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馒头血案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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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叶落时节,旅人初梦惊。
    钟才枕上尽,事已眼前生。
    —杜荀鹤《秋晨有感》
    终于要走了!
    带着满身的伤痛和哀愁,我站在巴乌的坟头,止不住悲从中来,寂寞泪栏杆。哭了许久甚至分不清是哭它还是哭自己,只想靠着独孤诚的病痛的肩膀,尽情发泄一番。
    松赞手握着巴乌最爱的玩具,始终低着头,闭着唇,拼命压抑着满腹的悲伤。
    “姐姐,一路珍重。这是巴乌的孩子,送你做个念想。等我长大了,会到长安来看你们。”说完泪眼晃晃的,从侍卫的手中递过来一个毛绒绒的BABY。一身的黄毛,色色的眼珠,简直就是巴乌的克隆。
    看到这可爱的小东西,我刚止住的哭泣象是爆发的山洪,再度决堤:“对不起,都是我害的,害你失去了巴乌,害它的孩子成了孤儿。。。。。。”
    人们总是兴之所至,轻易尝试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而一旦事情脱离了掌控,又大都卑鄙的逃之夭夭,徒留不相干的人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替自己收拾烂摊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松赞实在是忍不住,背过身去,瘦小的肩头一耸一耸的。旁边的人莫不神情哀伤,望着眼前小小的坟堆,仿佛又回到那日的噩梦,看见巴乌临终前流泪的红眼睛。
    “主人,你无须自责。巴乌是草原的英雄,它尽到了自己的职责,无愧自己的称号。”
    说话的是哈桑,那天的劫后余生已经整整过去10天了,望着他无力垂荡的左臂和满眼的忠贞,我更是愧疚的抬不起头来。“哈桑,想跟我去长安吗,那里会有更好的生活,我也想尽可能的照顾你。”
    哈桑摇了摇头,黑红的俊脸上是深深的依恋。“谢谢主人!我家里还有阿妈,这片草原还有我父辈祖先的魂灵。哈桑不会走的,哈桑能照顾自己。”
    是啊!故土难离,不是谁都象我这般的无根浮萍,零丁洋里叹零丁。我不想再勉强,只是最后望了眼松赞。
    “松赞,哈桑一家今后就拜托你了。”
    松赞没有说话,只重重的点了点头。这次洞穴探秘后他和独孤诚、宋大哥都变得异常沉默,好像有满腹的心事。我不敢问他们是否也窥视到了天机,只是一味的装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如今一别,再见面怕是千难万难,想到这我终是忍不住开口提点。
    “松赞,姐姐这有些解毒的药方,你要随时注意阿爸的饮食安全,还要特别留心他身边的近臣。今后的道路布满荆棘,要学会坚强,学会思考,终有一天,你会成为草原最雄健的苍鹰,在这片广袤的蓝天自由的翱翔。”
    松赞握着我给的锦囊,终于忍不住扑到我怀里放身痛哭。“姐姐,我知道,我在洞中都看见了。但我不会害怕,因为我是赤松赞,是天神的子孙。”
    我轻轻擦去了他小脸上的泪滴,脸上满是悲悯。
    “你说的对。死亡和痛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直面它的勇气。吐蕃不相信眼泪!希望你快快的长大,培养自己的羽翼,做草原最强大的牧人。姐姐会在远方衷心的祝福你!”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在欲海红尘中挣扎,就连孩童短暂的纯真都要吝啬的剥夺。恨不能生下来就拔苗助长,让他们更高、更快、更强。可人生如果注定是受苦,是涅槃,那为何还要痛苦的生、还要挣扎的活、难道这一切就是为了前世的罪过,今生的救赎?
