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场 芳菲(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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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68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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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淡然,一身白色发黄的长衣,温和轻笑。
午红看见了他立即跑到他身前呵呵地说,庄主总算赶来啦。
他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小朵说,你自己来决断一切吧。小朵拖着脚走向他,声音嘶哑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连我和小钉也不能放过吗?
白衣蒙面人没有看她,直视前方,眼神空洞。躺在地上的小钉向他伸了伸手,用仅存的力气喊,小住哥,小住哥…。难道,我们的感情连使你皱一下眉头的理由也没有吗,你竟然那么狠,伤了小花,还要继续来杀我。
午红过来搂着小朵,轻轻地对她说,富贵的人总是在安逸的时候才会重视感情,若事业突然变动,涉及长远将来,我们女子就自然地被视为无物的,直到他们功成名就或者一败涂地之时才会想起我们和他的往日种种。
小朵的泪,一滴接一滴,在地上砸成碎片,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小朵说完,掩面而泣,原来自小养成的矜持和修养在此一刻也溃不成军。
小住走了,没有回头,托着步子,手中剑一点点落地。
小朵跑到小钉面前,看着血液爬满衣裳,她忍不住要去抚摸,可又收了回来,她怕他疼,小钉,你会没事的,是吧,告诉我,你会没事的。
小钉艰难地点了点头,暮紫指点着午红给他上药,小朵看不得他疼得肌肉颤动,别过头去。一切安置好后,暮紫走到相忆身后道,庄主,一切安妥。
他点了点头然后说,冬日阳光这时正好,扶他们到楼上的栏杆休息去。
冬日,午后的阳光,终于驱赶了浓云,像一只柔和的手,抚摸每一颗受伤的心。小朵看着对着阳光忙让地笑,她想,以后该去哪里。
小花城的“小城八”“十六石”,碧玉庄的少庄主,“二十暖玉”,年轻一辈培养出来的人一瞬间丧死,他们要倾巢而出,报仇雪恨了吧,那……。想到这暮紫不由地担忧起来,她看着庄主沐浴在阳光中闭上了眼,踌躇了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她说,庄主,我们要……。
庄主摆手制止,温和地笑着说,好好晒晒心,你们都累了。
是啊,午红也跟着笑,暮紫姐,我们苦苦奋战不就是为了可以安静的晒晒阳光吗,还有,有他在啊,你就可以不用费力想问题了,歇歇吧,呵。
暮紫轻轻地笑,也跟着轻轻闭上了眼,将皮肤交给暖光。
暮茂珏,睡在山山水水几层里,他们抵达时,已是晌午。
午红指着一幢被花簇拥的高楼说,你看,那是四季楼,然后往前走几步,小多朵看见一大片红,便问,那是什么花,这样恣意。
那叫君子花,旁边的那个阁楼叫君子花阁,也就是我,朝白,暮紫住的地方。
使君子花,朝白,午红,暮紫?
对,呵呵。
又往前,正对面看到一间小屋,白似银镶,四角挂有风铃,此时有微风,风铃浅浅低吟。小朵问,那是?
相思屋,午红指了指庄主说,就是他住的。
怎么这里看不到什么人?小钉奇怪地问。
朝朝花迁落,岁岁人移改,今日扬尘处,昔时为大海,庄主感叹而出,对着午红说,你带她们熟悉一下,这里外人是找不到的,你们安心就好。
你们为什么不顾生死救我们,小钉看着转身离去的庄主问。
庄主停了下来,淡淡笑着说,都是被生活丢弃的人,我们需要同在,抵足取暖,说完一抬脚,几步进了相思屋。
其实,我们这次是他派出去的,因为山庄总是需要人打点,还要建筑啊,这都要钱的,花小朵的美貌可是倾城,但是庄主说你更厉害的是心细,出于商家,对…………哎呀,我也学不来那么专业的词,总之庄主的意思是你很会赚钱,于是呢,就去救你们啊,那,不要以为我们救了你,你就得给我们卖命,你什么时候想走,随你。午红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她说,小朵,你知道吗,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难堪回首的损伤。
小朵沉吟几下,然后回答说,好,我答应。
太好了,我也叫你姐好了,你觉得怎么样,暮紫姐?
