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月似洞箫踏歌行  第五十章 初次露锋芒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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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初次露锋芒
     “怎么了,不舒服吗?”渊低头问道,语气轻柔却又淡然,让人分不出他这话中包含的情感。
     沉霖摇摇头,没有做声。她只是觉得那本书放斜了,会露出破绽,但又或许,对方不会那么细心。她只能如此自我安慰,心中却还是没来由的悸然。
     沐雨城因多年阴雨气候,土地皆为湿土。一路上,他们已留下不少马蹄印,只消一场大雨,这些痕迹便会被覆灭。纵然如此,渊还是选择走多人的道路,让他们的马蹄印混于其中,不易被发现。
     离开驿站多半个时辰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三人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些,辞色稍解。
     毕竟是多雨之地,土地肥润,密林成片,疾驶而过,两旁枝繁叶茂的大树不断地后退,那遮天的枝叶,将仅有的阳光也虑得细细碎碎。如此参天大树,总让人心生畏惧。
     沉霖望着飞快略过的树林,斜了斜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如隐村后那片魔鬼般的森林,和当适时别样的情怀。
     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让她觉得这一种感觉属于怀旧。那片森林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曾让她每天奔波,只为寻求回到现代的方法。再后来,当她放弃了回去的想法,那片森林和她的维系也没有因此断裂。多少个拂晓和日落,那曾是充满她和那个人欢声笑语的乐园,也有争吵,也有追赶。似是最平凡的生活,白开水一般索然无味,可又为何,当她再忆起那段往事时,是这般的苦涩酸咸、五味杂陈?
     似乎是如此突然,雨水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起初仅只是几滴,渐渐地,雨势大了起来。雨水哀伤的透明色彩遮天盖地,正值日落时分,虽无日,天与地仍是连成一片苍白的暮色,只余三人两马在曲折的路径上疾驰。
     “我们要找一处地方避雨,染了风寒可不好了。”甘兰说道。
     雨很大,渊眯起眼来望向前方,仍是难及远处,摇头说道:“雨太大了,根本看不清路,我们且先在树林中歇息片刻,将就一些吧。”语毕,调转了马头,奔向路旁的林中,甘兰紧随其后。
     三人衣衫尽湿,初秋九月,料峭寒意中,沉霖不禁一阵颤动。树林虽密,仍是漏了些雨,冰雨打在她的身上,更添一番寒意。
     甘兰见状,便为她运气,将身上的水蒸干,也有御寒之效,她这才感觉好些。从未是如此狼狈,纵然她心中充满了愤恨和不甘,却也无奈,这终究是一个武力至上的时代,智谋只是辅助,没有武力,一切都免谈。
     “渊?”甘兰见渊一人负手立于道旁,不知在看什么,便出声问道。
     渊不语,只是凝眸于他们来时的路。大雨如注,所闻之声只有雨声,世界仿佛被雨幕所阻断,然而,他总觉得雨幕之后,有什么在等待着。
     “公子,雨势太大了,我们且先在道旁的林中歇息片刻吧。”溟墨低声建议道。
     林宸封双眸怒视,狠狠地盯着眼前苍白的雨幕,这一片阻断他与她之间维系的雨幕。纵然不甘,却也不得不停下步伐,在大雨中行路是不明智的,在场的每一位皆知,他不能违背常理。
     牵了马儿,他立于道旁,身上的雨水已经烘干,不断落下的雨珠还是顺着发梢在他的脸上滑落。雨是忧郁的,他也一样,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即便能找回她,他也不确定能否护她周全。
     她是一个注定要死的人。他的心倏地一痛,凤凰啊,生来便注定吸引天下的目光,杀身之祸也随之而来,这无法改变的命运早已书写了她的悲剧,也顺带预示了他和她之间没有可能。
     是敌。他很是无奈,一边是母亲,另一边是她,他无法选择。更重要的是,父皇没有给他选择,君命不可违,即便他选择了她,这一切也无法改变。
     雨还在下,路还要走,他却忽然不想去找她了。如果说,他的到来只会为她带来灾难,那么他宁愿永远不见她。
     然而,还是不能,溟墨不会让他停下,表面上溟墨是他的部下,实际上,他很清楚这是父皇特地安排在他身边的,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警示他不能违抗意旨。
     溟墨也不是简单角色,不是他指一条错路,溟墨就会顺从地跟过去,某种程度上说,溟墨较他更为精明,也正是如此,才更棘手。
     那么他能做的,便只剩拖延时间,让她能走得更远些。他不由得自嘲,半个时辰前,他还心急如焚地想见到她,现在却巴不得她永远不要出现。人生真是讽刺,让人在矛盾中反复,在反复中矛盾。
     最后,那一声冷笑,消失于雨幕的彼端。她没有听见。
     骤雨初霁,细碎的雨水仍不时漏过枯枝,打在她的肩头,寒意肆意蔓延,心中也是这般苦涩。
     “公子,这雨也停得差不多了,该启程了。”溟墨立于一旁,不带丝毫情感地说道。
     林宸封抱臂立于树旁,思索片刻,回头对溟墨说道:“我们改朝西去。起初我过于鲁莽,判断错了方向,方才我思索了片刻,觉得他们应是西去了,氿泉一人怕是应付不过来,我们还是早些过去支援的好。”
     溟墨稍稍皱眉,对他这番言辞并不表示明显的赞同,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说道:“公子,何以看出他们是朝西去了?”
