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三场 午红(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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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花来了,轻盈着地,惹出一楼喧哗。
    她缓缓转身,倚栏望雪,笑容还未来得及收回,便被冰冻在嘴角。
    雪融一瞬,融不掉那时的温情。
    微风轻掠,带不走初见的惊羡。
    只要想起那日落雪轻风里悄然为她挡住风雪的身影,时间,原来真的如似水流年。
    不是只在落雪的时候才会想你,只是在落雪的时候才能梦回故里地想你更甚。
    十年已过,你怎会如我这般,莫失,莫忘。
    躺在时光里的想象,被一阵马嘶硬生生赶走。
    她怒眉轻挑,向下看去。见马夫奋力提绳,马蹄离地半人来高,马车才停止向前。还好,滑到在马前的老妇人相安无事了。
    马夫是个俊朗青年,面容冷酷,待马安稳着地后,跳下马车,掠至老妇人跟前将她扶起,搀扶至街边,回到马车,一切动作,简练不紊,面容冷漠,未发一语。
    青年正欲提绳驾马,车里传来一阵猛烈咳嗽。他急忙放下缰绳,转身掀开车帘一角。
    一只手从车内伸出来,朝他示意无碍,继续赶路。
    她见那手腕苍白无血若雪,刺上了一朵花,花有三瓣,依次为白,红,紫。
    君子花,她喃喃出口,思绪梦回,已无何事可阻挡。
    雪落飘鹅毛,于别成景,于她成灾。
    她抱着自己小小的躯体,缩在荒野的一棵大树底下。对于孤苦伶仃长大的人,只要无人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实在太困,马车到了身前,她才在习惯性的警觉中醒来。迅速抬头,见一少年正解开毛绒披风,脱下盖在她身上。
    少年朝她微笑,放下一小包银两起身离开。她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一时错愕,错愕于自己对于他为何没有一点点防备心理,对于他的靠近,为何没有一点点拒绝的退却。
    少年半路折回,再次靠近,将一张纸条递给她,微笑着说,你循着这个地址,就说是我让你去的,这样姑姑会收下你。
    少年笑若暖春,将她深深紧藏的心暖成了花朵,绽放将至。
    她就这样看着他,一半疑惑,一半感恩。她要将这张精致的脸看到心里,烙成印,记忆永生。
    她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笑骂自己笨,然后解开红色棉袄上的纽扣。棉袄脱至末尾,少年左手拉下套在右手上的半个袖子瞬间,她看见那娇嫩的手腕上有刺了多花,花朵三瓣,白,紫,红。
    她不由得起身,伸手向前,想抚摸那莲藕手腕,想闻闻那朵花香。手至半中,少年将棉袄轻轻放在她手上,轻声叫她拿好。少年说,姑姑脾气很怪,你拿上这去,她就想拒绝也拒绝不下了。
    少年说完,不由地呵笑。她的眼光一直停留在那被袖子遮掩的手腕上,花也隐藏。他那张精致的脸,怕一碰就会破,若可以,索性对我好到宠溺,给我你的手,让我轻轻抚摸。
    少年走了,驾马车的中年人喊着少主,轻声责怪,脱下毛绒披风裹着他走向马车。
    车轮压着白雪吱呀作响,马车走了,眼神依旧停留,空里只剩空。
    风突然加紧,吹跑了手中棉袄。她立刻惊醒,左手抱着毛绒披风拼命追赶,似乎在经历生死离别,目光死死地盯着披风,一直疯跑,没有辨路,左脚陷入一个深坑,整个人结实地铺向雪地,来不及感触是否疼痛,立即爬起,再次死盯着披风耗尽力气奔跑。
    风终于歇止,她总是赶到棉袄跟前,忍不住双膝着地,双手将它抱起,紧紧地搂在胸口,上下唇紧抿翕动,泪水没了脸。
    十年念,君终至,泪若身前雪,飘落人不知。
    她开始追赶,来不及笑容。顺着车轮的印迹出了洛城,再过半个时辰,进入一片树林,车轮的痕迹已经消失,她的眉头焦到了一起,四面张望,望到恐慌。
    那个马夫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不由得惊喜,尽管马夫脸上布满了敌意。
    马夫冷问:“为何跟踪我们。眼神逼人,口吻冰冷。”
    她下马,解下背上包袱,双手托至身前对着马夫说:“让我见见他,我找了他十年,这些东西是他曾经给我的,因为他当初的笑容,我从此有了笑容。”
    马夫看着她祈求的目光开始踌躇,一阵急剧的咳嗽声从树林深处传来,马夫的身影瞬间退到树林,她急着跟进去。