暮紫接过午红递过来的手挪在双手笑着说,这自然是好,小朵,从此以后,你叫芳菲,四季楼楼上左边的屋子就是你的了,镶花还仍旧跟着服侍你吧。
那小钉子呢?小朵立即相问。
这个要等庄主定夺,我们现在随处走走,然后用膳。
夜晚,月照天空旷,繁星闲散走动。
镶花对花小朵说,小姐,谢谢你今生待我如同姐妹。
小朵笑了笑,轻轻抚摸她的头说,傻丫头,可不许这么说。
不,一定要说的。
小朵感到奇怪,看着她问,为什么?
因为你今晚要死了,说完,镶花抽出腰中剑速如急风直刺小朵咽喉,小朵诧异地忘了躲,其实又哪能躲得了。
小朵看着镶花倒下去的时候,小钉他们才进来。
午红关切地问,小朵姐,伤到没?
小朵摇摇头,看着镶花,哽着喉咙问,为什么,连你也要杀我?
小姐,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吗,我不甘心做丫头,杀了你,我就是小花城的公主了。
在落花镇,你替我挡一剑也是为了使我深信你?小花,你真深的心?
小姐,那一剑是我甘愿挡的,虽死无憾,因为你对我有恩,但是我不能因为一个恩情而葬送自己所要编织的世界啊,每一个人都应该义无反顾追求她的梦,不是吗?
小花,这事,也是……是小住安排的?
小姐,这又有什么要紧,对和错总是相对的,那把剑,镶花突然送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小朵泪水开始暗涌。
他们安静退出房间,将时间交给小朵,她太累了,需要休息,有些思想,人总要独自面对。
暮紫姐,小钉憨憨地笑,然后说,谢谢你提醒我,不然,小朵……。
哎呀,不用谢,暮紫姐的感觉特别灵的,小住刺镶花时,她就闻到了杀气立即短暂消失,所以呢,你想谢她时,你没开口,她就知道了。
可是,可是就算知道了,我还是要说的,因为我……因为我真正想表达对她的感激,小钉激动地说。
暮紫轻轻地笑然后说,以后,你就住君子花阁的朝白屋,跟着朝白,可好?
小钉这时想到了那个冰冷的他和那只受伤的手臂,以他的身手却受了伤,那定是无奈之下才不得不以胳膊替小朵挡了兵刃吧,这样想,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切在黑色拉幕中终于可以歇歇了,星星安静点了灯。
第十一场残雪(始)
深巷,小木棚,无风。他看着她提着灯笼走近。
红衣,红鞋,红纱巾蒙面,他想到了红,一个杀手的名字。
她给了他两样东西
银票和名字。叫他去杀一个名为桃花雪的女人。
原来,她不是红,他微笑看着她消失于黑暗。
月如钩。荒漠无痕,有间小店。
他在等,一个喜欢笑的女孩。
每月末,有间小店。她必会到。
红衣女子如是说。
笑声清脆,若铃铛风中摇曳,脚步声轻松跳跃击地。
他看到了她。
也是红衣,黑发至肩,左上角微凸起一小扎,用红绳捆绑
她有个好听的名字,桃花雪。
他端起酒杯走到她对面,看着她笑。
呵呵,你想干嘛?桃花雪说完端起酒杯,
杀你,话毕,微笑,叫小二添茶。
现在?她问,笑依旧。
嗯,你准备好没?
