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粉红色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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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16岁,上高二。
暑假,妈妈让我一人乘火车上兰州,在回来的路上,火车遇故障中途停了两个多小时,却遇上了让我一辈子都忆起揪心的人————不知算不算是我从没苏醒过的——遗失的初恋-------
火车一直是行进在黑夜之中,车厢中的人们多半都处于迷迷糊糊的昏睡中。因为第一次孤身一人夜间坐车,心有不安,不敢入睡,也是鄙弃旅客们熟睡后的各种丑姿。我一直警醒保持着自己的安全枷锁:沉浸在自己的空间里,对于别人的聊天,不说也不笑,冰冷的容颜,只默默看着窗外时有时无的夜景。随着火车慢慢地停稳不前,车厢中很多人渐渐都醒了,说话声,孩子的吵闹声,踢踢踏踏走路声,也开始一点点大了起来······
我座位对面是一个长相非常漂亮,大约有二十来岁的大眼睛男孩。他穿着很讲究的黑色亮丽西服,言谈举止文雅大方,却似乎很健谈,此刻也正潇洒的加入其中。然而因为他太漂亮,而自小的教育使我一直认为,漂亮的外表和装扮只是内在心虚的表现与伪装罢了。所以猜想他也只是草包一个,不想单纯被他漂亮的外表所吸引,所以只无意识地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眼光仍扫着窗外。但,慢慢地,他言谈举止间,无意识所流露出的魅力却渐渐打动着我:他的故事引人入胜,好似要引人身临其境———他用他的亲身经历说着很多难以想象的宗教现象,特别是讲到那么神秘的西藏,美丽的布达拉宫,那些独有的风土人情,更让从未去过那里的我神往!······他博学,广闻,却话语谦和,不张狂,而且奇怪的是:他谈论的每件事都能给人一种新颖感,或说是带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
而我一直的观点:优秀的人是不在乎外表的,正所谓:“秀才不怕衣服破,就怕肚里没有货”。所以一直侧重的只在乎修养自己的内涵。这样忽视形象的结果就是——后来,没有迷人细腻的皮肤就成了我的新自卑。我也就无形隔离了自己与各种漂亮男女朋友的交往。————其实,一方面我看不起他们常常表现出来的肤浅,一方面我也特羡慕他们漂亮的外表``````
但我还是被他的话吸引过去了,从最初的认真倾听,到最后的积极参与,不知不觉中,我已向他问出了很多关于西藏宗教方面疑惑很久的一些问题。在我们一个渐深一个的一问一答中,旁人的目光都渐渐迷离而去,只余我俩却越说越有劲,好象突然遇到了老朋友。我看到了他眼里兴奋的小火光在闪,而封闭在冷窖中的我只轻微的觉得——下面的旅程肯定不会无聊了。内心开始暗暗微弱的希望,火车停得久一些吧,开的再慢些吧,更希望时间能驻足``````但依旧不能摆脱自卑的我,也不忘时时告戒自己,拉住自己不断加温的情感:这段朋友情只这一程而已,真挚友情只一瞬而已!!
······
他说,他已经连续坐了三天火车,身上又臭又脏,还很累;我表示了同情。但我觉得,他衣裳干净,气质不俗,西服款式新颖漂亮,漏角的白衬衣也是雪亮的,但看的出他很爱干净;说很累,可他谈话兴奋,特别眼睛里映出的精神头更好-——虽然也能看出他眼中的红血丝。他说,他是做生意的,到宝鸡还要倒去成都的车,很多生意上的事都在等他处理,而且他父母也在成都等他。我只一直默默听着却感觉着奇怪:看他的穿着打扮和能言善辩上,或许有点象商人,应该很忙,但又不确定,你仔细看他的言行举止会发现:他话虽多但不无聊,他态度随和但举止有礼貌,而且很绅士;身着名牌却不做作显摆,而且很有涵养;特别是那双明亮真诚会说话的眼,更不会是市侩之人能有的!他还有些神秘,但那就象他讲的巍峨瑰丽的不达拉宫的神秘一样,让人感受到的是一种美的朦胧,或是朦胧的美!······但我的冷静和理智告诉我,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那些美丽非凡的事物怎么会降临在我身边呢?所有的美好,都应该是未来的梦想而已,现在看到的他们一定都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或许我一辈子也没机会去西藏,看那童话中的楼阁——所以我也不会幸运的交到一位天使!