     林宸封笑道:“从驿站出来只可西去和北上,西去是羌羯,北上是夏凉,夏凉不但是我们的势力范围,也是暗月的势力范围,北上岂不是自取灭亡?若是西去,到了羌羯,我们若是再寻去可就那么容易了,弄不好会与羌羯发生冲突,这正于他们有利。聪明如渊,何尝不知其中利害呢?”说来,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渊明知如此,为何还是执意北上。
     这话也是有道理的,溟墨不得不承认,稍作思索后,他同意了林宸封的话,领军西去。走前,溟墨借口走开,叫来了两名副将。
     溟墨环视四周,见林宸封不在近旁,才放心说道:“你们两人继续北上,遇到他们就想办法生擒带回,切忌近身,对方善毒,不可掉以轻心。若是一日之内不见人,便返回沐雨城,我自有打算。还有便是,莫让公子知道此事。”
     两名副将对视了一下,虽有疑问,但命令不可违,还是领命了。两人走在队伍的最后,行军速度很快,他们轻易地摆脱了大队,掉头向北去。
     达达的马蹄声合着细雨滴答,在润湿的泥土间传开,雨愈来愈小,马蹄声也愈来愈大。
     “走吧,不宜逗留太久,易暴露行踪。”渊拂去衣上灰尘,从道旁步向马边说道。
     一程又是一程,浮生未尽,她仍是奔于命途。骑在马上,两旁是渊宽大的衣袖,她拨开衣袖回头望去,风呼呼地吹着,送来一滴露珠,湿了她的眼,朦胧中,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她摇了摇头,又望向前方,茫茫的一片,是无尽的雨雾。
     不多时,渊低声说道:“有人在后面……”手中的缰绳紧执,扬起马鞭,马儿跑得更快了。
     “是谁?”甘兰一脸严肃地问道,也加紧了脚程。
     渊细细谛听,摇头道:“拿不准,是骑马来的,应该不是暗月的人。”
     马虽是好马,但毕竟皆是载着人或物的,自是不如后来者的速度,马蹄声愈渐清晰,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漫上她的心头,随之而来的是兴奋,她似乎有些期待来人,却又不那么期待,怀着这种矛盾的心情,两个陌生的身影撞入她的视线,胄甲乌盔,一身皇家军装扮。
     不是他。这是她的第一反应,不愿承认自己期待见到他,却也无可回避。接下来便是疑问,她从未见过这两人,而对方来势汹汹,并不友善,看来是敌非友。
     对方已经看到了他们,更是奋力追上,一手执缰,一手执剑,看来难免一场恶战。
     渊含笑回首,问道:“不知两位意欲何为,在下可不曾得罪两位。”却仍是快马加鞭,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对方冷哼一声,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径直地追去。眼见着便追上了,渊微笑着掬起广袖,轻盈而悠然地一挥,似乎没有别的用意,对方中的一人却大呼不妙,急忙调转马头,侧身向道旁奔去。
     道旁的树皮蓦然裂开,细看去竟还冒着生烟。冷汗从副将的额上滑落,只是那么一瞬,对方便将毒药洒出,甚至连自己将要转头的方向都已料到,若不是自己反应尚快,只差毫厘便丧命黄泉了。
     另一名副将虽未遭到攻击,却也被渊的动作所吓,不由得放慢了速度。借此机会,渊和甘兰加快速度,转入一旁的树林中,欲迷惑对方视线。
     毕竟是皇家直隶的正规军,身经百战,并不因此一蹶不振。两名副将也尾随渊一行进入林中,既加速追上,又保持一定距离。吃一堑长一智,两人知道对方不是那么好对方的,却也没有办法,两人持剑,不近身是无法伤及对方的,而对方又恰是善毒,一旦近身便防不胜防,可谓是骑虎难下。
     前方,甘兰低声问道:“怎么办?对方的马速度太快,我们甩不掉的。”
     渊微微蹙眉,隐没在广袖中的手有些不安,低声喃喃道:“毒粉只剩下一包了,也就是说我只有一次机会,必须同时击中这两人。看样子对方应是沐雨城的军士,没那么好对付……”
