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梧桐树下的孤零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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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树下的孤零零
题记——
“念安呀!念安呀!……”我一路念唱着,在略显荒芜的山头与田地飞过。仅,留下一地的笑声。与,满眶的眼泪,在我脸上肆虐成河,飘然落下。顺着,我那开花的嘴角。只是,那所开之花,必定是如同当年那满树被风摇落的梧桐花。一样,苍白无力。
壹
两个小女孩凭借着黑暗的掩护,藏身于一棵因年代实在太久远而无法追溯的老梧桐后面。梧桐花开满了一树的苍白,在风中落了一地。于是,她们的头顶脚下都带着苍白的花,混和着黑黝黝的夜。
“颜!我们一起逃离这个地方好不好?”我犹为清晰的记得,当年,我便是这样询问前来寻找我的她。那个时候的她犹犹豫豫的看向不远处灯火通明,还夹杂着熙熙攘攘的叫喊的街道,最后还是没抵得住我那句带着乞求性质的询问。然而,我却在那时“哈哈”大笑。
“就知道你会答应我!颜,我们回家吧!”我满心欢喜的拉着女孩儿柔嫩的小手,顺着梧桐树边的小河,向那灯火阑珊处行进。只是,那灯火阑珊处并不是我想要寻找的地方。那条河边的小路,其实是田地用来划分区域的栈道。窄窄的,也凹凸不平得满是泥泞。我们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一不注意就落进旁边的小河。“你生气我骗你了吗?”我比走那条小路更加的小心翼翼问她。
“生气呀!那里晚上那么冷,会感冒的。你要是以后都不再离家出走了,我就不生气了。”她把脸扭到一边,不再理我。在我小小的世界里,她是排行第一的。于是,我重重的点下头,和她打了勾勾再也不出走了。
这是8岁的那年,我爱调皮捣蛋,爱离家出走。而她会帮我向被我欺负的孩子道歉,会在每次我离家出走时,准确的在第一时间找到我。尽管,也是因为我从来都不改变躲藏的地方。那棵古老的梧桐是我们第一次相识的地方,也是我们最爱去的地方。春夜的梧桐会有着满树的花,夏夜的梧桐会有蝉悠扬的鸣叫,秋夜的梧桐会落了一地叶,冬夜的梧桐会被雪印照得流离苍凉,美好的如同童话故事里的仙树。记得,这是第六次出走了吧?也是最后一次。
贰
踏上那条水泥街道,我不屑的看着都在议论我的人。林林总总也不过是说“谁谁谁……家的孩子怎么着了”“一年居然离家出走了几回”“我们家那孩子要是也这样我就不活了”“……”就在这时,颜赶紧拉了下我的衣袖,拖着我就像她家里跑去。我回身顺着她刚才看过的方向一望,立刻变成我带着她跑了起来。
“死崽子!你又跑到哪里去了!没见过哪只女崽像你这么疯的,下次还敢跑的话,看我不打断你两条腿……”我母亲扳开人在后面追着,大声的叫骂我估计隔两条街都听的到。
母亲是个只上过小学的漂亮女人,在18岁的时候,就经人介绍嫁给了我那比她大7岁的父亲。当时,我奶奶还没去世,好象说什么像我妈妈这种没文化的女人即好生养又有福气。事实确实是见证了我奶奶有做巫婆的潜质,我爸爸娶了我妈之后生意竟越做越好,肚子当然也会越来越大。没几年,那形象活脱就是一个电视机里的爆发户,我妈自是跟着水涨船高,天天戴着一堆金子在街上招摇过市。把一群更年期妇女妒忌的牙痒痒,要不这样,能天天用说我来挤兑她吗?传说中的自做孽不可活,我估计就这摸样,偏生她还天天折磨我的耳朵,仿佛是,她不安生也不会让我好过。关于好生养这个预言,我妈也没让奶奶失望。结婚第二年就把我生了下来。开始,我奶奶还不太乐意,头几年天天念叨着咋生了个女娃儿。我爸也是一气闷,就把当成个男孩子养。
我剪短发,穿T-恤,和男孩打架,当然是为了保护我最最亲爱的颜时才会和人打架。那时候,我扶起被人推在地上的颜,一檫自己头上的满头血,跑到高高的凳子上面大声的嚷嚷着:苏颜是我女朋友!你们谁以后再敢欺负她,信不信我以后去烧你们房子!从那以后,我欧阳汐是个顽劣不堪的坏孩子就传开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传的,还真有人说我把他们家房子烧了。那一年,我6岁,她是我心中最想要保护的人,无论是头破血流,无论是被所有的人不认同。
也在那一年,我妈的肚子按奶奶的话说是争了气。做B超啊,吃补品的忙活了几个月,终于把我家那宝贝弟弟给生了出来。于是,我在我们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了,我倒是乐得悠闲,没人管我了。打那以后,我经常上颜家睡觉,我妈也不说了。不过,俗话说:六七岁看定性。我都当了六年男孩了,难不成我得当上一辈子?为这事我还苦闷了一天,直到颜听了我的诉说之后笑得前俯后仰。“德行!有必要吗?”我瞪着她,她却笑得更厉害了,我看她差点没笑抽风。“你要是真是个男孩子了,我当你女朋友啊!”这是她笑之前说的话,说的人云淡风清,听的人刻骨铭心。
叁
“汐。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坏孩子?”