    终于看到了马车,车内的咳嗽声越发急剧,她忍不住抓紧了包袱疾步靠近,这个时候马夫是不会让任何人靠近他的。
    雪月刀出鞘,龙吟谱曲,她来不及躲闪,本能地将包袱托至胸前。刀在头顶贴发出顿住,她在袭来的凉意中忘了呼吸,眼神却依旧无恐,看着马车,仿佛在守候一次花开。
    他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弓着身子咳嗽,面容虽不似当年却还是那样温和,只是没有了当初的笑容。他一步步走近,从她眼里走进了她心里。
    他来到她跟前,接过包袱,单手解开,冰冷的面容稍微缓和了。他看着那件纯红色毛绒披风喃喃地问:“我姑姑好吗。”
    她不知道他发生了怎样的故事才受了这么重的伤,更不明白是什么竟可以使他丢失了暖阳的笑容。那好,你所缺失,我愿意耗尽一切给予,就像你曾经填满了我的缺失一样。
    她缓和地笑,但这个时候念及师父,她开始感觉落单,她道:“师父八年前说去白茫,去了就没有再回来过。”
    “白茫?”他将茫字的尾音拖了很长,看着漫天风雪,就没有再说出一个字了。
    他转身回了马车,马夫顺跟其后,她也跟着跳上了马车,将包袱塞进车篷,马夫正要阻拦,他忍住咳嗽说:“朝白,由她。”
    马车又开始启程,她坐在朝白旁边,双腿腾空,她转头望着车帘,却看不见帘后的他。马车开始快到极限,迎面的雪花撞在脸上,有些冰冷的疼。看着这个冷酷马夫,只顾看着眼前的路,尽可能快,尽可能平坦驱赶马车,眉头一下也未动过,他刚毅的侧脸使她渐渐想到了铁。
    她陷入了沉思,遗忘了周遭纷乱撞击的风雪。也许马夫当初也像他的当初,有着孩童无邪的笑容,以前的他,定是受不得自己忍受这样凌厉的风雪,定会叫自己进入车内的吧。
    不是怪他无情,只是无奈于时光的扭转,一别一见,不复当日颜。
    终日引以为豪执着念叨的追寻就这样隐匿,没有人会甘心,她疼的在风雪中闭上了眼。
    于君此,不负当日恩。
    她越发惊叹于他们的强韧,不休不眠,马匹已经换到了第六个。饿了,就拿出车篷内的干牛肉边啃边驾马。
    车内的他会在适当时候将食物递出来,给予朝白,给予她,没有语言,她开始看到朝白脸上的焦急,双手抓着缰绳越来越紧。
    这样疲劳奔波是在为什么赢来时间,她不知道,也没有问,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天空被黑幕一层一层越铺越黑,车内咳嗽声的节奏明显地开始有一点点紊乱,她看着朝白眉头终于动了,挤到了一起。
    车内的他突然开口,他道:“朝白,不要顾及我,拣最近的路走,用最短的时间抵达。”
    朝白踌躇一瞬,脸部面容又恢复刚毅,马车开始颠簸,左摇右晃,她不得不双手抓住车栏。
    两个时辰过后,他们出了雪花的范围,向很远的一片山驶去。夜色虽然很黑了,但一点也不妨碍他赶路,似乎一切路途已经记在了心里,他在自己的心里行驶。
    下半夜,冷空气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脸,雾开始弥漫,她更加看不清身边的一切,如果不是振动,她一定以为这马车是没有向前的。
    “雾瘴”,她突然惊呼,赶忙取下身上的布衣袋,拿出三片绿叶递给朝白,和车内的他。他也与此同时地拿出三片绿色叶子递出来。她却急忙使劲打落他手中的绿叶,将自己其中一片塞进他的嘴里,立即转身将另一片塞到朝白嘴里。
    办妥后,她坐着喘着气,然后道“绿苏子虽然可以抵制雾瘴的毒气,但这个时候寒气太甚,雾瘴凝成了小水珠,所以绿苏子要用银针蘸点小粉刺破,是它具有吸收水珠的效用。”
    似乎没有人听她的解释,朝白依旧望着什么也看不清的前方,抓着缰绳的手骨骼开始作响,她看着感觉胸口被堵似的难受,默默祈求马车快点再快点,尽管她不知道他们在追赶什么。
    她看到了远处隐隐的红光,她看见朝白紧抿的嘴开始微张,两条眉毛变成了长长的一条,她一直看着他的手,真害怕他把缰绳抓得太紧,使它断裂。
    车内的他又开始说话,呼吸浑浊,似乎在尽量压制咳嗽的不平和节奏,他道:“朝白,缰绳抓得太紧了。”
    车内的他是看不见朝白的,这句话是由于相知的感触推理而出的吧。
    火光看起来越来越大,在她眼里,这里或许是一个小城堡,是谁放了把大火。他们停下了马车,他叫她留下。口吻坚决,不容抗拒。
    她还来不及答应或者不答应,他和朝白的身影已经消失,她实在呆不住,也向火光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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