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浪淘篇  第3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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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小儿离去当日,宫里来了位公公,传旨明日有宴,圣上隆恩,将开启先帝收藏的百年梨花酿。
    啧啧,小皇帝这次还真舍得,百年梨花酿,据说是先帝派人费了大力才收藏的,今日竟然轮到我也来尝,也不枉这人世一回。
    我咂咂嘴,让身旁的美人又斟了一杯,顺手在美人腰间掐了一把。
    一道恶狠狠的视线射来,我抬头,皇帝小儿瞪我一眼,恶狠狠的甩开头。
    歌舞宴宴,美酒佳人,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再看小皇帝时,突然发现他身旁不远处多出一个美姬,明眸善睐,靥辅承权,一双凤目顾盼,正有意无意朝我这边看。
    酒壮色胆,怎么刚才没见还有这么个美人?要是她也能到我身旁,替我斟一斟酒,顺便摸摸她的小手,那是何等的快事?
    我扭头,周围的大臣早喝得都成了一团稀泥,我的斜对面,宣王刘裕之,举起杯子,向我远远的敬了下,然后将杯子中美酒一饮而尽,他仰头的一瞬间,一丝露下来的酒顺着他如玉的脖颈,滑入褚红色的衣襟。
    他望着我笑了笑,示意我也喝。
    我端起酒杯微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美人身旁,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人,来,陪,”我打了一个酒嗝,“陪我喝一杯。”眼角之外触到刘裕之,他却无愠色,只是微笑着坐在原地,不过,怎么总觉得他笑得不简单。
    美人一脸诧异的看着我,莫非我太冲动,唐突了她?我于是温柔的笑,空出的一手抚上美人滑若凝脂的小臂:“你是宫中的侍女么?我向皇上要了你吧,对了,我还没有正堂夫人的。”
    说罢,我继续大胆而热切的望着她,美人始终一动不动的抿着唇,凤眼斜着睨了我一下。这表情,实在很熟悉,而且让我浑身开始不舒坦,对了,在哪见过呢?
    我晃晃脑袋,实在是想不起来。也罢,于是紧盯着她看,道:“美人,我这就去恳请圣上,将你指给我罢。”她诧异的目光里居然,居然露出一丝怒意!
    难道我引她反感了?这样可不妙。
    我正想着对策,她薄薄的抿着的唇微微张了张,吐出俩字。
    “大胆。”
    我心生不妙之感,顿时想起来了,这副表情,不正是皇帝小儿整日摆给我看的那副表情吗?我不由得往后退缩。
    “哎呦!”想回头,耳朵又被人死死扭住,眼角瞥到明晃晃的天子袍就在我身后,于是更不敢妄动。
    皇帝小儿拧住我的耳朵,凤目圆睁,怒喝道:“姬华岩,你干什么?”
    我端着杯子的那只手一抖,酒撒了,惊吓之余,忘了另一只手还死死抓住美人柔夷,没有放开。
    刘福气得胖胖的身躯一抖一抖的:“你,你快放开皇太后。”
    “什么?皇……皇太后?”我回头,紧张的看着那张和小皇帝有着一模一样凤眼和薄唇的面孔。
    “呕……”我好像吐了,然后顺利的晕了过去。
    之后再醒来,已经回到老头子府中。好在再无人提起此事,皇帝小儿待我态度依旧如常,可我就是有不好的预感。我调戏了皇帝他老娘,他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
    屋漏偏逢连夜雨,边境传来急报,垣军突然来犯。
    之后刘福宣我至宫中,不妙之感轮番袭来。我脚步颤颤一路小跑来到御书房,皇帝小儿朝我勾了勾手指,我马上扑了过去,扯着他的衣袍,痛哭流涕。
    “皇上圣明,百无一用是书生,微臣最后悔的就是自小不曾习武,如今成了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无用之人哪……”我痛心疾首!
    “姬太傅熟读兵书,腹中早有经纶策略。这场仗,交给太傅来打,我放心。”皇帝小儿拿过笔,开始写起来,直挺挺的鼻子下,薄薄的嘴唇微抿,露出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笑。我,我就知道上次非礼太后之事必不会善了!
