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沙慢篇  第11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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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吃惊得后跌一步,他……他怎么躺在这里?
    伸手撩开面纱,仔细看去,原来不是厚脸皮,只是和厚脸皮给我看到的那张脸相似而已。刚毅的嘴角,鼻子,还有脸的轮廓。
    不同的是眉眼,这人双眉入鬓,闭着的眼睛狭长,眼角微微上勾。似乎在哪见过。
    回想起那日在冰棺中见到的人,我问:“你现在这张脸,除了眼睛眉毛,都是仿照那个人做得吧?那个人是谁?”
    “我爱他。”他说。
    黑线,我问的问题他一个也没回答。
    看他的神态,显然已经醉了,他又说:“我对不起你父亲。”
    我问:“你说的是……颜令?”他不住的点头,我愈加觉得他醉了,他说:“我欠他的,永远也还不清了。”说罢,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我突然发现其实厚脸皮酒量很小,刚才也不过三杯酒下肚,他说话就开始捉摸不清,看我的目光也有点飘忽。
    我问:“是不是能进灵谷的只有医仙的徒弟,爱人,还有后人?”
    他眼神迷离的看着我,随后点点头。
    我笑道:“原先你对我那么好,我还以为你喜欢我,是把我当ai人带进灵谷的。”
    他说:“我有爱人。”
    我说:“我知道,我只是说我以前那样认为。”我还偷偷伤过脑筋,万一他真那么想,我该怎么拒绝?难道说,你是我大伯父,所以我们不可以?可万一他回一句,我儿子还是你表哥呢,你还跟他****呢,那我怎么说?
    寒,那时候天知道刘欲之是他儿子。
    他说:“你也算我的后人,我不是说过我是你爹么?”
    我想起来了,他以前的确那样说过!他耍人,居然还好意思提?
    他说:“你是我儿媳妇!喊我声爹是应该的。”表情一本正经。
    我,我,我已经彻底被他打败了,不,我不能败,我说:“你儿子是我表哥!”刚喊出来我就觉得被下套了。
    “你终于承认了?表妹还可以嫁给表哥呢,更何况,”他笑嘻嘻醉醺醺的看着我,打了一个嗝,我忙捂鼻子,他说:“我还是颜令他哥呢。”
    像是一道雷从天闪过。我从他的话中隐隐捕捉到什么,他跟颜令……不是吧,他们可是兄弟,还是亲兄弟,亲兄弟怎么可以……
    但万一呢?厚脸皮这种人是不受世俗眼光拘束的,谁知道他能干出什么?如果这个万一被我猜中,那么冰宫里的那个人……这么看来颜令和我倒是长得不像。
    可是颜令的脑袋不是被刘悔他爹一刀砍了么?我倒是记得那具尸体的脖子上光滑一片,看不出来有一点痕迹。难道厚脸皮又把他的脑袋和身子接到一块去了?唔,也不是不可能的,厚脸皮这么惊世骇俗的人,没有什么干不下来的。
    脑袋,身子,脑袋,身子……我一阵寒。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又不关我的事,我去深究那么多干嘛?
