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浪天所说，怜霜搀扶着浪天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了霜月林。
    此时，满天的飞雪已经不再飘洒了，而树林中已成了一片冰雪的世界，到处是惨白的颜色，晃得人的眼生疼生疼的。
    浪天虽然仍在缓慢地移动着步子，但眼皮已经垂下，覆盖上了一层白银银的薄雪。
    怜霜被泪水洒满的脸颊已经微微有点冻住了。
    “秦海，秦海！你醒醒！醒醒啊！”她极力地晃动着浪天的胳膊，希望他能把眼睛睁开。
    浪天果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他的树林后，深情而悲凉地凝视着怜霜。
    片刻后，他露出一个笑容，犹如雪山上的雪莲绽出的一个温暖却又严寒的笑容。然后他脚下的步伐向他常待的那棵树挪去。
    怜霜扶着他，跟他一起走去。
    到了树下，浪天扶住树干，艰难地坐在树下，靠在粗大的树干上。
    怜霜半跪在他身边，失措地看着他，想要想出一个救他的办法。
    就在这时，浪天又吐了一大口血。
    “秦海!秦海！”怜霜胆战心惊地叫着。她不知道等待着她的，是什么结果。
    浪天精疲力竭地将头向后仰，靠在了树干上。
    “你愿意在这里陪我吗？”浪天轻声问道。
    “嗯！”怜霜立刻点点头。
    浪天却仿佛很开心地笑了，随后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取出一粒药丸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
    怜霜看到，急切地问：“这个是什么药？顶不顶用？”
    浪天放下手，摇摇头对怜霜笑道：“已经没有办法了。这个药，就是我在月斓给凌姑娘的那种。”
    怜霜听罢，好似一声惊雷打在身上，双腿一下子软了下去，泪水更加汹涌而出。
    她泣不成声地大声哭叫道：“秦海，你为什么那么傻呢？！”
    浪天自然地一笑，仿佛告诉怜霜，自己这样做是理所应当的。
    他轻声说道：“怜霜，叫我浪天，好吗？”
    怜霜使劲点点头，说：“嗯！浪天，浪天！”
    浪天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我只是希望能够多看你几眼。”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你明知道你还带着伤啊！你明知道孟子宇的那一掌是决不留情的！为什么啊！”怜霜摇着浪天的胳膊，这些话是似喊似哭地说出口的，说完后仍无法控制自己，剧烈地抽泣着，流着眼泪。
    浪天拉住怜霜的手，惨白地一笑，说道：“我娘临走时说过，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生命，除非……为了……最爱的人……”
    “不，浪天，不！”怜霜摇着头，哭着。
    “怜霜，不要哭，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啊。我终于可以走近我的梦了。还有，我欠你的债，终于还清了。”浪天轻声说。
    “不！你休想就这样逃脱！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追随你，你永远也还不清你欠我的债！”怜霜紧紧握住浪天的手，生怕这仅存的温暖会因她片刻的懈怠而消逝。
    浪天的表情这时有些严肃，他说道：“怜霜，你也要答应我，我死以后，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不！如果没有你，我还为什么要活下去！”怜霜的声音中缠绕着绝望。
    “怜霜，答应我，答应我！”浪天摇动着怜霜的手，急切地盼望她的承诺。
    怜霜此时仿佛也镇静了一些，她点点头，说：“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这样说着，泪水仍然顺着脸颊滑落，掉在地上便摔碎了。再看时，竟化作了片片的白玉。
    “怜霜，不要哭，笑给我看，好吗？”浪天轻笑道。
    怜霜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却始终无法绽出自己最常有的那个笑容。
    浪天的笑容渐渐难以维持，变得颤动而不堪一击。
    他艰难地伸出手，颤抖着为怜霜拭去汹涌的泪水，一边说道：“怜霜，你记住，在你这里，我永远是浪天啊！秦海只是一个利用你感情的人，从此忘了他，好吗？”
    “浪天！从我救你的那一刻起，那个人，我就已经忘记了啊！”怜霜说道。
    “怜霜，关于我的一切，我没有机会……跟你解释清楚了。我死以后，你……你可以……可以去找林逸，他会告诉你……我的全部。”浪天说道。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一切！这是你的责任，你不能逃避！”怜霜声音已有些嘶哑，再加上极度的绝望，声音压低了。
