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二章 羽澜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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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的薄淡几近透明的烟雾袅袅从浅紫色的九鼎香炉中盘旋而出,一会笔直如剑,一会弹跳如波,一会又几乎不见了,淡金色的麻布突兀的盖到香炉之上,微湿的布料在乍然碰到暖烘烘的炉子后,兹拉直响,从紧密地织缝中争先恐后的冒腾起万绦白烟,空气中的香气浓馥到令人窒息。
    半个时辰过后,香气总算消淡了一些,于是,屋子里的人说了话。
    “母妃没说什么?”
    “奴才不知,但云侧妃乖巧可人,待人和善,可是这几天人人都有目共睹的,奴才伺候娘娘梳头时,娘娘笑着说了一句,这下可安心了。”有些小心翼翼的回答,但没什么实际内容。
    “嗯,你下去吧。”
    “是。”不敢惊动,仿若无声的下去了。
    久久,暗室之内无声音。
    淡金色的麻布被人拎起,捏住九鼎香炉的盖子一拉,看似不大的香炉底部沉沉覆盖着白色的东西,萧统仿佛无意识的把食指伸入炉中,对这东西画着圈纹,一圈又一圈,开始的时候,白色类似粉末状的东西,因他的滑动而叠加出了圈圈的痕迹,而随着他的动作加快,粉末开始四溢,飘荡起伏起来。
    这时被人遗忘在角落的,匍匐在地的妇人颤了颤身子,他开口道:“这便是珍姐儿被赐死的原因?”
    妇人头上无一物,黑色的簪子别在发髻上显得黯淡无光,她不敢大声喊冤,仅更加的伏低:“奴婢真是不知情,一切都按照王妃的指示做的,小的知道主子不会放小的,但请容小的说完。”
    萧统拿起麻布擦拭了下手,淡淡的道:“说。”
    “王爷宠爱王妃,众人看在眼里,也欢喜也担忧,这天家有几对是神仙眷侣?到头来不过暗自伤心罢了,自从王爷看中了王妃,即使娘娘不喜欢王妃庶出的身份,娘娘为了您恳求了皇上,得罪了石家,王妃还是嫁了进来,”她喘了口气,“王妃有了身孕,娘娘比谁都高兴,她脸上没显什么,可见天的早晚在佛祖面前默念一遍经,就盼望着孙子出世,可不料盼到了世子夭折的消息,娘娘当场晕了过去。。。。。。”
    被黑色厚重的帘子遮蔽的光线,即使点着烛光,可照射在萧统的脸上是如此的阴晴不定,中年妇人咽了咽口水:“娘娘得知王妃失去了孩子必定伤心,不管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好玩的都可着劲的送入王府,只要王妃的身子调养好,也不愁生不出世子——”
    “说重点。”
    妇人再度拜了拜:“那天在厢房里搜出了不该搜出的东西。”
    “是什么?”
    “巫蛊,上面密密麻麻扎着银针,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放过。埋在青砖之下布条都有点黄了,况且还有,还有得知有了小世子,便把那日子也刻了上去。”
    “接着说。”
    “是。珍姐儿当然死不承认,可是过了半个时辰,她居然承认了,王爷可不要以为我们是用了什么刑罚,珍姐儿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口啊。而且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人,王妃有权处置她,可是为了咱府邸的名誉,就称其暴毙而亡了,处罚之前其实已派人告知了娘娘,娘娘听后也没多说什么,奴婢们就这么办了。”她一边说,一边时不时地瞄着自家的王爷。
    “云侧妃是王爷您亲自看中的,原来娘娘十分的气愤,得知您把她带回来的当日发了好大的火,还是奴婢说的,您老先看一看,万一是好姑娘呢,也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不是?”她小心的为自己辩解着,“可也巧了,云侧妃刚进殿门,正合是司天大法师给娘娘讲经完毕,对这当时还是侍人的云侧妃好生打量,说了一句,该小主日后富贵金身,这才令娘娘另眼相看。当然,几天下来,云侧妃无论容德功貌,无一不好,即使有珍姐儿的例子在前,娘娘最后还是听从了大师,这接下来的事,您都知道了。”
    “不,我还想知道的是,你们用了什么办法让珍儿承认的?”