“你才不是,要是也就我是,我可臭名远扬啊。呵呵!”
“我们都不是,我们只是迷路了而已!”
“恩!”我坚定的点头,为自己的行为接受她冠冕堂皇的辩解,不管它都苍白无力。
那一年,我们12岁。有着姣好面容的长发女孩儿,与有着一头中性短碎发的清秀孩子,穿着蓝色校服,以奇怪的姿势蹲在天台。然后,短发女孩做贼似的向旁边偷瞄两眼。长发女孩更是夸张的跑到天台的门前,检查拉栓有没有栓好。
“颜!过来,快过来。”我把她给拉了过来。紧张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因被放的实在太久,连纸壳都有些褶皱的软中华。这包烟就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被缓缓拉开,我们一个叼了一根烟在嘴里。我兴奋的站起来,摆了个自以为很帅的POSE。
“快蹲下!”颜赶紧把我拉下来,接着我们面面相谫,笑成一团。
颤抖的打响打火机,点燃那根软趴趴的烟。皱着眉将那呛人的气息由口腔开始,吸进肺里。苦涩浓烈的味道,将我呛得大声咳嗽。反而是颜,她一脸惬意。我不甘的再吸几口,却再次止不住的咳嗽。胃里所有的汁液,疯狂的翻江倒海,恶心得我想把自己身体里所有的肮脏就在这么一个机会中,一次吐尽。
“汐。你别抽了!”她担忧的目光,却不自觉的刺激了我好强的神经,我可是要保护她的人,所以永远也不能比她弱。我闷哼着,把已经到口腔的秽物硬生生的吞下去。摆出一付依然自得的姿态,改蹲为座,再抽进一口,终于感觉到了舒适。那烟也在这一番折腾里燃得差不多了,我狠狠的啐了一口,扔在地上,又不觉解恨,再踩了几脚。
“呵呵!”颜掩着嘴笑我刚刚的粗鲁。我无所谓的哈哈大笑,反正我是学会怎么抽烟了。他们家开的就是烟酒店,老爸老妈都是老烟枪了。从遗传学上来说,她抽烟一抽就顺手也不足为奇,我再一次冠冕堂皇的为自己辩解。
这事告一段落之后,我们俩隔三差五的雷到几个秘密据点抽烟。怎么说,我妈妈也说过抽烟不是好孩子,于是地下进行,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我们从那个时候开始是不是就已经是坏孩子了?我问老梧桐,它却不说话。连枝桠也不再摆动,只是孤零零的落下几片所剩不多的叶子。孤零零,我现在和它一样孤零零。没有花和叶的老梧桐孤零零。没有苏颜的欧阳汐也孤零零。
肆
现今,我们都以到了十六岁,多么美好的年龄啊!只是,家乡的街头却少了两个会大声哭、大声笑的叛逆喧哗的孩子。一个飞扬跋扈,一个笑魇如花。如若,现在你去了那街头。也许,还会听到人们或兴灾乐祸,或拍手称快,或惋惜,或悲叹的议论。但是,这次我不会再目带不屑。而会静静的听着,他们用好或不好,鄙视或哀伤的语气,说着属于我们的过往……路人啊,你若是听到,请不要不屑,那是我们仅存的过往。
在大街上疯狂驰聘的机车上,白色棉布群的长发女孩娴静的座在我后面,环抱着我的腰部。“我们真的成了坏孩子吧?”她不期然的问着,静默的把脸贴在我背后。黑色的发在风的作用下,被吹得宛若蝶翼,凄美绝艳。
我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虽是疑问,却带着那样肯定的句子。也没办法再找出任何与当年同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停下车,忽视所有人的指指点点,从口袋掏出一包芙蓉王,抽出一根放在嘴唇之间。颜熟练的掏出Z-PPO打火机,帮我点燃。接着自己叼了一根,再不见了女学生的清纯,只有淡淡的沧桑。
