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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突然间一个小小的身影快速奔来,直直撞进了云绛的怀里。齐武一把拉过云绛,将两人的身体分开,关切道:“小公子你没事吧!”
    云绛站住身形,定睛一看,刚才撞向自己的竟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被齐武随手一推,跌跌撞撞地摔倒向一旁的水果摊子上,面露惊恐之色。
    周围很快聚集起不少的行人,不知是为了看戏还是看人。云绛顾不得其他,赶紧走上前扶起小男孩,只见他捧着自己的胳膊龇牙咧嘴般皱着眉头,怕是胳膊受伤了,急道:“你怎么了?撞疼了是不?”
    刚才那一跤定是摔得不轻,云绛刚掀起小男孩的袖子准备好好检查一番,却被他猛地抽回手拒绝了。
    “我……没事……”
    声音弱弱的,却是很焦急,小男孩死死抱着自己的手臂,眼里很快蓄起了泪水,小小的身子往人群外面拱,摇着头直嚷嚷道:“我要回家……让开……我要回家……”
    云绛见小男孩脸上沾了不少灰尘,眼中含泪,虽然没有哭出来,但却是极其痛苦的神情,怕是觉得受了委屈,却不敢哭,他的胳膊又受了伤,自己不能不管他。
    制止住小男孩的脚步,云绛温和道:“你别怕,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人群变得嘈杂起来,隐约有人在吼叫着什么。小男孩突然变得十分慌张,剧烈地挣脱云绛的手,转身想跑,却不小心扭到了胳膊,痛得直抽气,眼中雾气又浓了几分。
    云绛趁势小心地捧住他的胳膊,轻声说道:“你让我看看,刚才是我朋友出手太重,我也有责任。”瞥见小男孩胳膊下似乎夹着某样东西,云绛还没来得及仔细瞧清楚,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好你个小兔崽子,老子总算追到你了!”
    小男孩一听,撒腿便跑,却被从人群中串出的一人从背后抓住衣领,推倒在地上。
    来人一副小厮摸样,头带一平顶帽子,身上伴着淡淡的中药味,长得斯斯文文,和和气气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斯文:“你别跑!你个不要脸的小兔崽子,跟你娘一样作贱,看老子今天不打断你的腿!我让你跑!”
    云绛一惊,与齐武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来者不善,发生了什么事?
    齐武冲那人喊道:“有话好好说,对一个小孩子动手动脚,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人群中立即有人附和:“是啊,是啊,下手也太狠了,小孩子多可怜啊……”
    云绛走上前扶起小男孩,见他的手掌已经擦破皮,沁出些鲜血,而他却咬紧嘴唇忍着泪水。不由心里一动,好个倔强的孩子!急忙从怀中掏出一方蓝色丝帕,简单地替他的手掌包扎了下。
    那人见周围观看的人这么多,收回了准备踹在小男孩身上的脚,语气不善地对小男孩吼道:“你这小兔崽子还敢来,以前是我们掌柜的可怜你,不跟你计较,没想到你居然敢来店里偷东西,我一定要把你送到官府去!”
    小男孩吓得浑身直哆嗦,只垂着头不吭声,也不敢再逃跑,任由云绛摆弄着手掌。
    云绛见他神情十分委屈,眼里灰蒙蒙一片,尽显绝望之色,不由心里一软,这孩子既然接受了自己的好意,定是信任自己的,也许自己能够帮帮他。眼神一敛,云绛抬起头对那人说道:“这位兄台稍安勿躁,凡事讲求依据,劳烦你将这件事情解释清楚才好,你这样当街打骂,实在是不雅。”
    “不雅个屁!这小兔崽子偷了我们店里的……”
    那人本是神情激动地吼叫着,一双眼由小男孩身上转到云绛脸上,猛地一顿,两眼发痴,直勾勾地盯着云绛,一时间禁了音。
    “你说他偷了什么?”
    云绛有些诧异地瞥向小男孩,见后者咬紧嘴唇,怯怯的样子,欲言又止,竟没有反驳,心里有了谱,难道这孩子是个偷儿……
    那人回过神来,突然一改之前恶劣的态度,讨好般地对云绛笑道:“这位小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店是家药铺,就是前面那条巷子里的‘太孙药铺’,我是店里的伙计,这小子三番两次到我们药店里求药,却又没钱买,我们掌柜的老好人一个,白送给他好几颗名贵的药材,这小子还不知足,今天又来店里了,我替我们掌柜的心疼不是,哪能把那么名贵的药材白送给他,谁知他居然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药材偷走了!看我今天不打死……咳咳,将他送官府,送官府!”
    云绛皱起了小眉毛,眼睛往地上一扫,只见一根灰褐色的小棍状物体掉到了地上,很短很细的一根,微有光泽,表面有不规则的纵沟,还有几道横裂纹,自己从未见过,这是刚才从小男孩身上掉出来的东西,难不成那人指的就是这个?
