苦笑,夏长盈弯起胳膊狠狠往身后拐,正撞上一排坚硬的肋骨,肘端骤然一麻,疼得她直咧嘴,咬紧牙关,才忍住没有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揉。
身后的人被她撞开去,低低地哼了一声,却怎么听怎么像舒服的叹息,跟着又浅浅地笑,那笑声含蓄,却不知为何,直直钻进人心里去,夏长盈越努力忽略,越觉得它嚣张刺耳。
一时间,连马车也显得更加颠簸,仿佛他的笑声不止振颤了他的胸膛,连同他周围的一切也跟着地动山摇了。
扒在车窗沿上,他的笑声震耳欲聋,犹如芒刺一般将她扎成了一只可怜的刺猬。眉头皱紧,她努力瞪大清水一样的双眸,目送又一片城郭越来越远,各色床铺堪堪消失在如烟暮霭中,两片柔唇不由得越撅越高,十片手指甲将窗沿抠得咯吱咯吱响,不消片刻,小脸红透,睫羽一颤,两行珠泪滚了下来。
青衣广袖,气宇轩昂,应该也算个青年才俊吧,心眼儿怎么能这么坏呢!简直是坏透了,坏透了,坏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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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越来越暗沉,夏长盈未习过武艺,眼睛渐渐看不清东西。她委屈地蜷靠在车壁上,螓首低垂,眉目耷拉,极力忍受饥饿,觉得自己的前胸和后背快要贴到一处去了。车子似乎颠簸得更加厉害,无论她如何极力往车壁上贴,总被晃得头晕脑胀。
难道只有她一个人想吃东西吗?
夏长盈咽了咽口水,肚子突然叽哩咕噜乱叫起来。
一阵轻颤从身边传来,动静越来越大。夏长盈微微侧脸,斜着眼睛瞟过去。车子里面太黑,她什么也看不清,却突然,那振颤明朗起来,哼哧、哼哧,原来是陆沧在笑。
哼,有什么好笑的,天都黑了,难道你的肚子不饿?
忍不住转过脸,夏长盈朝着陆沧的方向横眉怒目。
笑够了,陆沧直起身来悠然开口:
“饿了吗?”
嗓音润润的,像涂满了蜜汁。夏长盈立时忘形,向着他拼命点头。点了许久,却不见他有何举动,只听见他抵在车壁上低低地喘,似乎又笑了,还拼命地想忍住。
夏长盈狐疑,乖乖坐在原地又等了许久,仍不见陆沧拿干粮给她吃,才明白过来,车厢里这么黑,他八成没看到她刚才点头了。
懊恼地垂下头,夏长盈再次贴回车壁继续忍饿,白遭陆沧一番诱惑,她的肚子更加饥肠辘辘了!
他什么时候才会想要吃东西呢?
突然想起来,陆沧是个将军,他要存心不吃东西,饿个两三天没有问题!
突然就觉得他是故意的!是为了不想给她吃东西,所以自己也忍着不吃!
一刹那的顿悟叫夏长盈气得连牙根也痒痒起来,恨不能扑到陆沧身上狠狠将他撕来吃了。伸出手,她决定自己亲自去拿放在他那边的包袱。
十指碰触到光滑的布料,布料下温热坚韧,夏长盈摸索片刻,明白过来,那是陆沧的大腿。抬高手臂继续向前,却没有碰到车壁,手所触及,仍然是光滑的布料,上面有密密的绣纹,很显然是他的胸膛……莫非他在不断变换姿势?为什么她摸来摸去都摸在他身上?夏长盈生气地撅起小嘴,却没有办法,只好一手胡乱揪住陆沧,另一手顺着他的腰摸向他身后……
黑暗中,陆沧的喘息越来越紊乱,一双眼睛放出熠熠光芒,猛然伸手将夏长盈箍进怀里,低哼一声,满腔热气皆呵在她脸上。夏长盈的身体又软又香,顷刻在他怀里无声地挣扎反抗,叫他无论搂她多紧也嫌不够,只恨不能将她的身子揉进他的胸膛里去。
不消片刻,他的手已经失控,不满足于隔着衣衫抚压她,自扯起衣衫裙摆堪堪贴上她滑腻柔软吹弹可破的肌肤,齿舌也从她的脸颊耳垂转向颈窝,一路向下,动作越来越急切疯狂。
仿佛被一团火侵袭着,完全陌生的境遇,可怕的迷乱和恐惧终于战胜了倔犟的禀性,夏长盈一把抠住陆沧的背,凄凄叫:
“沧哥哥?!”
不错,他的确起心逼她说话,他看见她点头称饿也不答理,一定要她开口。现在,她终于开口向他讲话,却……
陆沧的身体猛然一震,停了下来。
留郡一别成阔,五年以后,帝都夏府门前重逢,她叫他陆公子。
他以为她已经完全忘记儿时的情份,再也不会叫他作沧哥哥。此番叫出,隐有一股偏执畸形,蛇一样蜿蜒过来,吐着信子将他的咽喉心房五脏六腑俱堵得严严实实,冰冷寒腻,想咽咽不下,想呕又呕不出。
“我饿了!”
夏长盈拖着哭腔,小心翼翼挪开陆沧的手臂,又自顾去摸包袱,完全一副饱受欺凌不堪逼迫不得不自力更生的态势。陆沧一怔,赶紧从车壁上直起身体来帮她。
感觉到陆沧再次倾了过来,夏长盈一惊,身体向后弹开,胳膊肘撞在车壁上,再不能忍受,哇一下放声痛哭起来。
“盈儿!”陆沧痛呼,转眼之间将她抢进怀里,“是我不好!”
夏长盈却再不能转圜,不顾一切仰天泣泪,两脚乱踢,双手乱攘,恨不能将心都哭得呕出来。
陆沧手足无措,只能勉强执起她的手臂,小心推拿;又替她仔细整理衣衫,打开包袱拿干粮哄她吃。他用手臂护着她,抚摸她的背,一遍又一遍向她柔声劝:
“别哭了,别哭了,别哭了……”
夏长盈不理他,倒在他怀里,哭得天昏地暗。哭累了,堪堪平息,却猛然发现他身上还有她小时候熟悉的味道。黑暗中,她的心顷刻酸了,马车摇摇晃晃,好似她正坐在沧哥哥怀里,荡在槭园刺槐树间的秋千架上。
清风如缕,落叶如缨,当时他们头顶的阳光,就像永远也不会西斜似的。
可是,沧哥哥,你的声音变了!
你的样子,也变了!
红透的眼眶里,珠泪再次旋转,夏长盈赶紧紧咬下唇,堪堪哽咽,几乎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