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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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3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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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拂衣是被自己肚子咕咕声吵醒的。她呈大字躺在马路牙子上,肚子没羞没臊地闹了好一会,终于把旁边那棵香樟树的鸟给吓走了。
“肚子呀肚子,”她叹气,“你看看你,闹腾了三天,也没见你给我吓掉一只鸟,也没唤出一个富家公子,如此又是何必呢?”她话还没说完,又一轮咕咕声冲了上来。
沈拂衣面露哭脸,心道路过,她自己先交代在这儿了,“还是四处转转,找找有没有什么吃的吧。”她磨磨唧唧从地上爬起来,连衣衫上的枯叶也懒得拍,慢慢吞吞往另一条道上走。
走了约摸两个时辰,从林子跳出十几个人,最前面的灰衣大胡子,还拿着把大刀。面目狰狞地冲着她笑。
“……”沈拂衣觉得自己可以把大前天啃的窝窝头给吐出来了。
奈何大胡子没将心比心,直接唱出那段经典戏词。“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老天安排你遇到我你别想再跑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妹妹麻烦你举起手把金银留下来。”
“……”没想到现在打劫的还多才多艺,唱曲快板两不耽误。沈拂衣眨眨眼,“没钱怎么办?”
大胡子笑得妩媚,“那只能麻烦妹妹跟我们走一趟了。”
沈拂衣就知道是这样,她点点头,“走之前,我先问问,你们可有吃的?”
这话问的大胡子傻了,头一次打劫变成招揽客人了?还是他旁边一个小个子机灵,凑上前就道,“小娘子,只要你肯当我们老大的压寨夫人,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衣食无忧呀。怎么样?”
“好呀好呀!”一听包吃包住,沈拂衣二话不说,跟着大部队就走了。边走边问寨子伙食怎么样,每顿可有肉吃。
这一走就上了山,进了寨子,被绑住双手丢进了一间柴屋,沈拂衣看看四周,有茅草有屋顶,好地方,不禁满意地笑了,冲送她来的兄弟道了声谢,“大哥费心了,给小妹住这么好的地方,遮风挡雨,还有床,小妹感激不尽呀。”
小个子一愣,顿时觉得她是在找茬。
“还有一事相求,”沈拂衣面露羞涩,看起来十分不好意思。
小个子警惕起来。“什么事?”
“小妹几日没进米水,不知道能不能……”她期待地望望人,带着点祈求的意味。
小个子顿时松了口气,挥挥手,“吃个鬼饭,到了我这狂狮寨,还想有饭吃,等死吧。”
“这待遇比永德县衙的牢房还差……”沈拂衣啧啧嘴,看着小个子锁上门离开,才慢吞吞地准备找个地方歇会,等等,她脑子一转,那人刚才是说“你们”?
沈拂衣狐疑地往里面走了一段路,这柴屋挺大,一边是码地整整齐齐的木块,一边是堆成小山的茅草,而拐角的中间空出一片,异常干净,不知道是谁打扫的,上面坐着一个小孩,穿着杏黄色书生袍,漆黑的发在后脑上扎成一个白包,露出一张白里透红软乎乎的小脸。偏偏这张脸露出不合年纪的平静祥和,一双眼睛极其漂亮,分明是黝黑透亮,却发出琉璃珠似的光华,叫沈拂衣闪瞎了眼睛。
沈拂衣管这股光芒叫做状元虐傻,威力可比苏霖一招黑影朝天,开山破海,招招打脸。
于是乎,她很有眼色地躲在了角落,把毛草压平按实,腾出了一块好地方,大字躺了下去。
一盏茶的时间没到,她的肚子唱起了歌,节奏是“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小孩动了,他用那双智慧之眼看了一眼沈拂衣,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她身边,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然后掀开手帕的四个角,拿出了一个白馒头,“姑娘似是劳累过度,饥困交加,若是不嫌弃,小生这有一馒头,愿赠给姑娘解一时之困。”
沈拂衣咽咽口水,“你能不能捋直了舌头说话。”
小孩一脸我懂,“是我错了,不该用这个语调跟姐姐说话,我的意思是,看你要饿死了,我好心给你快馒头你还不感恩戴德拿着难道要本少爷喂你吗?”
风格实在匪夷所思,沈拂衣被吓住了。
小孩却叹了口气,把馒头塞到沈拂衣手上,“姐姐虽然想让我喂你,但是我已经有未婚妻子,为夫者,该对妻房忠贞不渝,所以你还是自己吃吧。”
然后他就离开,坐到了原来的地方,安静地坐下。
沈拂衣抱怨了句,“我没要你喂我。”然后拿着馒头三下两下吃完了,肚子里有了点东西,她心里舒服了,往毛草上一滚,准备睡觉节省体力。
没过一会,柴房里响了一声咕咕声。
沈拂衣惊愕地看着自己的肚子,不是她,然后在看向屋里第二个活物。
小孩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对沈拂衣展袖作揖低了低头,“是我的错,打扰姑娘了。要是姑娘觉得吵闹,我可以移到另一边去。”
“等等。”沈拂衣啪一下坐起来,“你没吃饭吗?”
