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阴司(六)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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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子非低下头轻声问。
    “那个……是……”子苍一双杏眼透着微微的惊恐。
    “是真正的刘郁。”孩子笑得很得意。
    子非默念玄科禁祝驱鬼咒,一道银白色的屏障搁在了他们之间。
    “只会躲在别人身后么,刘郁。”那故意被拖长了的声调透着显而易闻的恶意,以及讽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子苍说。
    “鸠占鹊巢的东西,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不用理它,只是个怨灵而已。”子非柔声安慰惊惶的子苍。
    “可是……”
    “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子非安慰似的笑了笑。
    “渺渺三天上,巍巍白玉京。元始御明景,立此大化根。
    阴生结黄华,阳光敷赤轮。二气相缠罗,太空流五行。七景忽腾变,万汇从此生。
    五行互迁改,谁测败与成。神霄执玄纪,总校诸天人。左摄三界魔,右制六天兵。
    宝章召和气,玉符集百灵。天丁秉琼钺,赤帝掷流金,收捕群魔丑,境土皆澄清。
    普天被真荫,亿劫保无倾。”(《五行阴阳歌》)
    第一次听见子非唱歌,介于念咒和歌唱之间的感觉,是一种悠远飘摇的韵味。虽然子苍听不懂这是什么曲子,却依旧觉得很好听。
    唱着唱着,那个孩子的眼神越来越空洞,身形也渐渐隐去,最后消失在一片夕阳之中。
    “这是什么?”子苍忍着一生的酸痛问道。
    “五行阴阳歌,最早是献给逝者的,让他们可以忘记凡尘去往生。”子非一边解释,一边已经放出了寻路的岁蝶。
    岁蝶,一年只能招出一只,数量越多越是准确。
    “子非,他们会不会有事?”子苍弱声问,眼中有愧疚和痛苦。
    子非摇摇头:“我们帮不上忙的,别忘了他们可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了,不会这么容易死掉的。”
    子苍被逗笑了,却又很快黯然:“但愿他们没事吧。”
    一群白色的岁蝶被夕阳染成绯红,一路向东而去。子非抱着子苍紧紧跟上。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三途河的渡口。
    老旧的木板搭成的桥,一叶小舟,还有个全身裹在斗篷里的人,头戴斗笠,看不出面目。
    “客人,要上老身的船么?”船夫嘶哑的声音传来,那声音竟然苍老得不似活人。
    “船家,劳驾送我们离开。”子非抱着子苍正要上船,却听见一声娇叱:“站住!”
    二人应声回头,只见一袭金红色衣裙的女子站在稍远处,正是颜惑。
    “是颜惑,鬼太子的同伙。”子苍小声在子非耳边说道,“她的幻术很厉害。”
    子非轻声应了,将子苍放在渡口,对船夫说:“劳驾船家帮忙照看一下我的朋友,在下去去便回。”
    “好说,客人可要小心啊。”船家低笑,那苍老的声音倒像是风在哭。
    子非上前,向颜惑走去。他一定要带子苍回长安,所以他不可以输。
    “子非!”子苍凄声叫道。
    子非没有回头,只留给他一个决绝而坚毅的背影。
    “我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带你,回到长安,我们会像从前一样生活下去,一定。”子非淡然地说,右手紧握成拳。那是子非的承诺,一辈子。
    白雾弥散开来,从颜惑的方向涌向子非,不多时便将子非的身影吞没了。进而向子苍袭来。
    兀地,白雾似乎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阻挡了,停在了子苍的面前。
    “姑娘,老身既然答应了那位公子,便不会食言。这位小公子的命,老身保定了。”船家的声音传来,嘶哑而衰老,透着伤感。
    白雾收了回去,离开了子苍。颜惑也明白,和地府之人抗争无异于自取灭亡。
    子苍紧张地望着笼罩在白雾之中的子非的方向,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焦虑和不安。
    “小公子不必担心,那位公子丰神俊朗,眉宇间自有福相,不是短寿之人,倒是小公子你,气脉衰疲,似有夭寿之忧。”老船夫嘶哑一笑,说道。
    子苍勉强笑了笑:“我倒是没什么,只不过已经折了二十年的阳寿,一时气脉不畅罢了,修养些日子就不碍事了。我是担心子非……”
    “那位公子自有天相,小公子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老船夫说道,然后便不再开口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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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的水声,翠绿的苍竹,小桥流水人家。
    子非长身而立,久久不动。
    这无疑是个幻境,子非很明白。他之所以毫不反抗地任由颜惑将他带入幻境之中,是因为他要从幻境里破解这个迷障。
    当然,他并非毫无准备。早在他见到颜惑的那一刻,一条细小到不会被察觉的隐蛇已经从子非的袖中落到了地上,没入地下,悄然缠在了颜惑的鞋子上。