不知不觉中,他谈到了他的生意,他谨慎地告诉我他做珠宝生意。看到我无所动容后,他又贴近我小声说,上面行李架上就有七颗非常珍贵的夜明珠,大概他想看我羡慕的眼光或赞同声吧,所以说后就停下来,专注看我的反应。可从小就极厌恶这些的我忍不住还是流露出了鄙视的目光,淡淡的,我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处世观点:金钱是最低级的评断,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拥有他人性的“真善美”。真,真诚;善,善良;美,是美好的人生本质。``````说罢,我就扭头窗外,等待下文。然而,我义正词严的鄙夷,却没有听到他恼火的争辩,也没有声音嘲笑我不入世的迂腐思想。默默沉静中,想像着他生气的脸,不知变成什么样,过会忍不住回头却看到,呆楞场中的他,眼中的晶光似乎更闪了,而整个面容看起来也似更神采飞扬、精神矍铄了——
我有些奇怪他的非“常人”反应,但也只是内心略微纳闷了一下而已。因为知道他本就不是“常人”嘛,所以在他未提出反对意见,表明不是我的蔑视派之后,我又放松心态和他聊了起来,心下却也暗道:幸好,还是同道中好友!之后,我们都再次避免了此类不快话题。虽然之后,感受到了他更格外的热情对待,甚至,一度他将身上西服脱下,非要为我披上,引名说车厢空调冷我女孩身弱,而我也只以为那是他好客的本性而已······
然而,时间总是在人感到美好的时候,消失的最快。在我们还言意未尽之时,宝鸡车站到了。我到站,他倒车,随着人流的拥挤,我们完成了最后的互帮互助,下了车。这时的我,只知道,美好的历程结束了。但他的神情却是焦虑的,他似不舍地一直说,他可以在宝鸡再呆一天的,真的可以。而我想到他在车上说的“很忙”,“急着回成都”,“爸妈等”这些词语,虽也心下不舍,仍理智的说着,你很忙,还是走吧,我也要走了——他执拗地不跟我说再见,我更执拗地推离了他,自己遂转身入了匆忙的人流中······
我自认潇洒的离开了,觉得这或许只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个粉红色的回忆,已经就此结束了。因为我们相遇在疾驰的火车,本就是极短的缘分,即使在宝鸡再呆一天,能干什么,最终不还是要分开的;况且,我在上学,他无论是做什么的,都显然已不是学生了,所以,我们是没有以后将来的!那,还留恋什么呢?虽然当时是学生,但我的确是这样想的,所以,我自认为很对的,潇洒的离开了——
留着回忆中他不舍的脸和我的决然————却不知留给他的是什么?······
直到——
几个月后,我在放学的校门口再次遇到“他”。
他那时在那摆着他画得各种飞禽走兽,非常逼真,同学们都很喜欢,争着想买,有特别要求的或现场画给他们。他还是那么帅,那么才华横溢,却消瘦了很多,眼光也疲惫地失了光彩,衣服也不再如初般整洁,特别大约很久没理的胡须更是昭显着他精神的疲惫与劳累。但我却一眼看出那就是他,绝对是那个我也常常梦回中的他!但,他在干什么?不是很有钱吗?难道——“他在找我!?”可他现在这样子,唉,那么爱干净的人,究竟是找了多久,又是怎么找来的呢?······瞬间迷混的脑子反应出的却不是惊喜:有欣慰更有自以为是的愧疚,有高兴更佩服他真诚的执着,感受着他天使般的才气,更是映衬着他所受如此苦而找寻的我的平凡无所长,替他如此付出的找寻感到不值,心中很心疼,却越发知道自己是无论那一点都配不上他了。所以理智又蹦出来了,叫嚣着还是再狠心一回,让他彻底死心吧。——心痛的想,这回可真是只为他好!——本就没有美貌自信的我,在失去了内在的自信后,就更是一无事处的人物了,这样的我又该怎样去面对他!······
所以,我假装不认识,或说显得早已忘了他。淡淡地走上前,随意地问着他各种画的价格,市侩地和别的同学一起砍价,眼中却从淡然扫过他时发现了他眼神的激动,遂更加展现自己封闭的冷漠,而他那个精闪的激动于是也愣愣被我不动声色兼没表情的话语压下了,随着我一直冷漠的表情和言语,他也压下了最初流露的激动。沉默了一会,他开始回应我的提问,却句句充满了讽刺与怨恨相交的浓烈情感,我不言语听着,接受着,大概是我们的对话有些鸡对鸭,或同学们觉得他的不善,渐渐走的人更少了。我知道,此刻他应是知道并发现了我,应该也感受到了我早已将他作过客遗忘了,否则,他不会有那样的表现举止。对于他的一眼认我出来,我窃喜着自己的思念不是单方面无聊的感觉,但认真的感觉也更让我恐慌。理智告诉我,不能在最后才离开,那样会说破,演砸的。于是随手拿了一幅雄鹰展翅图,付钱给他,他神有伤心,但仍无语,随意接过我手中的钱,放在一边,似还想说着什么,但我却强忍住转身走了————
我一直不知道我给他的影响到底有多大。不知道他的世界到底怎样,会让他感受到比我还深这许久许永的情感!不知我的相遇带给他多大的希翼,使他奔波辛劳的找寻,默然无语的不认,离开,又会带给他多少的伤害!或许,至此后,他的情感不会再那么外漏,那么轻易相信人了······这是我教给他的一课!
而我,除了每日里默默看着那副他画的图,想念,祝福,在无他想。
······
在许多年后,我一直喜欢着一首歌:“粉红色的回忆”。————夏天夏天悄悄过去,我依然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