“说来惭愧,小生这几日有些落魄,叫……”
“说人话。”
“我被打劫了,三天没吃饭。”
“那这个馒头是……”
“我趁着看守的人睡着了,在他身上摸的。”他还补了一句,“只有一个。”
难怪他要拿个手帕包起来那么金贵。沈拂衣抽抽嘴角,“那怎么办?要不我去偷些吃的还你。”
“不用,男子自该顶天立地,见女子有难,怎么可以独善其身,而是伸张仁义,雪中送炭。”
“说人话。”
小孩无奈,“我就是看不过别人在我面前挨饿,所以你就收着吧。”
沈拂衣有些意外,没想到富贵人家之中还有这样的小孩,可见家风很正。不过她没有让小孩子为自己挨饿的打算,不过要偷吃的,总该打探打探情况,于是她问:“你是怎么到了这里的?”
有了前车之鉴,小孩说话总算随意了些,“听说泉州将来一艘海外的大船,装满了稀奇古怪的好东西,我就想去看看,带着攒下的银钱雇人送我来泉州,没想到路上遇见三波贼匪,把钱财打劫一空,连行李也拿走了。最终落魄在山脚,被这里的人抓住。”
被抢劫了三次,这小子到底是多有钱——沈拂衣如是想。
小孩又抬手作揖,低了下头,“小生陆云峥,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沈拂衣,叫我沈姐姐就行了。”
陆云峥点点头,“拂衣。”
“……”沈拂衣扒拉一下头发,心里安慰自己,富贵人家都是目中无人,听不进话,还无礼粗蛮,对方是个小孩,不用在意。
陆云峥问道,“拂衣的名字取得很好,要是有个哥哥,该叫沈十千吧。”
沈拂衣意外,“你怎么知道?不过那是我同胞弟弟,不是哥哥。”
陆云峥:“自古有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你们兄妹两个的名字镶嵌其中,自然猜的出来。”
“有道理——十千是我弟弟,不是哥哥。”
“这取名含义深远,应该是长者所曾,看来拂衣家中是个书香门第。”
沈拂衣摆摆手,“我爹娘去世了,那是我爷爷取得名字,我祖上好像是卖书画为生,现在早没有了。”说到这,沈拂衣反应过来,不是她在打听情况,怎么变成把自己祖宗三代都吐出来了?“说了这么多,都是我的事,你是不是也该说点什么?”
“对,是我失礼。我家在京城,家中有叔伯三人,我父亲乃是沈家家主,下有五个孩子,大姐二哥是前夫人所出,夫人疾病去世,父亲又娶了我母亲续弦,有了三姐四姐和我。大姐已经出嫁,二哥已然成婚,三姐年过十八,两年前选秀入宫当上了宣妃,四姐十五,与东宫守备任家有了婚约,婚期定在明年五月,拂衣到时候可以一起去看。”
“你几岁了……”沈拂衣没打算让他交代的那么清楚——
“十四岁。”陆云峥补了一句,“小拂衣三岁,差的不多,很快就赶上了。”
沈拂衣刚十七岁,她得意洋洋地说,“叫声姐姐,我帮你拿吃的。”
小孩笑眯眯地看着她,慢慢开口,“拂衣。”
“你就揪着我名字不放了吗?”沈拂衣对着这桃子一样红润的小脸,实在忍不住自己万恶的手要去捏他的脸,费了很大功夫才忍下来,自觉窝在毛草里不动了。
陆云峥不依不饶,继续问,“拂衣会武功?”
“是呀。”沈拂衣转过身看他,抽抽鼻子,“可惜现在我连只老鼠都打不过。”
“无妨,我就算吃饱饭,也不会打老鼠,拂衣不必为此忧心。”
“你就不担心自己出不去吗?”
陆云峥摇摇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虽然困在此处,但并不是说,我们就会一辈子困在这里。”小孩伸出软乎乎的手摸了摸沈拂衣的头,“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沈拂衣迷惑了,她坐起来,不客气地捏住陆云峥的脸蛋,“你这话不对。”
陆云峥面露疑惑。
“你还是个孩子,被困在这里,连个馒头都被我吃了,现在知道我会武功,不会应该指望我半夜杀出重围,把你带出去送还家人吗?”
“小生刚才就说了,男儿天职保家眷,拂衣是女孩子,我应该保护你,不希望你去冒险。”
沈拂衣顿时捂脸,把脑袋埋进稻草里,“呜哇哇哇哇……小孩,你这样小心本姑娘兽性大发,把你办了。”
陆云峥没回答。
沈拂衣奇怪地开了一根指缝一瞄,小孩脸上别开视线,脸上微红。她心里呵呵一笑,果然还是小孩。
两个人就这么一直挨饿到晚上。
沈拂衣半途睡着了。她迷迷糊糊地看着旁边的毛茸茸脑袋,好半会才反应过来这小孩是谁。
三天没吃饭的小孩果然还是小孩,白天看着红润的脸,晚上就惨白成了一张青纸,他小心地发着抖,隔着一点距离缩在沈拂衣旁边,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捏着沈拂衣的发尾,好像抓住了沈拂衣的心脏一角,叫她没理由地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