    或许不会对她产生什么伤害,但是隐蛇发动攻击的一刹那,颜惑不会不分神,那便是她唯一可能露出破绽的时候了。
    幻术和摄魂术一样,要求术师全神贯注,一分心,便是死路一条。
    这幅竹林幽居图他太熟悉了,正是长安郊外的别居。
    “吱呀”一声,小茅屋的门被推开,门后是子苍明媚的笑脸。
    “子非,你怎么才回来啊。”子苍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说,“我饿了。”
    子非习惯地嗯了一声,去做饭,将计就计,未尝不可。
    这顿饭,平静地一如既往。子苍的动作乃至语气竟然一如往常,也不奇怪吧,那本来就是从他的记忆里裁出拼凑出来的片段。
    洗了碗,出了茅屋,屋外的小溪是子苍抱膝而坐的身影,孤独而寂寥。
    “怎么了?”子非忍不住靠近,坐在他身边。
    “我在想,要是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子苍抬起脸,微笑着说。
    忍不住将他揽到怀里,即使知道那不过是幻影。
    子苍他,一直深埋着自己的痛苦,将自己伪装成天真无邪的模样。或许他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抑或寻求一种保护。
    “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子苍将脸埋在子非的胸前,轻声说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是吧。”
    子非沉默,毅然闭上了眼,默念起驱动隐蛇的咒语。
    果然,怀里的人轻轻一颤,猛地一怔,却倏然睁大了那双猫儿一般的杏眼。
    血毫不怜惜地流了下来。
    “我曾经发誓,一辈子都不会让他再受伤。所幸,你不是他。”子非冷冷地望着“子苍”,说道。
    “子苍”捂着腹间的伤口,凄然一笑,缓缓化作一缕青烟。
    四周的青竹也都淡去了,化为了虚无。
    他又回到了阴冥,站在夕阳下,不远处是一脸担忧的子苍,还有那个老船夫。
    “子非……”子苍强忍住想跑过去拥抱他的念头,颤抖着声音说。
    子非站在坐倒在地上的颜惑面前,一语不发。
    她捂着伤口,抬起脸,挡在她眼前的眼纱落下,那双星空一般的眸子里透着微微的伤感。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我?”颜惑问道。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冒这么大风险让本体进入幻境,但是你坐在溪边的时候,我看见缠在你脚上的隐蛇。”子非斜睨着她说道。
    “原来如此……我也只是一时冲动罢了。那个地方,很像我从前和他隐居的地方。说起来你们还真的有几分相似,所以我才会这么不理智吧。呵呵,天意啊,是我早该为他的死付出的代价。”颜惑一边笑一边说,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
    子非对她的过往没有丝毫兴趣,只是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向渡口走去。
    “你不杀我?”
    “我从不做无谓的杀孽。但若你要再伤害子苍,我定会让你魂飞魄散!”子非停下脚步,背对着她冷然说道。
    “小姐,逝者已逝,又何必再执着。”老船夫幽幽一叹,劝道。
    子非抱起子苍,跳上了渡船,交给老船夫渡船的冥币。老船夫摇着桨,船悠悠离开了岸。
    “这位公子好身手,那位姑娘可不是简单的人物,没想到公子您能轻松摆平,果真是后生可畏。”老船夫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过奖,侥幸而已。还没写过老人家对子苍的庇护呢。”
    “不用不用,老身有责任保护自己的客人。”
    子苍微笑:“子非你不知道,老人家他厉害着呢,颜惑也忌惮他。”
    老船夫呵呵干笑了两声,默默撑着浆。
    “子非,你有受伤么?”子苍望着子非英挺的眉目,问道。
    “没有。”子非抱着子苍在船尾坐下。
    夕阳依旧徘徊在地平线上,似乎永远不会落下。
    三途河上,波涛平缓,静得只有船桨荡开水的声音。可是子非知道,这三途河下是无数的怨灵水鬼,等待着下一个被扔下河的生灵。
    “不知道沉昙他们怎么样了。”子苍望着鬼太子府邸的方向。离得不远,还看得见浓重的黑幕。
    “别担心,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你先睡吧,醒来就离开冥界了。”
    “不要,我睡不着……”正说着,子苍忽然轻嗯了一声,似乎抵挡不住睡意般闭上了眼。
    只是,着一合眼,多少快了点。
    “子苍?子苍!”子非一惊,轻摇着他的身子,而子苍却毫无反应地继续昏睡。
    子非缓缓抬起头,凝望着河面。迫使他抬头的,是一股强大到让人连反抗的意志都会烟消云散的气场!即使再加上百年的修为,子非也不会有自信可以胜得过。
    遥遥的三途河上,立着一抹纯白的身影。
    “阁下,是徐云鉴?”空灵的嗓音传来,带着淡淡的威压。
    “是。”子非小心地将子苍放下,独自站起。
    那人长身而立,凭空站在三途河上。兀地,他笑了笑,俊美的面容漾开在夕阳之中,如同九天之上至高至尊的神祇,耀眼到不容直视。
    “本人,清冥君。”
    ——阴司(六)END
    晚上应该还有一章,然后正文就差不多完结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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