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庭萱解忧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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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竟还有亲戚在身边,这让皇帝一万个没想到,既然是侄女,师父就该还有个兄弟,并且是亲密到足以以后代相托的那种关系,那么这女孩的父亲,是谁?
    留心打量这小姑娘的眉眼,皇帝只能得出两个字,熟悉,难不成真是因为看惯了师父的缘故。
    “愚兄远走他乡,彼时纨儿年幼,不便带在身边,又念白圭无后,才将纨儿留在白圭身边。人前只说是白圭亲生。”
    皇帝满面吃惊看着这一大一小一对玉人,想象这女孩子要叫白圭父亲……真正不可思议。究竟什么样的亲人,能让白圭甘心接受这样的托付呢,他不是挥剑断发断了与韩氏一门的关系吗,韩氏一门……最应该断的——像是被钝器击中一般,皇帝胸口重重地收紧了,他猜到了,他记起来了,他应该见过流纨的一家,虽然那时的记忆尚不够整齐,但白圭为了救他们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又怎能轻易从记忆里抹去。
    他那时看着,还恨着,恨那不争气的亡国之君。身为家国之主,回护不了国家也还罢了,毕竟大势既去,积重难返,可连区区几个弱女子也无力维护,要师父这个文人来拼死相救——当时那个钗横髻歪、啼痕阑干的女子想必就是流纨的生身之母,后来连她的去向却也不知了,“韩凛这无耻的亡国之君!”
    “裕儿?!”看他一脸怅惘,白圭知道自己的担心成了现实,叹了口气,拉着流纨双双跪在了郑裕面前。
    “她……是籍上录的辽东郡主吧。奏上来的原是个死字啊,谁从中做了手脚?”看流纨稚气未脱的一张粉面转了苍白,整个人不由自主往白圭的身边缩去,郑裕有些后悔说话过急了,可是他受不了白圭有事情瞒他。从前的他是个孩子,白圭不会对他讲多余的话,现在的他是天子,总被他有意无意地敬而远之,自始至终,他们没有交集,不能像他父亲那样,以一种那样和谐地姿态与白圭并立,他甚至连白圭看流纨那种柔和的眼神也见不到。
    “江山虽然断送在韩凛手中,可他子嗣尚幼,又有何辜,要跟他远流边地。藏了纨儿在身边,是白圭一点私心,愿凭陛下处置。”白圭展臂将流纨削薄的肩头拢在怀里,“还求陛下给纨儿一个百姓之身,让她远离这权力漩涡,能够平淡度日。”
    “师父——”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其实是羡慕这小丫头了吧,皇帝扯起一抹无奈的苦笑,“我怎么会为这件事降罪,”半蹲于流纨身前,小心牵过她的手,安抚那战战兢兢的小姑娘,皇帝觉得这样倒也不错,这孩子的眉眼神韵真的很像白圭,至少,他今后有了一个能安然注视的对象了,“读书了么?”
    不可置信地点了点头,流纨以询问的目光望向白圭,后者温和一笑,鼓励似的向她点点头,语声轻柔,“回禀陛下,都读了什么书。”
    流纨从白圭怀里挣出来,顺手还把白圭搀了起来,在她看来,皇帝似乎不那么可怕了,于是站定,正正经经的回话,“幼学时跟着几位哥哥听过宫里的讲课,但是那堆经典没意思得紧,仅落了个识文认字而已,后来……后来住进了……”,扁扁嘴唇,那个称呼就这样用力地说了出口,“父亲的书房里好多好看的书,有时父亲会挑几本我勉强读得通的让我来看,我喜欢读庄子,还有很多不错的集子……”
    听她滔滔不绝,皇帝不由会心微笑,当年的自己大约也是这个样子的,总是不耐烦听那些陈词滥调,只对见情见性的诗词文章着迷,不过,那时白圭都不给自己讲论这些。半眯起眼睛遐想白圭执卷说诗,郑裕自己都不由得吃惊,该是多么美妙的图景啊。除了他父亲郑珽,大约这个小女孩子是郑裕有生之年第二羡慕的人了。
    “师父,让裕儿认了纨儿做妹妹吧。”
    “这……使不得。纨儿身份一旦被人知道,这件事会被不明其间曲折之人误会的。”
    “此地只有三人,裕儿不会说出去的。且万一纨儿身份泄露,裕儿有理由保她。”
    “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是,不能让你来担这个名。”
    “这事定了,师父就当我有意怀柔好了。”郑裕牵起流纨的手,望向她如水的清眸,嘴角不由浮起笑纹,“叫我兄长好吗?”
    流纨居然没有再问白圭的意思,她已经看明白了,无论这面前哪个男人下了决定,都是最终的结论了,何况这最后的决定权只在皇帝身上,这个看起来英气逼人的青年,并不是好说话的类型,能要他妥协的人,其实并不多。流纨态度极认真地点着头,应了声,不知怎地,她感觉那一会儿皇帝表现得有些局促。
    “灶火都熄了,来教哥哥生火吧,嗯?”皇帝指了指远处的灶台,流纨刚刚费力点燃的柴草全都变了灰烬,最后一丝丝红焰也即将隐没。
    “啊!要重新打火了。”流纨很懊恼,她可是敲了半天才引燃了火绒的。
    郑裕向她粲然一笑,将一条轻薄的松木拿在手里,挽起袖子,蹲在灶前,将半条手臂伸进灶膛,拨弄那堆余烬,终于得了火。喜得流纨在一边拍手,又忙不迭地递上柴禾,生起火来。
    “如何?”郑裕把手臂收回来,帮助流纨一起添柴,“火都藏在灰烬下了,但是这种事你这女孩家不要做,烫到手可就不好了。”
    “嗯。”流纨重重地点头,这稚气的动作与她的年纪极相称,看得郑裕心中一暖,要是在寻常人家,这个是不是就叫天伦了呢。
    “明日就拟旨给宗府。”
    听到郑裕兴冲冲地出口这句话,白圭心上一震,一忽的失神,刚刚拿起的刀竟割偏到了手指上,不过他连疼却也顾不上了,“不可,这样做反会害了纨儿。宗室向来容不得异姓之人,何况是前朝遗嗣。”
    “可是,这名分不成了一句空话了。”捉过白圭受伤的手指,郑裕不加迟疑便放进了自己口内,初时不觉什么,待到这个动作完成,两人竟都愣在了当场。这异样的气氛只让人觉得心烦,因为升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情感,偏又莫名无状,让人心里空落落的。
    白圭尴尬地抽出自己的手,脸上有些烫,“名,本就是空的。”当年郑珽也想用一份名正言顺来保他,可到头来又有何用,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人这一生求的是什么。“裕儿闲时来看看纨儿就够了。”
    “那这样吧,纨儿喜欢什么,明日哥哥备了礼物过来。”
    这个决议大合流纨的心思,她拉郑裕半蹲在自己身边,窣窣地说了半晌。郑裕一边听一边忍着笑,还不时瞟一眼专心干活的白圭,频频点头,最后竟然还让流纨在自己手心里拍了几拍,算是“击掌盟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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