    见他又给自己添酒然后往嘴里倒,我忙握住他端酒的那只手,说:“不要喝了,给我吧。”担心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也有点小小的私心,这世上百年梨花酿恐怕只余这一坛,美酒是用来品的,用来浇愁也不错,可是不能像他那样一口就下去一杯,浇花似的,太可惜了。
    他吃吃笑着看着我,手里抓得牢牢的,却一点也不松。我的手脚初愈,力气自然比不过他。怏怏收手,我说:“你喝吧喝吧,喝死了可没人管。”
    没想到他突然放下手中的酒杯,道:“我不喝了。”表情特乖,特听话。
    他会有这样的神情,我正讶异着,他的脸突然在我眼前放大,放大,然后……
    我捂着嘴,一只手指着他,指尖颤颤:“你,你……”
    他轻舔一下嘴唇,笑得狡黠,也笑得张狂,笑得甚至被我看见在他刻意偏过脸去不想让我看见眼角的眼泪。
    “我对你舅舅说过,有的人,错过了是一生,弄错了,也是一生。”良久,他转脸看着我,眼里盈满悲伤,刚才的眼泪却消失无影,仿若只是我的幻觉。他语气严肃的说:“你舅舅给给我说,他做任何事,都只求不愧对天下百姓。我原先觉得,他说得对。”
    他的话显然前沿不搭后语,醉得不轻。
    他说:“子安,我希望你能两得。”
    实话说我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正想问,他的头砰一声砸在桌上了,我晃晃他,没反应。
    再晃,还是没反应。
    我只好站起来,试着架起他。这才发现厚脸皮其实轻飘飘的,一点都不重。于是干脆将他抱起,轻轻的放在床上。
    拿被子给他盖好,刚转身,就听到他嘴里咕噜了一声,我一扭头,不由得又叹口气,这家伙踢翻了被子,仰面躺着,不说这个,就那个睡姿……唉,四仰八叉的,一只手还搭在胸口,我怕他压着自己,于是帮他把手轻轻拿开,正好碰到他胸口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顺手掏出来,是揭开面具用的药水。
    心中犹然一动,我打开瓶塞,摸了些药水在手上,在他脸上抹了两下,面具渐渐起皱了褶皱。
    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手也抖抖索索的。
    我定了定神,拈起褶皱的一角,轻轻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拉开。
    忍不住惊呼一声,然后死死捂住嘴。
    将面具给他重新覆上后,我回到桌边独酌,乱乱的,也不知喝了多久,直到酒坛里被倒了个干净,直到大脑也有些不清醒。看了看空空的酒杯,叹了口气,不,不是我叹了口气,我只是听到有人叹气。我抬头,正对上他一双好看的杏眼。
    “你醒……”我苦笑:“你这又是为了什么,让我一辈子也还不清你么?”
    他微笑着,说:“我有事要告诉你。”
    “大哥,大哥!”是谁在晃我?又是谁在叫……谁?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一个人抓住肩膀晃啊晃,待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后,我诧异的喊了一声:“大哥?”
    他的脸色簌的变了,声音有些发颤,“你,是……子安?”我用力的点点头。
    “苍国内乱了。”大哥说。
    我说:“刘欲之反了是吧?大哥是站在哪一边的?”
    他的脸上微微诧异道:“子安原来知道。我正是接到皇兄的密函,和苍皇商议结盟的事。”
    我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不像是灵谷,有些诧异,模模糊糊记得昨日厚脸皮给我说了很多事情,其中一件便是苍国内乱了。之后我又醉醺醺的跟着他跑到冰宫……
    大哥说:“那日遭人打劫我被那个假冒的倚红点了穴,被人捆了困在山寨,那个假冒倚红的人着实厉害,我一时竟然冲不开穴道,第二日恢复行动自由后我立刻抓住一个山贼逼问,才知道你被人送到灵谷了。”
    我点点头,说:“送我来的是山寨的寨主,其实就是谷中的医仙,也是倚红的师傅。”
    他微微一怔,道:“这医仙倒是个奇人。”
    大哥让人牵过来一匹马,正要像以往那样将我抱上马。我先他一步,自己翻身上马,嘻嘻笑着说:“大哥,我的手脚全好了,你看,现在想做什么,我都可以自己去做了。”
    他上马,我立刻靠进他怀里,好怀念这种感觉,安心而温暖。
    他问我:“你的脸……”
    我摸了摸。转头对他绽开一笑,说:“是不是比以前好看?”
    他的脸倏然一红,我说:“其实,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我偷偷看他的表情,他似乎并不吃惊。
    我又笑,“大哥用该早知道了吧?”
    他沉默了一阵,抬头看我,说:“我不想骗你,你第一次出现在我帐内之后,我就找人调查你的真实身份了。虽然和我想象的有些出入。”
    我问:“什么出入?”
    他说:“我本以为你是燕飞王爷的儿子,因为你的眼睛跟他一模一样。倒是没想到你竟然是颜皇的儿子。”我笑,连厚脸皮都说,我这个侄子的眼睛长得像他,就连脾气性格也像,比他儿子还像,像很多。
    他又补充说:“而且后来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很晚才救你,对不起。我没想到刘欲之他……”
    我忙说:“没关系。”
    他顿了顿,又说:“我还有皇兄,跟燕飞王爷是八拜之交。”
    我点点头,以你对他的用情,怎会只是八拜之交。天下的痴情人,原来不止我一个。
    我说:“你刚才晃我的时候叫我大哥,叫的就是他吧?”