桃花雪抿了一口酒,呵呵地笑,然后点头。
他当机立断。短剑,两指宽,一尺长,色如墨泼。掠向她的喉咙,急如流星。
桃花雪喃喃自语,哎,不是他。眼神失望。
短刀在桃花雪喉咙前顿住,因为有一件兵器已经挨住了腹部肌肤,凉意由她的剑尖一步步蔓延到他心里。
他说,杀手红果然名不虚传。
桃花笑再次在她脸上绽放,而他的笑已经烧成了灰
他转身离开,悲哀太深,叹不出口。
细雨斜风,小竹屋,天初白。
他在鸟鸣中醒来。
对着窗户,望着眼前的绿竹林,轻风缕缕吹来
莫名的想起了红
那个花钱请人杀自己的杀手。
为什么这样做?他一脸疑惑。
既然没有成功,收的银两应该如数归还。
那是个他用竹子编织的长盒子,被他随意的扔在木桌上。
他打开它,突然面露惊恐,不是银票不见了,而是里面多了一样东西。
一块灰色石头,在日光照射下,泛着隐约的绿光,上面刻有文字。
他听说过这种石头,因为稀少,坚不可摧,从而价值连城。
他是个一流杀手,竟有人将它放进自己的盒子里面而不自知,这样细小的文字该有怎样的耐心和力道才可以写进去。他的毛孔不由地凸起。
呼吸平缓之后,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这块石头。
上面写着:
杀手:潘
任务:杀一名为常相忆的男子。
奖赏:一件理智却久久无法办到事,只要你说,我帮你实现。
时间:此月十五,有人相接。
他开始等待着日期。
像他这样的人足以杀任何人,为什么要请自己?他想知道。
十五,月圆,脚步,细微。
他警觉醒来,来自屋外,看见一个红衣女子。
我叫午红,她微笑相语。
他又无端想起了红,不明原由。也许仅仅是因为和眼前这位女子一样,身着红衣,喜笑吧。
他随着她前行,踏着黑色走过灯火如昼的闹市,像一个盲人一样穿过辨不清路的树林,抵达暮茂珏。
他也看到了她,红衣红纱巾蒙面,那是红,叫自己杀过她的杀手。她旁边站了八个人。有些是见过的,江湖上屈指可数的杀手。
他在想常相忆是谁,但他知道,无论是谁,都无法逃避这十人一击。
他终于看到了那个发帖子的男子,白色发黄长衫,安静的面容像一座肃穆的高山。他知道这样的威慑不是天生,是一粒粒疼痛,阻挠,难堪的小石头,日日累加,被他收服揉在一起,才成了山。他不由得肃然起敬,尽管他对权利,富贵从未在意。
男子身旁站了两人,男子面容冷酷,一身白衣没有一点尘染,后来他知道他叫朝白。女子端庄稳重,她是暮紫。
男子说,无需赘言,我直接说初衷。我要的只是一人,于其说游戏,不如说成是一场挑战,按一种直接原始的规则相互刺杀,完全制住对方,直到剩下最后一人,委以重任。这才是你们此生中最难忘的艰难,可以使你们提升到一个更羡人的境地。当然,死伤难免,所以你可以选择退出,我会让午红送你们回去。男子口吻随意,但给人挥不去的压抑,挑起他们心中的火焰。
他想,连他这样淡静过日子的人都按捺不住了,想必他们也是吧,不是争一时之长,只是类似好不容易相逢知遇,定要抚琴而歌方尽兴。
但他最后还是决定退出,至少,红可以在两人极力相击中杀掉自己,他已经体会到了那种感觉。尽管那次,红只是在他防备不够的情况下把兵器抵触到自己的腹部。
他看见红站了出来,此时此刻,她变得很认真,两条眉毛已经挤出了一座山。她说,是不是最后的那个人,任何要求,你都可以做到?
当然,男子回答,比如说帮你找到他。
他豁然明朗,那次红为何喃喃自语“不是他”,原来她的所作所为只是在找一个他,那个他又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啊?他想着不由的惘然。
好,我愿意加入。红坚定回答。
我也是,他随即开口,说完后,对自己的举动满是惊奇,一切寻不出原由,为何要答应。
没有一个人离开。
那个和红一样,有着铃铛在风中摇曳笑声的红衣女子此时此刻走了进来。手中拿了个黑色布袋子。她笑着说,我给你们一人一好号码。你们暂时以数字命名自己,再从这个口袋里拿一个小纸团,上面写了个号码,你抽到几号,就是你要杀的人。抽完号后,不可以相互对着看,只能自己知晓。任何方式都可以,目的只有一个,完全制住对方。大家记住了啊,是完全,至于完全是个什么程度,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明天这个时候之前完成任务。哦,对了,抽到自己号的人,就没必要蠢到杀自己啊。呵呵。
大家的手伸向袋子,有七双忍不住小幅度颤抖,四周空气似乎已经凝固,空气开始稀薄,他们的喉结本能滚动。
纸条被他随意地扔到床上,他不想知道自己要杀的人是谁,他在等,等要杀他的人。于其把自己的精力一分为二,一半用来防范要杀他的人,一半用来构思去杀别人,还不如集中精力,现在除掉杀自己的人,然后再完成任务。
等的人还没有来,蜡烛已经烧完了四支。
闲来无事,他推开窗户。恰好红此时也推开窗户,他们房间相邻,两人眼神看到了一起。
他对她笑,他说,喂,你是和我一样守株待兔,还是纯粹的出来看月光的?
