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广寒独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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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京,繁华风貌不输京畿,由此往北出了辽东郡,或往西过了宣府,嗅都能嗅到边塞胡尘的味道,所以这风貌虽然繁华,却不似京畿一派淳厚的人物气象,因为此地百姓多是几处州府下令迁居以为驻防之备的,且随处可见风霜弓马的蒙古人往来,繁华却也杂沓。气候也较京畿恶劣很多,天干风大,时不时还要尽兴地扬一场沙尘,才四月间便已燥热难耐。
    燕王的府邸便建在这易京城正中央,据说这是镇一方安泰的位置。公务而来的白圭并没有栖身馆驿,而是被燕王远接高迎进了私宅,安置在独立门户出入的别院之中。白圭没做无谓推拒,竟欣然答应了,还带上了潘济和徐寒山两个。
    相处这段日子,只要时候允许,知道白圭在府里,燕王郑衿就会礼数周至地过来拜访,亦公亦私地聊些朝局时事,像待长辈一样地关照起居寒温,而那称呼,竟然与皇帝同出一辙。
    “师父今日竟然回府这么早?”郑衿把缰绳甩给了伴当。他一身箭袖结束,显然又到城郊跑马射箭去了,本以为白圭又会像往常一样很晚才回来,没想到顺口一问,侍从竟然说大人不仅回府了,还要人伺候沐浴呢。
    “给我也准备洗澡水去,”用马鞭摔了那侍从一下,郑衿一路往里走着,猛然想到了什么,“今天十五,是皇兄大婚的日子,对不对!”听到侍从答是,郑衿一拍脑袋,眼角散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去准备酒菜,不过别张扬,听我吩咐就送到别院去。”
    郑衿从来都记得,他们弟兄三人的蒙学老师有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用先帝的话说,是谪仙一样的人,而这个词,他此时此地才算是见识到了。他破例没让人通禀,一个人悄悄进了别院,便看到白圭那萧条身影立于幽篁修竹间,缟袂素裳、衣带当风,对着天上满月不知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真好像随时都会飞到月亮上去一样,偏偏白圭浴后没有束发,月色照拂之下,竟似刚刚出水的……一朵白莲。这么想着,郑衿仿佛真的嗅到了清凉的香气,又用力吸了吸鼻子,这清新入骨的冷香不仅消暑,还能安神啊。不过,他还没享受够这香气,便后悔地看到白圭看月亮的目光完全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师父在赏月?”郑衿揉了揉鼻子,笑嘻嘻地走了过去。
    “燕王过来怎么也不通传一声,”白圭几步走回台阶上,向着郑衿躬身一礼,衣袖、发稍在郑衿眼前飘过,让他错觉这人刚从广寒仙邸走出来似的,“稍候容白圭更衣。”
    “不,不,这样很好。”郑衿止了他行礼,顺势抄过他的衣袖放在口鼻间吸了一口,“怪不得师父的名字叫无尘,取得真切当。”
    直起腰,将头发顺至背后,白圭像丝毫未见郑衿轻薄动作一般,面上笑容温和,“燕王说笑了,无尘才易蒙尘,所以这名字并不好。”
    “哦?师父就不想念故国?想念韩氏一门的亲眷?”
    手里拢了肩后披散的长发,白圭面上笑容依旧,“燕王,白圭要断发明志,也要过几个月才好。”
    “哈哈,跟师父说笑的。”郑衿大大方方地过去携白圭的手,没想到后者拱手一揖,避了开去,还做了让过一步给他先行的架势,郑衿心里便一阵翻荡,不大舒服,“师父可知今日是皇兄大婚吉礼的日子,我们该遥遥祝贺呢。”
    是啊,他今日一天都心不在焉的,所以就一个人回府了,原本不想承认这是因为郑裕今天大婚所致,可是自己的心是骗不过的。他并不是对皇后有什么嫌怨,而是……裕儿真的快活吗?让裕儿不快活的,其实是他吧,他要他成婚,甚至还示意了谁做皇后比较好。尽管在感情上他从来都是被动的那一个,可偏偏主动的人从未想过违背他一点的意愿。他一步步地退却,那人也迁就地一起退去,直到他们都偏离了原本的立足点,走得远了,就连那起点也望不到了。爱得倦了,情也就薄了,最后,还是只剩了他一个人啊……那无数的午夜梦回,为思念攫住心脏,通彻心肺的哭泣,给郑珽,还是给自己……他记得曾抚着自己的心对赵锦说,已经死了,死了却还会痛,有的时候,他真的会恨这样一个自己,可现在这种时候,就连恨都是那么无力……
    燕王兴奋得像是守岁的小孩子一样,站在水阁里向白圭招手,见他没动静,居然用手拢在嘴巴前高声喊了出来,“师父,来用膳啦。”又扬高了手臂使劲晃着。郑家的孩子在自己面前都不大讲究礼数,自己是脱不了干系的,白圭苦笑着,向水阁走去。
    “师父,徐家大哥如何不在?今天他可是最应该喝一杯的。”
    “昨天启程的,动身到宣大两府去看看。”
    这宣化和大同是戍守重地,屯聚了重兵,掌了此地兵权,也就掌握了易京的大门。
    “师父这次出来,皇兄可给了调动兵马的大权?”
    “旨意燕王已经见过,白圭此来只准动用府库,而数量也有限。但寒山却为陛下委了统领之职,踏看驻防是职责所在。至于调动兵马,此间除了燕王您之外,无一人有此大权。”
    “师父你果然还是像他们一样怀疑我会作乱吧?”郑衿垂着头,盯着杯中酒。
    白圭一怔,他这是觉察出什么了?怎会问得如此直白。像他们一样,这“他们”是谁,莫不是朝中已然有人心存不轨,给燕王说了不该说的话了。“燕王这话从何说起?”
    一瞬间,郑衿的表情就像响晴的天忽然来了阵雨,漫天乌云遮了天光。“拥兵自重,哼,有什么好,我宁愿像三弟一样守着膏腴之地,过太平日子,最多被人说私吞了钱粮,也不至于总背着谋反的名声。”
    “燕王……陛下一直顾念手足之情,莫要轻信有人流言中伤。”
    “可是……”郑衿那本就稍显稚嫩的脸上生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此刻半含着泪望着白圭,“母妃死得不明不白,从小看我长大的舅父也无职无权,就连身边自小伺候我的太监也被换得一个不剩了,”很适时地,郑衿扑进了白圭怀里,环紧了他腰身,委屈地哭得惊天动地,“幸好还有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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