    他说:“我们三个,他年纪居长。”
    我沉默。
    他突然停下马来,胸口的起伏大得我都感觉得到,说:“子安,我有事问你。”
    我回过头,他神情有些紧张,脸上竟然红了个通透,说:“我想问你,那个人,他……”
    我说:“谁?”
    他说:“燕飞王爷……我大哥,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诧异着说:“燕飞王爷不是已经失踪了么?”
    “他就是医仙,怎么,你还不知道么?”
    心里愈加难过,我咬咬牙看着他的脸,道:“是医仙又怎么样?他已经和所爱的人在一起,你还想做什么?搅局么?”
    他听完我的话,表情像是挨了雷劈一样,定住了。
    心内一片酸涩,我狠狠心,继续说:“能进灵谷的只有医仙的后人,徒弟,还有爱人,你是他什么?”
    他说:“你下去。”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除了冰冷还是冰冷。
    脑袋像是被大棒子敲过,我不可置信得回头,问:“你,说什么?”
    他从没对我用过这种语气,他对我从来都是温柔的,宠溺的,甚至百依百顺的,他从来不会对我用这种口气说话。
    这次他没有回答我,而是直接将我提下马,我毫无准备,一个踉跄绊倒,我承认有故意的成分,可他没有看我一眼。
    视线里只有他绝尘而去的背影。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我无力的喊了一声大哥,却只有自己能听得到。
    风起,城头的旗子被刮得哗哗作响,负手立于城头远眺,城下的草地直延天际,远处的火烧云已没刚才那般耀眼。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此景下我忍不住诗兴大发,正念到意浓之处,一股酒气骤然于胃中串上,在喉头一顶。
    “嗝。”
    ……
    煞风景,实在是煞风景。
    更窘的是,我居然没现现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后,我偷眼瞥了一下他,皇帝就是皇帝,连眉毛也没皱一皱,有定力!
    我满身酒气,歪歪的过去行礼,他也没有不悦的表情,反倒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说:“殿下赐予小臣的竹叶青芳香醇厚、柔和爽口,草民一时妄饮,还请殿下恕罪。”他许久没说话,于是我埋着头,也不说话。
    我以前受他惊吓过,知道他越不说话后果越严重,又不敢抬头看看他,好半天,脖子也弯酸了,实在实在忍不住,偷偷抬起头偷窥,谁知一抬头正对上他也正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我,那神情吓得我的心突的一跳。
    “那日朕在回宫的时候,若不是燕先生出手相救,朕早走在黄泉路上了。”刘悔又道:“而且正如先生所料,那垣国只是假意与我朝结盟,朕才提前做好防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小臣不小心砸到皇上,还冒犯圣驾,实在是罪无可恕。”我惶恐道。
    他不说话,一双凤眼依旧似笑非笑的斜睨着我。
    其实救他,我不过是守株待兔而已。待的正是刘悔这只肥兔。
    我知道刘悔每几日都会去太傅墓待上一会,且只带一个小李子和两三个侍卫。于是买通几个山贼,咳,就是以前厚脸皮那个黑风寨里徒子徒孙们,来打劫皇帝。
    于是当皇帝走啊走,离我蹲的这棵树越来越近的时候,几个爷们嗵嗵的从对面的一棵树上跳下来,为首的喊了一声:“呔!”
    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担心这几个爷们可别把此山此树什么的喊出来了,还好为首的及时转过话头:“狗皇帝,拿~命~来~!”
