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三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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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传来牧民的歌声。崇儿将箭杆插在最高的山岗上,系上自己的发带。北风猎猎,发带飘扬如战旗,上面用血画着个简笔的狼头。
    ”您总说草原儿女不该困在宫墙里。。。”她将匕首插进冻土,刀身映出自己通红的眼眶,”可您自己却永远留在了这。”远处传来狼嚎,崇儿猛地站起身。她解下腰间玉带钩,狠狠砸向石碑。金玉碎裂的声响中,十八枚铜钱滚落一地——这是各部落首领在她和师傅离开草原去靖国,临行前塞给她的”买路钱”,按草原规矩,带着故土的钱币远行,魂魄才不会迷路。
    ”赤目部的铜钱有腥气。”她突然冷笑,”果然掺了血铜。”指尖一弹,那枚发黑的铜钱精准落入火堆,爆出诡异的蓝焰。乌骓马忽然长嘶一声。崇儿转头,看见雪地上不知何时多了行脚印——脚尖朝碑,脚跟向外,分明是有人来了又走。
    启程那日,崇儿故意戴上了那顶东珠冠冕。珠光映得她眉眼如刀,哪里还有半分当年在端木季面前撒泼打滚的小丫头模样。”公主,该祭路了。”礼官捧着青铜酒樽上前。崇儿接过酒樽,却转身泼在石碑前。。
    ”您看着,”她拔出匕首划破掌心,血滴在祭台上凝成冰珠,”我要让草原的鹰,都认得魏家的旗。”仪仗队中突然有匹马惊了。崇儿眼疾手快抓住缰绳,却在马鞍下摸到个硬物——是把精致的短刀,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绳。不知何时被人塞了回来。刀柄上新刻了行小字:”鹰飞再高,总要归巢。”
    ”公主?”礼官疑惑地看着她突然摘冠散发,珍珠砸在青铜盾上叮当作响。”告诉你们陛下,”她翻身上马,”西陵公主已经死在草原的风里了。”乌骓马扬蹄的瞬间,她似乎听见极远处有埙声呜咽。调子是《折杨柳》,却吹错了三个音——正是她当年学不会的那段。
    月余后,崇儿在格桑花海前停下。她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个小瓷瓶,倒出些灰白色的粉末——这是从师傅坟前取的土,混着那日端木季腕间滴落的血。“端木季,你曾问我。。。”她将粉末撒向风中,”是要做笼中雀,还是草原鹰。”
    粉末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无数微小刀刃。远处地平线上,十二部的狼烟已经升起,黑烟扭曲成雄鹰的形状。崇儿突然拔出匕首割下一缕长发,系在箭上射向最高的那柱狼烟。”这一箭,”她对着虚空轻笑,”还你看重我的情分。”
    第一个草原寒夜,崇儿在帐中擦拭铠甲。”姑娘。。。”老侍女捧着热奶茶欲言又止。崇儿突然将铜镜扣在案上。镜背的鎏金鸾纹已经磨花。帐外风雪呼啸,她摸出那半块”长命百岁”玉佩。金丝修补的纹路在火光中宛如血脉,那道故意留出的缺口,恰好能拼上母亲给她的那块”天下永安”。”师傅,我好像明白了。。。”她将玉佩贴在额前,”您让我守的不仅是草原。”远处传来守夜人的歌声,调子苍凉如泣。崇儿抓起匕首在帐柱上刻下新的记号——个箭头指向北方,旁边画着简笔的狼与鹿。就像很多年前,那个总爱在宫墙上刻箭头的少年说的:”箭头指处,必有归途。”
    崇儿用匕首挑开锁扣,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支金刀——正是草原十二部会盟时歃血为誓用的那种。每把刀柄都缠着不同颜色的丝线,代表一个部落的忠诚。最底下压着张薄如蝉翼的羊皮纸。崇儿对着火光细看,纸上用密文写着靖国太子的兵力部署,墨迹里掺着蓝血砂粉末,遇热会显现隐藏信息。当她将羊皮纸贴近烛焰时,蓝色的线条逐渐勾勒出一幅地图——靖国皇陵的密道图,某处被朱砂圈了出来,旁边标注着”焚血功”三字。
    ”叶冉。。。”崇儿猛地攥紧羊皮纸。那个病秧子明明说好三日后在狼阴山会合,却偷偷送来这等机密。她太熟悉这种笔迹的颤抖幅度——这分明是忍着剧痛写就的。帐外突然传来骚动。崇儿掀帘而出,看见十二部的首领们围着一具尸体——是赤目族的信使,喉咙被利落割开,手里却紧紧攥着个绣囊。崇儿掰开僵硬的手指,绣囊里滚出颗蜜饯,中心的黑点已经发霉。
    ”是阎王笑。”灰狼族长倒吸凉气,”靖国太子在清理门户。。。”崇儿将蜜饯扔进火堆,青白色的火焰”轰”地窜起三尺高。
    子时的雪原静得可怕。崇儿站在点将台上,看着三千狼骑在月光下列阵。每匹战狼都戴着特制的铁面甲,甲片上刻着不同的图腾——这是她花几个月时间,按各部落信仰打造的。”黑齿部为前锋。”她的声音比北风更冷,”赤目族左翼,灰狼部右翼。”当她抽出金刀划破掌心,血滴在雪地上竟没有立即冻结——端木季送来的药,到底改变了她什么?