    很久我还记得那日的清晨。天下着冰冷的雨,赤松赞和哈桑站在巴松的坟前,在我远去的视线中,定格成一道悲壮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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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贞儿,前面便是黑石河,再有几日我们便可北上山西与大师兄会合了。”
    自从入关以来,这是独孤诚头一次开口讲这么长的话。我不敢揣测他此时的想法,只是目光晦涩的注视着前方。
    隋大业13年,即公元617年9月,李世民军至河东(今永济西南),力主急速进军长安(今西安),遂奉命率前军西渡黄河,顺利占领渭河以北地区,其妹平阳收编的各大豪强纷至军门投效,数支农民起义军亦来归附,兵力迅速发展至13万人。11月会诸军攻克长安。李渊立代王杨侑为帝,即隋恭帝,改大业13年为义宁元年。李世民为京兆尹,改封秦公。
    途经3个月的奔波,如今总算是在长安会战前赶到了。
    鉴于局势风雨飘摇,盗匪横生,前些日我嘱咐宋大哥带着执棋和松赞派遣的护送官兵,尽可能在滇藏境内放缓行程,待长安大局已定,再派人前去接应。自己则会同独孤诚绕道河南,想从陕西的周边和后方,尽可能多的了解洛阳一带的军事讯息。
    毕竟此刻的长安已是孤城一座,杨广这会正同宇文化及在江都(今江苏扬州)快活,拿下它只是时间问题。
    眼下对世民来说,最大的障碍还是建唐后为数不小的各路反抗势力。除薛举、刘武周、刘黑闼、窦建德外,目前最忌惮的就是隋朝官方力量王世充的黑石军,以及号称杀富济贫,有着几十万人马的瓦岗军。要是能成功的引发两者间的争斗,加速其内部分化,无疑将对世民今后一统河山,全面举肃清国内各路造反余孽,献上份沉甸甸的厚礼。
    只有使用价值才有存在价值!要想在团队中立足,不可替代的唯一性是制胜的法宝。而这,正是我在古代生存所要考虑的当务之急。
    一进河南境内,到处都是饿殍遍野,瘟疫横生。老弱妇孺苍蝇般倒毙在路上,散发着阵阵恶臭,活着的全都衣衫褴褛,神情呆滞,犹如一个个将死的魂灵。
    离9月山东大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各路枭雄此时正拼尽全力,逐鹿中原;而这里却成了无人顾及的阿鼻地狱。没有药品,缺少食物,在天灾人祸的双重打击下,只能感叹人的生命脆弱、渺小得如同卑贱的蝼蚁。
    刚开始看到这幕惨绝人寰的景象,我还会流着眼泪拼命的救助,可见多了也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千手观音,于是只能和独孤诚硬下心肠,沿途散发了随身携带的大部分银两,便急匆匆的向黑石河进发。
    沿着黑石河进入镇郊,情况同样没有改观。河里倒毙的的灾民更是随处可见。荒芜的农田里颗粒无收,四周的树皮被村民拨的象没毛的鸡,白惨惨的仅剩下树干。一座年久失修的土地庙前,几个吃了观音土的灾民正大着肚皮满地打滚,叫声凄惨让人心里阵阵发酸,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发生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
    “2位公子行行好,我把儿子卖给你们,随便给我一文制钱换口吃食吧,孩子已经2天没吃奶了。”一个眼神空洞,神情麻木的妇女,敞着干瘪的胸口,一手抱着个吃奶的婴儿,一手牵着个满脸菜色的半大小子,拦在我们马前不肯离开。
    一文制钱,2角钱人民币!难道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乱世中竟然这么不值钱。我赶紧翻身下马,拿出几块碎银,“大嫂,孩子还小,不能离了娘。拿着银子到长安找乌托邦工业园吧,到那就有活路了。”
    独孤诚默默无语的跟在后面,从怀中掏出仅剩的2个窝头,一个递给了妇人,一个递给了孩子。
    倒卧在四周的村民看到窝头,全都眼冒绿光,撑着最后的气力慢慢聚拢过来。
    那孩子伸出瘦骨嶙峋的双手,死死握住手里的窝头,一边动物般机警的注视着周边的村民,一边护卫着自己的娘亲往人迹稀少,相对安全的大路上离去。
    眼看着饥饿的人群为了窝头有可能引发骚乱,我和独孤诚连忙把身上仅剩的银两全部拿出来分发给大家。接到救助的村民看到手中的银子,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全都呼啦啦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谢恩。
    “师兄,走吧,实在不忍看下去了。”
    独孤诚依旧没有言语,只是神色悲苍的牵着马转身离开。日渐消瘦的脸上,清冷的不见一丝血色。
    那日洞穴的撞击中,为了保护我他竟然毫不犹豫的做了人肉护垫。虽然路上一直有调理,可我知道西藏一行,他旧伤添新伤,再加之近乡情怯,身心的疲惫让他近日憔悴得易发明显。
    到底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眼前这个绝世好男人难道比不过盛世的虚名,难道要象三毛失去木讷的荷西后,才悔不当初没有好好珍惜?