    云绛不由好奇道:“这是什么?”伸手欲拾,却在碰到那东西的一霎那突然感到手指传来疼痛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到一般。
    “嘶……”
    云绛脸色一白,下意识收回自己的手,细瞧之下,却没有发现任何的伤口,疼痛感也随着手指的移开而消失。心中诧异,咬了咬嘴唇,不敢再碰那东西,控制好自己的语气,不让旁人看出自己的异状,轻声问道:“这是什么?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小男孩似是没想到那东西会掉出来,一把抓起那东西揣进怀里,对药铺的伙计央求道:“求求你给我吧,娘要死了,娘要死了。”
    那人上前便要抢,奈何被齐武拦着,前进不得半分,“呸”了一声,横眉恶语道:“上次你就说你娘要死了,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你个小骗子,吃准了我们掌柜的年纪大脾气好,就来骗药材!”
    小男孩摇头道:“我没有撒谎,娘病了,再不吃药就要死了,求求你,求求你,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求你救救我娘……”说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有几滴被甩在了云绛的衣服上,蕴开了一片悲伤。
    头有些发昏,身子微感不适,云绛轻叹一声,突然出声道:“这东西我买下了。”
    小男孩一呆,怔怔地望着云绛出神,眼角还挂着未流下的泪珠。云绛安抚地冲他一笑,对他低声道:“我相信你没有说谎,我把这药材买下来,你拿回去给你娘治病。”
    小男孩吸了吸鼻水,手里握着那根药材紧了几分,扫了眼云绛身上穿的华服,又抬起眼,直直盯着云绛不说话。
    云绛瞥向那药铺的伙计,勉强一笑,轻声问道:“这东西是什么?需要多少钱?”
    那人盯着他的笑容,眼神越发痴迷,欲往他身边靠近,却被齐武用身体挡住,尴尬地“嘿嘿”一笑,谄媚说道:“这药材名叫‘鬼藏’,其性极寒,养阴生津,大补啊!五脏虚弱,精气不足的人,只需用上3至5钱,不久就能够生龙活虎,可名贵着呢,五两银子才能买这么一小根。鬼藏生长在高山深处,采集十分不易,我们店里的存货原本就不多,都已经给这小子好几根了,没想到他今天还敢来偷!”
    云绛看着小男孩手里的鬼藏,越看越觉得那东西诡异,不由低语道:“这东西不仅长得奇怪,味道也难闻……”
    抬起头扫了一眼那人,淡淡道:“我给你钱,你给我药。”
    伙计道:“公子要买药?你别被这小子骗了,他……”
    “齐武,银子。”
    云绛只觉鬼藏散发出讨厌的味道,让自己头昏体乏,不由打断那伙计的话,有气无力地对小男孩道:“你快些回家,别误了你娘的病。”
    伙计恶狠狠地瞪了小男孩一眼,眼里带有几分鄙夷,却对云绛和气笑道:“这……我只是个伙计,公子若非要买药,还需到我们店里去,像这种名贵的药材要掌柜的亲自确认才能售卖。”
    小男孩擦擦眼泪,盯着云绛,终于小声说道:“你真的肯帮我?”
    云绛瞧他眼里分明有着期冀,却还夹杂着几分怀疑,心道这孩子怕是常被人欺负,吃过不少苦头,微微一笑,低声说道:“我说了便是,你若不信,我们一起去药铺买药,正好,你的胳膊和手上的伤也需要处理。”
    齐武本欲对云绛说些什么,瞥见周围行人越聚越多,多半眼睛都瞅向云绛,面上有一丝不愉,若是再在这里停留下去只怕是不妥,还是赶紧离开为妙,斜睨了一眼那伙计,不耐烦地冷声道:“我们跟你去药铺,你带路。”
    伙计笑道:“是,是,两位公子这边请。”
    在他的引领下,几人很快来到‘太孙药铺’。
    木制的牌匾上刻着四个古道遒劲的大字,在右下角还雕着一个兰花状的标记,虽然不大,却很显眼。
    ‘太孙药铺’实际上是一间很大的医馆。大厅中有不少人正等候问诊,看样子生意不错。几名青衣药童在柜台前忙着取药材称药材,大厅一角处摆放着一张桌子,一位老者正在替一名妇女把脉。
    走进店内,伙计冲老者道:“掌柜的,有两位公子要买药材。”
    老者闻声抬头,看到随之而来的众人,示意那名妇女先在一旁等候,拿起桌上放着的手帕净了手,站起身,缓缓道:“哦,不知两位公子需要哪几味药?”又看向小男孩,慈祥地笑道:“福娃子,你怎么来了?”
    伙计插嘴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与老者听,末了恶狠狠地道:“这小子今天来的时候掌柜的您不在店里,我不能擅自做主,就没给他,谁想到他竟然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了一颗鬼藏,真是不要脸,我非要把他……”后面的话被老人责备的眼神制止了。
    小男孩跑到老者身边,神情委屈,竟是又要哭出来,愧疚地看向老人,哽咽道:“陶爷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您打我骂我都行,求您救救我娘,娘今天又病了,比前几次都严重,躺在床上起不来,您不救她,娘就要死了!”