“走吧!”我们一前一后,顺着小河往老梧桐的所在前去。一年前,我就是在这棵梧桐树下,抱着已经成为校花的她。说:苏颜。苏颜。我爱你!我只愿意为了保护你,做一辈子男生。
我本以为她会推开我,恐惧我,质问我,怎么会有如此肮脏不堪的想法。但是,她却反手拥住了我。在老梧桐稀稀簌簌的声音里,给了我一个一生的誓言:欧阳汐。欧阳汐。我爱你!我只愿意为了跟上你,做一个坏孩子。
我们都是寂寞的孩子,都是那么执坳。于是,是那么的想要拥抱在一起取暖。且,在我们小小的世界里,除了彼此,都再也没办法装进别的人。如同,八岁那年时。在欧阳汐的小小世界里,苏颜永远排名世界第一。直到如今,也一直是。诶,你会不会看到?苏颜?欧阳汐的世界里,苏颜排名第一。永远!
在老梧桐下,我们谁也不说话。她枕着我的腿,安静的望着一地刺眼的白,如同她穿的裙子,明亮得直逼人眼球。我的烟,在春风的抚慰下。不多时,便只剩下一截松垮垮的烟灰,手指轻抖,便成飞散的灰烬,落在弥漫满目的烟雾里,飘然坠地。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的父母即将带着我离开这个城镇,去向离此遥远的城市。
“求你,不要离开我。”她终于抬起头,盛满忧伤的眼眸融化掉我所有的犹豫。“我们一起逃离这个地方,好不好?”
“好!”时隔几年的同样询问,这次等到的是斩钉截铁的回答。我紧紧牵着她,心疼的脱下我的外套包住她冰冷的双手。只是,我不知道这个春天注定冰冷刺骨得让人痛彻心扉。就算,我耗尽自己身上所有的暖气,也没将它变得稍微暖和一丝一毫。我是这般的渺小不堪。
“汐。我们自生下来就纠缠在一起,天注定我们不会分离。所以,亲爱的,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我的世界没有了你,全部的灯都会熄灭。我那么害怕黑暗,只有你能牵着我走。”她闭上眼,任我带着她走,嘴里喃喃低语着,这声音麻痹了我的一切感觉。我只想牵着她的手,一直走下去,期望这条满是泥泞的小路没有尽头。不论我是不是一不小心就会掉进旁边肮脏的小河。
“呵呵……”颜突兀的笑将我从沉浸中唤了回来。怎么了?我不解的问。脸色竟因为刚才的想法,有些许的微红。
“也没什么拉!我刚刚想到我们一起离开了这里。去到一个有着许多像老梧桐这样美丽的树的地方,我们一起快乐的生活在那里,就算……”她停顿着,就连同笑脸也跟着呆滞。随即,眼睛里却有着坚定。“就算我们是同性恋,也无所谓。我们只要是爱着,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呵呵!我抱着她,和她一起雀跃,想象那个地方有多么的美丽,我们……会多么幸福。俩个人尖叫着,笑闹着跑过小道,飞过街道。跨上机车,我们再一次在大街上弛聘。女孩却不再沉默,开心的和我说东说西。
伍
直到夜深,我们才离开了那个城镇所属的范围。到了另外一个城镇后,我们在银行拿出身上仅带着的几张银行卡取了钱。然后,跑到邻近的一家旅店去订房间。
你们几岁?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只要一间房吗?这是老板娘问我们的第一句话。“哈哈!就要一间。”颜调皮的笑着,把钱拿给老板,拉着我就往楼上跑。我们在房间里,想着老板娘那惊诧的眼神,没心没肺的大笑。
“汐。我们下去买点啤酒庆祝一下吧!我们已经逃离了那个地方了。”在我的赞许下,我们又叼着烟,穿过马路,跑到旅店对面的烟酒店里要了一打罐啤。牵着她,提着啤酒,我心满意足得在马路上飞奔而过。