    从青城山的同门师谊,到商途中的精心呵护。。。5年的朝夕相处,眼看他从一个与世无争的清纯少年,被自己的任性和善变折磨得遍体鳞伤。做人到底要讲良心啊!不能因为自己对情爱不切实际的期望,就卑鄙的把他的宽容和大度,放在情感的天平上一次次试探,一次次掂量。想到这,我迷茫的眼神中露出了母性的荣光。
    “二师兄,你不必担心。只等11月大师兄顺利攻克长安,李家改朝换代后,我就和你浪迹天涯,从此不再过问这尘世的烦恼。”我轻轻握住他的大手,象是对他的保证,又象是对自己的劝慰。
    独孤诚宠溺的目光象羽毛般在我脸上逡巡,“我知道,不论什么决定,只要贞儿开心就好。”眼角的笑意却朦胧着半天看不见边际。
    独孤诚言不由心的应答着,望着贞儿歉意的笑容,一颗心却早已飘向了远方。
    贞儿,其实你无需害怕,亦不必内疚,不管你如何的掩饰,其实我早就明白,你的心底始终都记挂着大师兄。是我固执的介入才会让你如今陷入这进退两难的境地!
    纵使学教多年,可我的心却依然泥足深陷,早在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沉溺在你的笑容中不能自拔。不论水晶球的幻象是多么的清晰,哪怕是粉身碎骨,哪怕是天神诅咒,我都会甘之如饴。
    能在这无趣而凄苦的人生中,有你的短暂陪伴,我独孤诚此生足矣!
    无限爱怜的搂着她依偎的身躯,独孤诚阴郁的眼神有了决然的笃定。不用担心贞儿,即使前路是悬崖绝壁,我也会拼尽全力,护卫着你不受任何的伤害。
    突然,独孤诚警觉像头猎豹,眼中精光暴涨,护着我转身眺望。
    只见远处马蹄声声,铺天盖地的尘土连绵几里看不见尽头。刚刚还聚集的人群全都惊恐万状的四下逃窜,只有远处那个半大的孩子和他的娘亲,面对前方突然出现的千军万马,吓的双腿发软,僵立在路中。
    “快闪开!”独孤诚话音未落,人已纵身飞奔过去。
    听到喊声,那个妇人总算反应过来,只见她哆哆嗦嗦的拽住自己的孩子往路边闪,忙乱中,手里的窝头往前滚了好几米。妇人见状急了,连忙放开自己的孩子,加快脚步向窝头追去。
    “不要,危险!”“娘!”
    惊叫声中,飞驰的先头部队已然冲到面前。
    “啊!”我下意识的闭上双眼,耳中只传来巨大撞击和惨叫声。
    “娘!”一声凄厉的呼喊,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我睁开双眼,飞扬的尘土中,只见独孤诚一手抱着那孩子,一手拽住为首官兵的缰绳,横眉立在路中,浑身的煞气让人不寒而栗。再看那妇人和怀里的孩子却早已倒在血泊中,一个脑浆迸裂,一个肠子被碾的流出满地,先前还有喜怒哀乐的2个大活人,转眼却被马队踏成了肉饼。
    目睹亲人瞬间毙命的惨状,那孩子直愣愣的瞪着双眼,踉跄的走到娘的身边,从她紧握的手中找到了那个染血的窝头。
    “我要杀了你们,还我娘的命,还我妹妹的命。”血腥的刺激让这个孩子突然疯狂起来,他嚎叫着不顾一切的往马上的士兵狂扑,随即反被一脚踢飞在地。
    “畜生,住手!”独孤诚怒发冲冠,宝剑出鞘,眼前顿时散出一片血雾。
    “有刺客!”“抓活的!”短暂的惊慌后,身后的士兵迅速集结,把独孤诚和孩子围得铁通一般。
    怎么办?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眼前这数万雄兵。危机关头,我极目远眺,身后百米一面张扬的王字帅旗正迎风飘扬。
    王世充!来的好快。
    看到眼前的危局,我反倒冷静下来。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只有尽早结束这纷争的局面,才能真正救民于水火,才能让大家顺利的化险为夷。
    想到这,我冲着四面的官兵大声高喊:“都住手,请通传王世充将军,有世外高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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