     她能听出情况于他们不利,对方既是沐雨城的军士,想必是皇帝调来的人马了。她不由得蹙眉:林宸封,你就一定要斩尽杀绝么?是怨,是恨,一时间她竟说不出此刻的感受。
     还未容许她多加思索,甘兰的声音便响起了:“他们又来了……”不知为何,她觉得甘兰的声音中虽有不安,却没有丝毫畏惧,明明当下他们只剩一次机会了,一旦错失良机,或许她不会有多大的危险,而甘兰和渊恐怕生死难测了。
     这次对方没有贸然前进,而是跟在甘兰的马后,似乎看出了她并不善武。甘兰紧抿双唇,不断地扬着马鞭,然而行李太重,马始终是走不快,眼看着对方便要追上了。
     渊欲与甘兰交换位置,对方却不容他们转向,便迅速跟上,明晃晃的长剑直指甘兰。无奈之下,虽不是出手的时机,却也不得不出手,渊向着最近的那个副将,洒出了最后一包毒粉。
     对方显然料到了渊会出手相救,长剑直指渊的手腕,渊虽是躲闪开了,毒粉却洒偏了,落在地上,消融于积水中。
     形势愈加恶劣,对方露出胜利般的微笑,借着渊慌乱之际,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不知他还有多少毒粉,但抓住他的手,他便无法施毒了。
     渊一咬牙,另一只手狠狠地扬起马鞭,马儿痛呼着狂奔起来,而他自是顺势运起轻功,飞离了马鞍。那名副将见他飞了起来,却不跟着他施展轻功,而是轻易地松开了他的手,直奔她所在的那匹马。
     他们的目标始终只有她。渊直呼自己的大意,急忙飞向马去,奈何对方快马加鞭,终是让对方捷足先登了。
     并不善马术的她慌乱地坐在马上,看着对方的手抓在自己的肩上,就要将自己擒走了。她抓起马鞭,狠狠一扬,对方显然没有意料到她这般举动,吃痛地挨了一鞭。
     溟墨只是说生擒,并没有说不能伤及对方,为了方便带回,这名副将一剑刺向她的手臂,让她老老实实地坐在马上。
     剑很利,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却没有意料中的伤痛,只听见有人痛号一声,短暂得只是一瞬,便消失了。再睁开眼,那名副将竟瘫倒在马上,滴血不见,却是目瞪口张,十分狰狞。
     三人具是一怔,唯有渊满面冷意,冰箭般的目光刺在那名副将的身上,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而他的手仍笔直地伫在寒意料峭的空气中,昭示着他方才曾施展某种武功。
     剩下的那名副将,先是一愣,从未见过如此高深的武功,竟能化气为力,将人在瞬间击溃,且不曾见血。后又幡然醒悟,因为渊那冷冽的目光此刻正扫视着他。
     还未待他有下一步动作,便觉得喉间一阵闷涩,仿佛一股股强大的气压灌入喉中,要炸开了一般,再来,便是连一声叫唤也没有,就倒在了自己的马上。
     只那么一会儿,渊便不费丝毫气力地杀死了这两人,除了震惊外,她还觉得有一丝恐惧,从未见过渊笑以外的神色,印象中的他总是笑脸盈盈,文质彬彬,清瘦的身躯鲜少气力,善毒却不善武。而方才,他竟轻易地杀死两名孔武有力的军士,这令她一时还难以接受。
     更难以接受的是,只一瞬,渊又恢复了笑脸,悠然上马,柔声说道:“我们走吧。”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三人只是外出郊游罢了。
     风吹起渊的衣袂,滑过她的脸颊,仿佛还残余着血腥,尽管不曾见血。她怀着疑问和惊讶问道:“你不是说暗月的毒者是不谙武功的吗?为何你……?”
    渊的笑脸在此刻凝固,甘兰用一种难以描绘的眼光望向他,欲言又止,这气氛显然不那么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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