    破晓前,崇儿独自来到兵器库。架子上摆着师傅的玄铁重剑,剑柄缠着的红绳已经褪色。她伸手去取,却碰倒了旁边的木匣——匣里滚出把短匕,正是她十岁生辰时师傅所赠。匕首下压着张字条,端木季的字迹力透纸背:”开刃见血,生死无悔。”这八个字她见过,在师傅的剑鞘内侧,在端木季的护腕暗格里,如今又出现在这里。
    崇儿将匕首抵在掌心,轻轻一划。
    ”师傅,您看着。”她对着虚空轻声道,”这次我要让天下人知道,魏贤的弟子不止会哭丧。”晨光穿透窗棂时,匕首上的血已经凝固。崇儿把它插进靴筒,转身走向马厩。乌骓马兴奋地刨着前蹄,鞍袋旁挂着个新缝的皮囊——里面装着十二把金刀,刀柄丝绳不知何时被她换成了玄色。
    肖崇初进草原,十二部就集结在她帐下,虽有师傅带着在军中学过布防行军,却哪里是草原这帮狐狸的对手,明面上的俯首,暗地里内斗不断,互相牵制,又互相依附,只是这时节,没人敢先一步杀了肖崇,若有一族敢动手,那其余族人当有机会共同除去族中奸人,此刻肖崇不过是十二部股掌中的一个隐形傀儡。
    一晃眼,肖崇在草原已有半年有余,每日除了操练,半月和各族长开一次会,就是在魏闲住过的帐篷内发呆,帐篷内的各色物件一如当初,睹物思人,却已阴阳两隔,泪渐次少了,恨却愈发浓重,岳国宫内,暗卫林立,禁军每隔一个时辰巡视一次,哪里来的刺客,那日端木季的侍卫虽将刺客斩杀,但到底是谁做的手脚,迄今也没有半点头绪。端木季初登大宝,国内动荡,虽铁血,但尚无暇全力撤查此事,自己在明,敌在暗,留在岳国宫中也是枉然,来草原不仅是遵从师傅遗命,更是将自己由明化暗。
    叶冉拖着长年破碎的残躯,带着十三个亲卫来见肖崇。再次见到涂二涂五,肖崇不免有几分兴奋,只不过涂五见到她时,脸有异色,这老实人,在她手下吃过的亏,久不能忘,这许多年,也就在这丫头手上栽了,更可气是永远无法报这个仇。
    “涂五爷,别来无恙啊。”肖崇不免又动了逗弄之心。
    涂五爷枪一般挺立,目光内敛,双目直视前方,决不与肖崇有任何对视的机会。
    只是肖崇哪里是省油的灯,偏偏站在涂五跟前,弄的涂五脖子左右转动,就是不让肖崇对视成功,肖崇在他跟前,蹦跳半天,突然停住问道:涂五爷,不想看我,为何不闭了眼睛。”
    涂五爷脸涨成猪肝色,又被耍了。
    叶冉轻咳一声:“肖崇这毛病是改不了了,涂五你这罪,怕今生都逃不掉了。”
    涂五双目绝望的闭了起来。
    肖崇蔑了一眼叶冉:“不在你靖国养病,跑来草原干吗?”
    叶冉叹道:“与你肖崇多待一日,折寿一年,幸得我一个痨病鬼,本就没有阳寿,尚能与你周旋。”
    肖崇心道:鬼东西,把我的话堵死了。便不去回应,岔言道:说说此行因何吧?”
    “倒也是,尽早解决,尽早与你撇清。你师傅在靖时,就让我日后多关照你,我现在就来关照你一件大事”叶冉的不要脸已是家常便饭,肖崇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说吧,我可没耐性听你胡扯。”肖崇双手将大氅一掀,坐在了虎皮座上。
    “说了半日,怎不见人看茶,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叶冉将肖崇性子都快磨没了,忍着气喊了:“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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