    我死抓着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皇上圣明,姬府上有老,下还没有小,若华岩上了战场,姬家就绝后了啊,皇上!”皇帝小儿神情依旧坚定,我再接再厉:“适才而用,文臣做武将用,这怎么可以啊……皇上……”我凄厉哀呼的同时顺便拎起皇帝小儿的龙袍一角,惺惺鼻涕。
    “垣国军队大概是十五万。”皇帝小儿写东西写得头也不抬。
    犹如惊雷轰过,我呆立。
    “朕给你三万。”
    “三……三……三……”我说话已经不连贯了。
    “三万。”他替我补全我没有说完的话。
    “只怕到时候逃命都来不及啊!”我如是说着,分外激动。
    小皇帝头终于抬起来,目光在桌上扫了扫,我忙讨好的将放在案上的玉玺递过去。
    “怎么,仗还没打,就那么肯定一定会输?都想好要逃跑了?”小皇帝凤眼朝着我一斜,笑盈盈的说道。看到他笑,我顿时心神游移了一阵。
    皇帝小儿看了我一眼,对着玉玺哈哈气,咔一声盖在才写好的那东西上。
    我眼睛忍不住偷偷朝那东西上一瞥,顿时呆若木鸡。
    小皇帝拿起刚写好的委任状在我眼前晃了晃,“姬太傅先退下吧,一会福公公自会上姬府宣旨。”
    “来人,送姬太傅回府。”
    御书房的门开了,进来俩侍卫,一左一右,提起我的肩膀。
    我就这样被扔出了御书房。
    二日一早上朝,我与百官在宫道上正走着,一个人突然走到我身边,我朝他行了个礼,抬脚欲走,刘裕之身形一闪,挡在我面前。
    我抬头,对上那张英俊但却邪气的脸,挂满笑问:“宣王何故阻去小臣去路?”
    宣王道:“昨日本王托人从远僵带了些提子酒,比起咱们这的酒甚是纯烈,别有一番风味。不知姬先生是否肯赏脸,散朝后上小王府上小酌一番。”
    我笑道:“谢宣王好意,只是自上次小臣在宫宴上醉酒做了那般丢人之事后,暗暗自省,已许久不沾酒了。”
    我能戒酒,才怪。这话自然是敷衍他的。
    宣王对被我拒绝倒像是在意料之中,也没有再劝,只道:“听闻昨日皇上召了姬先生商量了抵御垣军的事。”
    我扬起头,嘴角挂起一丝微笑,道:“宣王果然耳目灵通。”说罢越过他要走,却被扯住了衣袖。
    我回头,不解问:“宣王可还有事?”
    宣王的神色有些奇怪。
    “先生一双美目生得极为美艳。就连太后,那日与先生在一起,也是云泥之别。”
    我立刻板起脸。扯回自己的衣袖,冷冷道:“宣王此话差矣。小臣身为男子,岂可与皇太后相较?”
    “我闻得圣上只派了三万兵马给你,垣军十几万大敌,不知先生打算如何应对?”
    我回头一挑眉道:“若不是黄老太师和宣王殿下把着朝政军权迟迟不肯放手,皇上又何故会派我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臣领着三万的老弱残兵去以卵击石?”
    “你真的以为,刘悔出不起兵吗?你以为他还是孩子吗?他派你去,是让你去送死。”宣王突然说道,语气也有些着急。
    我回头道:“他不会的。”
    宣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你一生气,比平时的样子,又要美上三分。”
    我火起,耍流氓耍到这里来了。
    “入堂时间就要到了,小臣先行一步。”按捺住火气,我绕开他,径直走。
    “昨日我的密探已经探得,皇上今日要你立军令状,如若不能取胜,你将人头落地!这样恶毒圣旨,你也要接吗?!”他不甘道。
    我头也没回,只淡着语气道:“大敌当前,鼓舞军心,也不失为良策。”
    “子安留步。”
    我心中一颤,脚步却没停,隐隐听见宣王幽幽叹道:“子安,真是你么?如果是你,又为何不肯认我。”
    那日上朝,皇帝小儿果然要我立下军令状,老头子当时就两眼一闭,急得在朝堂上晕死过去。我知道老头子急的什么忧的又是什么,要不也不会在前一夜早早替我打好包袱要我立刻离开,老头子年纪大,经不住这样的折腾了,可是我依然坚持要留下来,我跪下了,对老头子说不是君命不可违,而是您也知道,无论什么事,儿子总想亲自确认一下,所以父亲,您就允许儿子这一次的不孝吧。
    在军令状上写下宏武大将军姬华岩几个字,并按上手印时,好笑之余,凉薄之感油然而生,心情不得不说复杂,再看坐于高堂之上的刘悔,昔日孩童如今已然有了坐镇一方的天子之势。潜水小蛟已是九天之龙,看来这个朝堂,我是不能再留了。
    回想那日签军令状的情形,我已打定主意,此事一了,迅速脱身。
    亥时未到,麻烦如预期而来。
    我正坐在屋内端茶欲饮,房门嘭一身被人撞开了。
    副将刘樊不经传报,领着帐下几员大将气势汹汹进入房中,均是一脸怒色,我微微笑了笑,看样子是来兴师问罪的。本来文官挂帅,这几位将领心中已是不服,而这几日我天天饮酒作乐,又引起了他们的不满,今日下了撤退的命令,更是彻底打破这几位的底线了。
    “末将不明白,今大敌当前,为何不战而逃?这仗,真的不打了么?”