“嘎……汐!!!”刺耳的喇叭声与同样刺眼的灯光,晃乱了我的思绪。我只看到颜带着眼泪狠狠的推开我。除了有次她打一个老纠缠我的男生,再没有一次这么的用力过。我颓然的倒在地上,睁大眼睛,看着她在我面前被车扔得远远的。啤酒也在地上来回的滚动着,发出“咚咚”的响声。我恍若梦境的看着这一切,直到那车慌忙的从我面前疾弛而去。它的车轮压碎一瓶滚在我身边的啤酒,所有的酒都在车轮的飞速转动下,激洒在我脸上。什么时候啤酒变得这么酸,这么让人心痛的想要流泪。
“啊啊!!!!”我能感觉到我疯了,我甚至是连滚带爬的跑到她面前。浑身……是血的她面前,肢离破碎的她面前。“怎么会?怎么会?过街道的时候,我看过了的。没有车啊,没有车啊?我求你,你不要离开我!我求你!我去找人救你!……”我站起来,想要去找旅店的老板娘。
“不要了。你别哭,我喜欢看你笑……”颜带着鲜血的脸微笑的看着我,这样丑陋不堪的我。我蹲下来,檫去眼泪,小心翼翼的拥着她,把她的头埋进我的怀里。“你一直……都保护我呢。从小到大,所以……我就只保护你,这么一次而已。汐。欧阳……汐!我有多么的想和你一起去那个……有着许多像老梧桐那么美丽的树的地方,我们能……幸福的在一起。”
“恩,恩!”我微笑着,努力的微笑着,也任由眼泪止不住的流。“你要活着,我发誓说过,是我要保护你啊。是欧阳汐要保护你苏颜的,你以后可不能逞强了,我可是比你强壮的多哦。我们还要一起去那个美丽的地方,会幸福的活在一起,那里不会有人看不起同性恋的,只要爱着就拿在一起……”
“汐,我死了的话……你代替我活着好不好?我们一起活着……”女孩的声音就这么低沉下去,连同眸子,一起失去了颜色。白色裙子上的血迹隐隐有了被风干的迹象,一块一块的,真脏,我使劲的檫着。颜是最讨厌脏东西沾上她裙子的,她最讨厌……
“我们一起活着?”我茫然的看着漆黑的夜,停止所有的动作,重复她刚才的话。春天的晚上真是冷啊,我突得感觉冰冷刺骨,连风都仿佛在哀号,就像是死神要来带走颜的灵魂。“都都!”又是刺耳的尖叫吗?我机械的转过头去。“还来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我们身边围满了人,形形色色的人。还有,那白色的救护车,呵!我自嘲的笑着,怀里的身体早以慢慢冰冷下来,还来干什么?
“孩子,孩子!把那个女孩交给我们吧!她需要救治!”
“是啊!”
“多可怜的孩子啊,不知道是谁家的!”
“……”声音在我耳边围绕着,但我不想搭理他们:我很疲惫了,你们让我睡一觉不行吗?说不定啊,这只是个梦。我一醒来,就会看到那个美丽的女孩儿在我面前笑魇如花。柔声的叫我醒来。欧阳汐,欧阳汐,该去上学了。然后,我们在一起,到老到死都在一起……这样不好吗?不要再叫我了,我不是你叫的孩子,我想睡觉,你去找别人吧……
陆
颜。老梧桐也死了,你知道吗?小河里竟丢了厚厚的一层垃圾呢。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四周都是恶心的臭气,老梧桐也只剩下几片枯黄的叶子了。还有人在议论呢,议论那两个死去的孩子,一个身死,一个心死。
这是我最后一次回来了,我逃离了这个地方。可是,你的灵魂却已经先我而去了那个美丽的地方。或许,不久后我就会追上你的脚步。现在,我也在替你活着,我留着和你一样的长头发,穿着你喜欢的棉布裙子。会在晚上抽着烟,因为你会害怕黑暗,那一闪一闪的烟头会告诉你,我在哪里。
你说,天注定我们会在一起。所以,你要在天上开心的等,我也要在地上安然的等。只是,没有苏颜的欧阳汐,是多么的孤零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