    浪天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怜霜，还有一件事，是我一直不敢告诉你的。我怕，我怕会伤你太深！现在，如果不说，我可能难以瞑目。”浪天的眼睛此时也湿润，轻声说到：“怜霜，我真的，爱你！”
    怜霜此时却只有流泪，流泪，流泪。
    “我知道，我明白！我也要告诉你，我也一样。不论你是浪天还是秦海，无论我是否曾经恨过你，我都无法否认，我一直爱着你！真的！”怜霜的话是伴着泪水一起流出的，每一滴都滴在浪天的心上。
    浪天的笑突然很大的放松了，那是一种解脱的释怀。
    突然，浪天的神情变得痛苦，全身出现了剧烈的颤动。
    怜霜仿佛看到了那一日的心莲……她用两只手紧紧握住浪天的双臂，一边哭道：“浪天！有什么痛苦，我和你一起分担！”
    这时，浪天身体的颤抖停止了，他仍旧笑着轻言：“怜霜，我没事。我想听你唱歌。唱给我听，好吗？”
    “好！好！”怜霜连声答应着，快速拭干脸上的泪水，随后唱起那令人肠断的调子：
    天茫茫，水茫茫～
    望断天涯，人在何方～
    记得当初，芳草斜阳～
    雨后新荷，初吐芬芳～
    缘定三生，多少痴狂～
    自君别后，山高水长～
    魂兮梦兮，不曾相忘～
    天上人间，无限思量～
    天悠悠，水悠悠～
    柔情似水，往事难留～
    携手长亭，相对凝眸～
    烛影摇红，多少温柔～
    前生有约，今生难求～
    自君别后，几度春秋～
    魂兮梦兮，有志难酬～
    天上人间，不见不休～
    前生有约，今生难求～
    自君别后，几度春秋～
    魂兮梦兮，有志难酬～
    天上人间，不见不休～
    怜霜的声音几次断开，又快速衔接上。
    浪天早已经松开了怜霜的手，用双手紧紧握着拳头，手臂上暴出青筋，眉头几次就要皱起来。
    但他没有。
    他始终微笑着望着怜霜，眼神中只充溢了满足，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他静静地聆听着，似乎想把每一个调子印在脑子里，随他远走天涯。
    怜霜的感情仿佛全部融进了浪天的身体。她凝视着浪天，泪水伴着歌声不断地流下，与浪天相识后的每一幕又一次在脑海中静静流淌。
    渐渐的，她的眼前变得模糊，过去的一切在眼前重现。
    “怜霜，看，太阳出来了，春天来了！”怜霜突然又听到了浪天的声音。
    怜霜回过神来，看到浪天正微笑着望向远方。
    她转过头顺着浪天眼神的方向望去，只见白色的太阳出现在了天空中，林中的冰雪正大片大片地消逝，所有的树木顷刻间爬上了绿色的叶子，小草也从地里钻出，地上盛开了一朵朵黄色的迎春花，在这深冬之时，树林中竟然出现了春天。
    “是啊！浪天，春天来了！”怜霜终于露出了笑容，她带着些希望，回过头去想要告诉浪天这个好消息。
    但是，她的表情瞬间在阳光下凝固——浪天已然闭上了眼睛，笑容完全消散，两行泪水化为了永恒。
    他爱着阳光，爱着春天，然而他却再也无法欣赏。
    “浪天！”怜霜的痛苦在一瞬间迸发，从声音中表现了出来。她无法控制自己，扑到浪天身边，靠在他的肩上，用手臂搂住他，哭着，哭着……
    慢慢的，她昏了过去。
    谁也无法想象到，在丹药的作用下，浪天临死时忍受了多么大的痛苦。但为了怜霜，莫大的痛苦却被浅浅的一笑所覆盖，竟然没有表现在神色上。他无悔地忍受这无尽的痛苦，只是为了能够取得跟怜霜在一起的片刻时段！怎能让人不感慨！怎能让人不感动！
    不知过了多久，怜霜醒了过来。
    她不再流泪。
    事实上，它们已经流尽了。
    这时，浪天的双手已经开始融化，一滴滴澄澈的水珠沿着土地缓缓地流动，滋润了刚刚出土的花草。
    怜霜看到了。此刻，她却格外镇静。
    “浪天，你等我。我们一起走。”
    怜霜向四周望了望，又看了一眼他们相识的树林。然后，她拿过浪天的剑，取下那依旧闪着耀眼的海蓝色光芒的剑鞘，凝视着那光亮的剑身。
    又一次凝视浪天后，怜霜竟露出浅浅的微笑，然后立刻举起剑，从白嫩的脖颈上划过……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地上尚未融化的白雪，红透了浪天白色的衣衫。
    怜霜慢慢地倒了下来，将身子靠在浪天的怀里，同样用微笑看着浪天。
    阳光照耀着她脸上的血色渐渐消散，而是变得愈发惨白。
    怜霜将手搭在浪天的脸庞，颤抖了片刻后，就再也支撑不住，放了下去，黑黑的大眼睛不再睁开。
    不同的是，她的脸上带着笑。
    情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它超越仇恨，超越生死，超越天地！只要人间有情，人间有爱，天地就有了存在的理由；只要心中有情，心中有爱，故事就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