    然后几个爷们扑向这边的小皇帝一众四人,之后便是群魔混战,刀剑声,打斗声,狗皇帝的骂声此起彼伏,我蹲在树上打量,几个山寨爷们还别说,功夫还真有一套,战团开始向我这棵树下转移。
    山寨爷们好威风,愈战愈勇,我倒有点怕他们忘了今天是来干嘛的了,还好,为首的还记得拿剑去刺皇帝,原先的打算是皇帝正与另一爷们对掌,还不知道背后有人偷袭,于是我正好从树上跳下,压在为首的身上来个英雄救美,不想我的估计出现了偏差,皇帝竟然占了上风,一掌将与他对掌的爷们打飞后又察觉到后面有声,不躲不避居然还回身欲赤手空拳的和为首的对抗,偏偏我已从树上一跃而下。
    我看见他抬头,他看见有东西从树上砸下,我坐在他身上,听见他被砸得闷哼一声。我的头还狠狠的撞到上他的额头。
    然后爷们们有人大叫:“妈的,我受伤了!”
    “诶哟……我的腰!”
    “妈的狗皇帝的人太厉害了!”
    “啊~啊~啊~我的肩膀,我的肩膀!”
    “我的腿……我的腿受伤了!”
    “奶奶的,撤!”
    “我的手……啊……!”
    这一声比一声惨烈,尤其是这最后一声,凄厉,哀绝,听者伤心,闻者掉泪!
    这一声达到整个刺杀事件最激烈的顶点,亦是结束。
    最后一声是我叫的,能不真实么?为首的临走前不忘在我小臂上刺上一剑。我痛得想喊爹娘,要知道让他随便划个口子弄个皮肉伤就好了,谁让我当时那么较真坚持要演苦肉计就还要苦到真,苦到家呢?
    “大胆,哪里来的贱民,还不快从皇上身上下来?”
    我抖抖索索的直起身,随后两腿抖得跟筛糠似的跪下:“皇,皇,皇,皇上!”
    他揉着额头一脸不快的从地上坐起,看我一眼后又继续揉着额头,又突然抬起头,死死的盯住我看,眼神复杂。
    我忙低下头,他说:“抬起头来。”声音不大,但很威严。
    我害怕的,略带羞涩的抬起脑袋。
    他看了我一会,眼神有那么点怔忪,随即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随后转头问两个侍卫:“小李子呢?”
    “回皇上,李公公他被刺客打晕过去了。”
    两个侍卫将小李子抬了过来。小李子被放下时似乎感觉到他的主子在呼唤他,抬起头喊了一声:“皇上!……”便又昏过去了。
    我嘿嘿嘿嘿嘿,看你势力,我可是向山寨爷们特地关照过你的。
    “咦!那是什么?”
    我指着一个侍卫脚边不远的铜牌,远远看去还闪着光。
    那个侍卫捡起铜牌,递给刘悔。我伸头一看,大呼:“原来垣国那个什么王爷是要害皇上!”
    其实这块牌是以前大哥给我的,怕我在垣国有什么事。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大哥绝对不会帮助刘悔,结盟只是幌子。仅仅因为我和燕飞王爷的眼睛很像,他就可所以在我刺杀他的时候放了我,后来还救我照顾我,刘欲之是燕飞王爷唯一的儿子,他可能对喜欢的人的儿子下手吗?更何况他用情那么深。两年多前颐南王将我救出国安王府的时候,应该就是来与刘欲之密谈的,想必那个时候,垣国就开始开始与刘欲之联手了。
    皇帝指指我,说:“带回去。”
    我吓得惊慌失措,嚎啕道:“为什么?我犯了什么罪?天下还有王法吗?”作势要往树上撞。
    皇帝说:“朕是要赏你,赏你救了朕的命。”
    我抹了一把鼻涕,问:“真的?”
    “真的。”他的凤眼盈满笑意,看得我连背上都寒了。
    后来我就被派去跟着刘樊混吃混喝了,在垣军果然背信弃义撕毁盟约后,刘悔早做好了预防,垣军不但并未讨取更大的便宜……副将司马余反而被扣押在宫中。于是刘悔称我料事如神,给我封了个军师做。刘樊现在不仅是禁军首领,还是御封的左将军,而袁清也被刘悔收为己用,封为骠骑将军,在武将中的地位仅次于刘樊。还被封为威远侯,国舅的女儿虽未做成皇后,但已被封为兰妃,且受君王独宠,不日即将诞下皇子,太后一家顿时风光无限,已经服服帖帖的跟着刘悔走。
    显然刘樊瞧不起文人的破习惯还没有改,整日对我不给好脸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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