红没有打理他,抬头对着月光,双手将下巴支在窗户上。
喂,你还是将那个面纱取下来吧,就像那天在有间小店见到的你一样,活泼的多好玩。人嘛,其实不是单一的存活在这个世上的。比如那些已经离我们远去的人,他们是多么希望看到自己是带着笑容面对生活的啊。也正是因为他们已经远去,所以我们才要将他们来不及的笑容流淌下去,呵!
红缓缓摆头,看着他,这个看似嬉皮笑脸的青年,听着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撞击自己的内心,她想起他了,微笑便悄然绽放。
整整一个晚上,杀他的人一直没来。
天刚明,他对着徐徐吹来的风伸了个懒腰。带着一副无限自足的样子开始闲逛。
一间小屋,白似银镶,四角挂有风铃,此时有微风,风铃浅浅低吟。
他不由嘀咕,那个小屋看起来真舒服。
那个小屋叫,相思屋,是庄主住的。回答的是红。
看到红,他突然异常开心,她今天没有带面纱。他笑着问,你怎么知道的?
笨,当然是我告诉她的啊,那,庄主很看重你们两啊,我走了。红目送午红离开,对着她的背影轻声念叨,真是个好女孩。
和你一样,他忍不住接道,然后就说不出一句话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出了口,而且扔下了一贯嬉皮的口吻,郑重地说出了口。
红愣了一下,然后背对着他说,一起去看看君子花吧。
使君子花,朝白,午红,暮……他没有说完,表情成了木工手里的雕刻,他看见一条血线沿着她右手小拇指流向地面。
他忍不住双手托起她的右手说,红,你受伤了。
红将手抽了出来,淡淡的说,伤口太深,没包好,这有什么,杀手本就如此。
他唯有沉默,又不明原因,能说会道的他有时在她面前变得口拙,无言相对,胸口发闷。
夕阳,晚霞,风依旧。
客厅的杀手只剩下五个。其余五人没有受伤,因为已经死亡。
他听说劫将离伤在地上,自觉已经战胜,就伸手拉他起来,却不料离趁机攻击,劫就是这样丧了命的。
拿纸条,分开,归家。
他看了看先前的那个纸条,是八号,自己的号,难怪……
这一晚,他觉得有点压抑,看来,杀他的人已经司机待发了。
他索性坐到院子里的木椅上。月光正好,给这里披上了层皎洁丝绸。他没想到,红也在。
她蒙上了红色纱巾,眼神冷漠。
他对她笑,红只是略微点头。
她需要调动所有神经来接受周围的风吹草动。他亦是如此,来到这里的人,功夫伯仲之间,占的就是先机,拼的就是冷静,从容。
两个人走了出来,面若铁,手已握刃。
既然偷袭已经毫无意义,就肉搏相对。
开始吧,他出口后,短剑连同自己像贴着地皮的箭一样朝离攒射。离以自己的极限身法往后退,一直退到墙壁,进退维谷。离不由呆若木鸡。
噗嗤,短剑就这样进入了他的身体,虽然没中要害,但离的面容惊恐万分,像已经失了魂魄。只要自己在补上一掌,他就毙命了。
可是想到自己跟他无怨,就重创他算了,又想到他杀劫的方式,不由来气。
离就着这样的杀手,假装惶恐,身体在兵器插入瞬间侧移,使它入肤但只是一般重伤,等待对方掉以轻心,或者以为得胜,或者思考问题瞬间,袖中带毒短箭瞬间射出,直入心脏。
高手之间,踌躇是致命伤,离的箭和红的“小心”同时猝不及防地袭向潘。
潘即使侧身,它也会擦皮而过,那泛着绿光的箭头定是不一般的毒,中了之后就算用内力压制住毒性,那明天的那一战呢?
噗嗤。
红因为分神提醒潘,殇的断肠钩划烂了她手臂上的衣服,留下一条深红色血痕。
潘迎着毒箭而上,他决定,无论如何,死之前一定要杀了他,他讨厌这样的人。
砰,一个人硬声倒地,不是潘,是离。他的毒箭并没有伤到潘,有人施了援手。他看到一个黑色身影消失在屋角,戴着斗笠。
喧嚣都已经暗哑。
潘走向红,微笑地说,谢谢。
红解下纱巾,坐在木椅上,冷然回答,没什么。刚才那个戴斗笠的人,简直像座山。
我们也是山,而且还是花长开,木常青,百鸟同乐的桃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