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羌一阵语塞，喉结难耐地滚动了两下，却见小孩儿脸上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像是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爆发了一样。
    听过小孩儿那段并不具备多少威慑力的威胁，他计算了一下，对方跟着牧玄应该有一段时间。
    否则不应当连牧玄屠尽牧家满门的事情都知道。
    牧家突然在大陆上销声匿迹，世间众说纷纭，但彼时无人知晓牧家失踪与牧玄有关，只当是归隐了低调做事。
    牧玄在与御剑宗最后一役时，意外得知他会落得如今下场，当中也有他本家牧家的功劳。
    那群人根本没有打算让他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安然无恙的活下去。
    一夜之间，御剑宗血流成河。
    牧玄因为杀戮太多，天亮时分已有入魔的迹象，如此节点上却又因牧家一事徒生心魔。
    大反派初尝报复的快感，正是心智薄弱，不堪一击的时候，便轻而易举地被心魔蛊惑。
    待他再醒来，只见一地牧家死尸。
    牧家上下，无一活物。
    由于无人生还，牧家素日里又清高傲慢，鲜少与外人有过多交往。
    等到尸首化作一地的白骨才终于被外界所知晓，至于那时，牧玄杀人魔头的头衔早已名遍天下。
    严羌狐疑地盯着小孩儿，瞪着眼睛仔仔细细端详了半天。
    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小孩儿会不会是牧家如今尚存的血脉，是牧玄觉得就那般让其死去便宜了他们，才会留下一个同族带在身边日夜折磨。
    为了让那群人也尝尝他受过的痛苦与折磨，好解他心头之恨？
    严羌越想越觉得合理。
    不说别的，就单凭大反派睚眦必报的性格，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儿人还真有可能干的出来。
    再一联想之前小孩儿的反应，恐怕是不想将他牵扯进去，才屡屡发难想要赶他离开。
    牧玄喉头涌起一阵腥甜，胸口传来密密麻麻的一阵刺痛。
    他捂着嘴，丝丝缕缕的血迹从他指缝之间泄了出来。
    接着，他就看见始终没有给他过多反应的青年，露出一脸恍然，再接着就是惋惜与同情，与他所想的会做出的反应大相径庭。
    牧玄闹得没劲了，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自己愚蠢，何必多废口舌。
    天雷劫带给他的负荷已经不足以撑着这具躯体。
    天意弄人，他最后的筹码毁在这人手上，恐怕也是他命数所致，虽说他还不想这么早下地狱，但似乎连天道都看不得他好了。
    牧玄稳住气息，最后用眸子剜了一眼这个坏他好事的人。
    他试着将元神剥离开这具躯壳，五感变得飘渺，只隐约听见身边一阵窸窣的动静。
    嘴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手指撬开他的牙关，一颗通体浅绿的丹药被塞进嘴里，灵气沿着他四肢经脉游走，牧玄的元神猛然从虚无当中坠了下去。
    他几乎是被迫地掀起眼皮，望向床边一脸希冀的严羌，哑着嗓子问：
    “你到底……”
    青年的眼睛亮亮的，一只胳膊压在枕边，凑近了看他，眼里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惧怕与嫌恶。
    牧玄抿了下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成另外的句子。
    “克扣了多少内门的东西。”
    严羌手里端着那只盒子，旋身于床头坐了下来，眼睛耷拉了下去，惋惜似的感慨道：
    “一共就两颗，天道奖励给我的，现在便宜你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严羌见其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不由往前挪了一些距离。
    “我找了另外的人，明天就可以救你了。”
    “救我？”牧玄歪着脑袋，响起一声自嘲的嗤笑。
    “其他人都想要杀我。”
    “我不是说了吗？你就是我亲爸爸我就是你亲儿子，虽然我只是个外门弟子，但你看看，这种患难时刻，我不比哪个内门弟子好用！”
    严羌也不敢直接挑明了说，说他猜到对方的身份，如何如何。
    万一事了了被人觉得他知道的太多要杀人灭口可当如何。
    不是他吹，床上这小孩儿恢复以后只要给他来那么一下，可能就得为他物色物色一块风水宝地了。
    “你真的想要跟着我？”牧玄稍微回复了一点精力。
    他看着严羌，那个温顺忠诚得仿佛某大型犬科动物的人，眉梢轻轻往上扬了几分，眼角向下弯，藏着笑。
    严羌听罢，脑袋点的和小鸡啄米似的，就差当场跪下给他磕几个头以表忠心了。
    “我带了些吃的回来，你要吗？”
    牧玄随他视线看了上去，半晌没有表态，晾得严羌忍不住想要打个圆场开口时，他才慢腾腾地打断：
    “你还没有辟谷？”
    分明是疑问句，从牧玄嘴里说出却是肯定的语气。
    难不成没有辟谷还得遭人歧视？
    “巧了，我也没有。”
    牧玄脑海里冷不丁冒出他会和这个傻子是同一类人的错觉。
    不过一瞬就被他抛至脑后。
    他不需要同伴，更不需要手下，只有死人才最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