    “啊?”她吓得一下抬起了头,看到眼前之人两眼如利剑射来,“王爷,真的是她自己承认的,奴婢等绝对没有用刑。”
    “哦?”萧统对着灯光咧嘴笑了笑,下一秒,那妇人的身子轰的一声飞了起来,成大字型的贴在雪白的墙壁上,不一会,血从龟列的墙壁中渗透出来,沿着经脉最终汇聚在脚尖上缓缓滴落。
    “王爷——”妇人连呻吟都呻吟不出来,已成断裂状的咽喉部咕噜冒着血水,肺部如抽风箱般发出呵呵的声音,“您,请,饶了,奴婢吧。奴婢,什么,什么,都不知——”声音就此消失,唯独大睁的双眼犹自泄露生前的恐惧。
    萧统打量着还挂在墙壁上却已死亡的尸体,眼尾跳跃了一下,随即垂下了睫毛,看着炉子中的白色粉末已成了浅紫色,其实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炉壁的反光所致,若丰老先生在此,或许会带着抹讶意,毒药会腐蚀肌体连同骨骼,死后火化骨灰成灰黑色,那是最低劣的下毒办法,唯有那种利用食物日积月累的一丝一脉的倾入,人会死,可骨骼不会显现出灰黑色,反倒是显亮,但一定要在这九鼎香炉中蒸上了多个时辰才知道,他吐了吐气,含着抹冷意,馥儿,这世上谁会把骨灰在蒸上十几个时辰的人?
    他捏了捏额角,静静落座于软榻上,两年前的他刚过了弱冠,被那从小的玩伴和耿友硬拉着微服去上京城最好的酒楼里喝了个烂醉,石俊飞扬着眉毛一脸酒红的说道,不如去东錠山赏梅,顺便带一、两株红梅给母妃赏玩还有给自己的侍妾也带一株回去,他其实有点不太情愿,说给母妃带倒也罢了,可那侍妾还不至于自己要去讨好她吧,内心嘀咕着,不过出了酒楼被那刺骨的寒风一吹,精神一振,拍马也就去了。
    那商彬也硬着脖子跟随在后面,摇头晃脑的,砸吧着嘴还在评论刚才陪酒的丫头是如何的俏丽如何的娇嫩,他和石俊都不由嗤笑了一声,他们生来就是含着金汤匙而出,皇宫内的曼妙佳人难道还少,将军府里的飒爽之女难道还缺?
    白雪皑皑,天地净色,那场雪下的真是大,所有的事物都被掩盖起来,东錠山脉中有几棵老红梅怒然绽放在空旷幽静之中,枯老斑驳的树干依旧挺拔向上,承托这千朵万朵的寒梅!
    如此美景,他们也静默,悄然接近着,一株梅树的枝干竟然挺拔成三丫形状,石俊眨了眨眼,示意他先拿下,他不置一词,因为他老祖宗那里的南越敬供的水晶细长颈宝麟瓶正好装载得下它。
    商彬在一株梅树下盘腿坐着,全然不顾冰冷的雪刺激着他的膝盖,大概真是醉了,他摇了摇头,开始找寻自己的目标。
    一股劲风飘来,带下了一小簇雪粒子,他微微扬了头,原来梅树上探出了一个小脑袋,一只毛色金黄的松鼠扒拉着树干,尾巴上翘的地方俨然也插着一朵半开梅,他哑然失笑,正待回头与那两人说话时,却见那两人都冻成了木头人,眼珠转也不转的斜向右方看着。
    他真不知道自己随即望过去的那眼对于日后来说叫做什么,缘分?纠缠?情喜?抑或是悲哀?
    他和其他两人也没啥分别,就愣愣地令那抹似乎把天地间所有的灵气都集结起来的侧影狠狠撞进自己的心灵中,至死莫忘!