    老人摸摸小男孩的头,担忧之余,安慰道:“我没有怪你,你别着急,你娘的病是旧疾,我先让人按照之前开的方子煎副药,你带回去给你娘服下,我这里还有病人走不开,不忙的时候我再去你家替你娘施针。你这个傻孩子,光把鬼藏拿回去有什么用,你娘的消渴症需要口服由五味子,苍术,山药,鬼藏等十几味药材共同熬制而成的清营汤,而不是只一味药就成。”
    老者从小男孩手里拿过鬼藏,立即吩咐药童熬制清营汤,又命人将小男孩带下去包扎伤口,之后对云绛和蔼一笑,道:“这位公子真是菩萨心肠,日后定有好报。不过老夫看公子气色不佳,不似简单的疲劳所至,可否允许老夫为公子把脉一探。”
    鬼藏被拿走,云绛顿觉好过些了,打起精神微笑道:“陶爷爷,不,陶掌柜客气了,我没事,只是有些不舒服,回家睡一觉就好。”
    老者细细地观察了云绛的脸色,过了半饷,方道:“精为人生之本,老夫大胆猜测公子是因为先天禀赋不足,导致精气不足,气血虚弱,时常神疲乏力,气短自汗,夜眠不实……不知老夫可说的对?”
    云绛瞪大眼睛,佩服道:“陶掌柜说的真准,我自小就有这些症状,这些年虽然一直有在服药,可是却没有明显的好转。”
    老者和善笑道:“那小公子可愿让老夫细查?”
    云绛也笑起来,轻声道:“劳烦陶掌柜。”坐于桌前,伸出手置于桌子上的一方白色丝绸上,安静地让老者为自己把脉。
    老人俩指覆于云绛手腕上,沉吟不语,良久,眼睛一眯,表情严肃道:“小公子脉象虚浮,脉细无力,可见五脏虚弱,确是精气不足之象。可惜老夫未能探得其中缘由,似乎这些症状是无缘无故便存在一样,实在是令人费解……”
    云绛见老者直摇头,一副惋惜的神情,不由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我这病治不好,尽靠药养着,身子不舒服的时候吃些补药,没几天自己就好了,我也觉得怪,不过好在没有大问题,所以就这样也罢,能活多久便是多久……”
    老人听罢,眼神变得精锐,言语间带上几分敬佩,微笑道:“公子如此豁达的心胸实在是令老夫佩服,老夫此生阅人无数,还是第一次遇见像公子这般人,生得一副难得的好相貌,为人斯文有礼,年纪尚小,却对人生理解得如此透彻,这些道理有些人甚至一辈子也想不透彻。”
    “陶掌柜过奖……”
    脸颊微微发烫,云绛有些不好意思,站直身子,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放在桌子上,轻声说道:“这银子就当是刚才看诊的费用,若是陶掌柜嫌多,便将多余的钱补作给那孩子的母亲买药材的钱,我们这就告辞了。”
    转身欲走,却见小男孩从过堂处急急跑来,手上的伤口已经被纱布包扎起来,经过一番清洗,此时露出了原本一张清秀可爱的小脸。
    小男孩一把抓住云绛的衣袖,瞪着一双眼,大声道:“谢谢云公子,云公子是好人,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恩人的!”
    云绛轻笑道:“我只是尽我所能而已,你真正要谢的人是陶掌柜,他老人家可是舍了不少的好药材给你母亲治病,所以你该报答他。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姓云?”
    小男孩仍旧不放手,眉宇有些得意道:“你腰上挂的玉佩上写着的,我娘教我习过字,所以我认得。我的名字是阿福,我娘……原是青楼女子,我不知道我爹是谁,我和娘走到哪里都被人瞧不起,还有一些坏人欺负娘。云公子是第一个对阿福好的有钱人,阿福以后要报答云公子!”
    这孩子果然吃过不少苦,云绛不由暗叹一声,轻声道:“阿福以后要好好照顾母亲,不管别人怎么看,人不能瞧不起自己,阿福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后定会成就一番大事业。”
    老者也看到云绛腰间所系的玉佩,躬身恭敬道:“原来是云大将军府的公子,今日云公子光临本店,本店荣幸之至!”
    云绛道:“我不过是个路人罢了,陶掌柜何须如此客气,我们告辞了,阿福再见。”
    出得药铺,云绛摸着腰间的玉佩撇嘴道:“这个身份还真是个麻烦,有这个,人都不自在了。”
    齐武道:“小公子还是带着好些,以免遇到不必要的麻烦。”
    云绛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你怎么跟我哥说一样的话,没意思,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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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太孫藥鋪
    ②鬼藏
    ③清營湯
    不好意思,李时珍爷爷……您就原谅我吧=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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