    刘樊声音震得我耳膜嗡嗡响,不知他所练得可是狮吼功?几位将领不参见,不行军礼,态度也极是蛮横,我也只当视而不见。此刻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小福……”我才发现杯子里的水早就空了,正要唤小福去添一些,才想起来小福自白天哭过之后就一直跟我赌气似地不见了人影。
    我微笑着缓缓说道:“刘副将不要着急,还请耐下心来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你们这些文官就会说着文绉绉酸溜溜无用的话!”刘樊与一班将领不满之色尽写在脸上,其中一个将领听到“解释个屁”时更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我也不理会那声嗤笑,依旧和缓着神色道:“这仗是要打……”
    “哼,说得好听!什么要打?要打你还叫撤退?”刘樊的急性子又上来了,还不等我说完,就把话头抢了过去,声如洪钟,直震得我头也大了:“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文官,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屁用没有,还要领着朝廷俸禄,就会说些没用的屁话做些没用的事。”
    我真后悔没早用棉花将两耳堵住。
    刘樊越说越气愤,又不见我还嘴,最后捏着拳头跳上桌前,我一惊,难道他想揍我?坐在椅子上又不能后退,我正急得满头汗,只听见“嘭!”一声,我刚才还放茶杯的桌子轰然而碎。
    我颤颤兢兢站起来,面色大骇,这一拳若是打在我身上?直冒冷汗,我简直不敢想。
    “所以,快把帅印交出来!”刘樊得意而粗狂的看着我,一脸你这么不经吓的表情:“你就赶紧收拾收拾,自个逃去吧!”说罢转过过身去对余下几员将领说道:“我没说错吧?文官就这熊样,我就砸碎一个桌子,他就吓得腿软了。奶奶个熊我早就看他不行了!”
    周围将领哈哈大笑。
    “刘副将果然好身手。”我缓缓站起来拍了拍手鼓掌。
    “那就废话少说,快把帅印交出来!”刘樊张狂的看着我:“交出来该滚哪去滚哪去,别碍爷爷的眼!这是战场,不是你们这些小白脸该呆的地方!”
    小……小白脸?骂谁呢?你爷爷的,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我站起来,平视他,刘樊脸一红,不由得后退一步。
    “若是让刘副将来打这场仗,敢问刘副将有几成胜算?”
    ……
    “这……”刘樊没想到我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剩下几名将领也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身穿青甲约二十几岁的年轻将领总算反应过来,向前一步道:“大丈夫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败了就败了,大不了马革裹尸,也不失我男儿血性,总比有的人不战就想逃的好!”
    剩下几人纷纷附和,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绝不做逃兵云云。我也不反驳,只是在一旁从容的听,那几人估计没想到我是这反应,最后那几人反而没了声响,转而一个个都看着我。
    我看向那个青甲之人,微微笑道:“还没打你就知道一定会败了?”
    那人一下噎住了。
    我又看向其他人:“你们也觉得这是场必败之仗?”
    没有人说话,包括刘樊。
    “可是如果我说,我有把握打赢这场仗呢?”我说完,环顾一圈听完我的话后半信半疑的人,肯定的道:“打赢这场必败之仗!”
    ********
    小福在撤退前一炷香时间才出现在我面前,刷刷刷一阵收拾,最后挂了个小包红着脸站在我面前。
    我笑,摸了摸他的头,问:“不别扭了?”
    小福一扭头躲开,瞪着我:“谁别扭了?”
    “行了,快赶路吧。”
    一日的行军之后,我们撤到了聊城外扎营下来,这也是处于边境的一个城市,民风纯朴,当然也有人因为我们的军队到这里怕受战火之苦而举家迁走的。但大多数留了下来。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蒙老儿的部队从来不伤平民,不得不承认垣军收买人心是有一套的。于是我下令只屯军城外,所有军士不得扰民,否则重罪处理。总不能让本国的老百姓认为敌军是仁义之师而自己国家的军队却凶如虎狼吧?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三国混战时百姓已受战火荼毒,大多数人早已习惯随遇而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能跑到哪里去呢?其实平民才是战争最大的受害者。
    垣军早已经到了竭城了,不知道蒙老儿看见那座没有兵士驻守的空城,会怎么想呢?其实我并不指望自己的小把戏能蒙混过关,毕竟蒙老儿是常年征战沙场的一员老将,看穿我的用意只是迟早的事。不过他即使明白,也只能往套里钻,这本就是个让对方势如骑虎的计策,不是办法的办法。刘樊等在听完我初步的部署后听话不少,现在我们就等着敌军的动向,敌不动,我不动,敌来,我们就撤。可是,也有不能把握的因素,我心里总有些不安,抬头看天,月明星稀,这样的好天气,不正适合出去品品美酒,看看能不能遇到我命中的另一半吗?
    第二天一早。
    “咦,公子,你的额头上怎么又起包了?”
    “额……不就是上次那个吗,哈哈。”
    “不对啊,那个包不是已经消了吗?怎么又肿起来了还越肿越大啊?”
    “啊,是吗,哈,哈哈,一定是忘了擦药了!”
    “是这样吗?”小福疑惑的歪着头,“可我明明记得以前给你上药时,那个包在你额头右侧啊,怎么今天一看又在左侧啊?”
    “啊,哈,哈哈,一定是你看错了。对了,我们今夜亥时还要撤退,我去看看底下人准备得怎么样了。”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刚走出十步远……
    “啊!公子你,你是不是又去调戏良家妇女了?”小福终于想明白过来了。
    我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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