    她的脸如同他刚才那样侧转着,**的鼻尖秀丽又俏皮就那样微微皱了皱,因为她正伸手抚摸了头上枝头的梅花花瓣,一身锦白色的雪帽披风把她的头发遮挡的严严实实,寒风凛冽,也不过散了她额前的几缕发丝,却更加凸现她那身比皑皑白雪更加晶莹剔透的肤色,可惜的是她几乎三分之二的脸庞都转向了右方,眸光一闪之下,那三人身躯各个一振,尤其是他,因为他站得最近,也知道若看了正面,大概那双眸子会是她五官中最出彩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三人莫名的沉默,等到马蹄声不再空灵,而是实质般的踢踏响时,自己才发觉已然回到了府邸中,自己新纳的侍妾正羞怯地等待在房间中,他心中一动,不由抬手抓住了她的下巴,同样是雪白粉嫩的肌肤,同样是眸若秋水,同样是窈窕玲珑身,可不一样的却是自己的那颗心惶惶亦悠悠,半天静不下来,等到自己回神了,才发觉,自己正伏在那羔羊一般白嫩的身子上使劲驰骋着,内心决绝然涌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疯狂,明明是一幅清艳的背影,为何他感觉烈火焚身?
    当天夜里,他只身入宫,比那石俊早了半天,比那商彬的踏梅图亦早了2个时辰,他是萧家人,天皇贵胄的萧氏,所以,他想要的东西,别人也绝对抢不了。
    派遣的仆人得瑟的回府了,让他知道了白家的存在,那隐藏在东锭山脉中的富豪人家养出了这么一位人物,商彬完成了踏梅图之后便了无音讯,毫无背景的他只能把情感寄托于画中,而石俊与他20年来的友谊,也就因这惊鸿一瞥给消磨淡了,至今,他再也喝不醉了,也不会孤身一人踏梅了。
    芙蓉暖帐,龙凤喜烛,他娶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人儿,他微醺的一把搂过她的肩膀,什么也没说的便封住了她的嘴,辗转反侧,尝尽她口中的甘露,他对着龙凤烛的灯光就那样仔细巡视着身下的人儿,同样是雪白粉嫩的肌肤,同样是眸若秋水,同样是窈窕玲珑身,可不一样的却是自己的那颗心——一下子静了下来,哪怕进门前一霎那还在激烈的跳动着,他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睫毛,开口唤道:“馥儿,我终于娶到你了,你终于属于我了。”
    新娘子的脸红得如石榴花,眼睫眨眨的却不敢睁开,他心满意足的笑了,仿若此生再无遗憾。婚后的生活温馨甜蜜,他没有看到院内其他女人寂寞的身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母妃期盼他在公务上的专著,没有观察到父皇往往会在自己转身快步离开时的眉头一皱,他只想陪伴在她身边,一步都不想离开,他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对于府邸的仆人来说是多大的一个震撼,想到这里,他才回悟过来,那独一无二的专宠,使得她的地位无人可撼动。
    孩子的来临,他欣喜若狂,父皇交待他的公务,他开始游刃有余,一切都按照他想要的轨道行进下去。
    那天是几号?他有点记不清了,只知道与平南侯他们喝完酒等他们归府后,他快步走着,只想搂着她早早歇息,可踏门时首先引入眼帘的却是一地的白色舞服如蝶翼般铺展,大厅之内跪着献舞之女子,他仅多看了一眼没多想也就回房去了。可晚上的馥儿不顾体内的孩子尚不稳妥,痴缠了他一个晚上,深爱的人娇美的模样逗弄的他实在无力思考,依稀闻到满屋似乎有着一种淡淡的茶香,萦绕着他们。
    他之后又让舞女献舞了二次,舞技的确出色非凡,可惜绝对不能让其入宫,否则母妃地位危及矣,无例外的是,他看了舞蹈三次,那三天的晚上,自己的妻子便痴缠了三晚,第一晚他自己亦动情,在加上喝酒,无暇顾及到她腹中的胎儿,幸好无事。第二晚,他便刻意疏远一些,心想果如大夫所说,孕中女子性情大变,可不知为何,他还是与她共渡整晚春宵,精疲力竭而息。第三晚,他借口至书房处理堆积的公务确定妻子睡下后才回房,结果依旧如前两日。三日后,舞女被送至平南侯府,而他的鼻端再也嗅不到那股好闻的茶香了。
    或许潜藏在心中的疑问就是从那三晚开始的吧,不过他最终什么也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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