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惊雷  第十六章 归来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6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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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光暗度黄金柳,雪意冲开了白玉梅。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一派欣欣向荣之气。这地处秋明海之畔,与浮云岛国仅一海之隔的南疆小城,此时气候正是万分宜人,春意薄凉,却分外引人思睡。
    夜色未退,一切都还在这初春的薄雾中沉睡,一只小船在人们的睡梦中悄悄靠岸。船还未停稳,就见垂地的厚厚重的布帘被猛地揭开,一个身着明黄色衣裳笑颜如花的女子快步走了出来。
    “啊!”我尽情地舒展着身体,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在海上漂流的一个月中,抬眼便是一望无垠的大海,纵然像我这么爱海的人,在最初的几天新鲜劲过后,也只剩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叫君不凡君不凡呼呼大睡的寂寂无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水手会在出海之前包一些陆地上的泥土。因为在海上那干热咸腥的空气中,泥土的的味道是清新的,是温暖而熟悉的,是充满无限可能与无限希望的。而今,我终于又回到这片土地上,回到这出发时的海岸,回到这祥和平静的南阳小城。三年前与三年后的时光悄悄重合,人的心境却大不一样。
    “在想什么?”
    耳旁传来熟悉的温柔的声音。想到这样醉人的声音竟然已经陪伴自己度过了三个春秋的轮回,如家人般,不离不弃,我的心不由地就柔软了,连鼻子也隐隐有些发酸。我故意背对着君不凡,不想让他看到我眼中朦胧的景象,否则,他一定又会笑我比樱桃还小孩子气。不凡,我想告诉你,我真的不再是那个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从离开浮云岛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长大了。
    每一只幼虫都想化成一只美丽的蝴蝶,可并不是所有的幼虫都愿意经受变成蝴蝶的过程。成长,难道就是一种不可逃脱的疼痛么?
    我微笑着回答:“在感受这陆地的天,陆地的水,还有这陆地的空气!”
    “那么,和海上的相比有什么不同?”
    “嗯…这里的天是有尽头的,天的尽头是一户户人家;这里的水是清澈甘甜的,有灵性的水能孕育灵杰;这里的空气是祥和的,升起的炊烟充满了家的味道。一切都是熟悉而又名陌生的!”我回头看向君不凡,缓缓说道,“不凡,你不会知道,当随云大师让我去寻找七个神器担负天下时,我的心就如这苍茫的暮色一般,垂死般的灰暗,天地渺渺,千头万绪,连线索都不知去哪里寻找?苍生的重担,变革的重任,我又如何担负得了?”
    “随云大师说‘荣华富贵,不过黄粱一梦,生老病死,也只在弹指一瞬。万物生死循环,苍生皆苦,但天上流云不息,亦卷亦舒,花开花谢,周而复返。’人各有其道,不强求,方可在因果的轮回的顺势中求得一份真自我。肩天下者,首先要肩负的就是自己这颗沉重的心。舒云,你曾说‘任世事变迁,沧海老桑田,吾自看云卷云舒’,所以你不是早已看开了么!”
    “是啊,我骨子里还是有一股豁达之气的,天塌下来也自有人顶!不过,”我无奈的皱皱眉,“你怎么也说起这些故弄玄虚的话来了,连说话的语气也和随云大师有一拼!”
    “哎,有么?”他笑着看向海面。
    那里,一缕金色的光芒如一支金灿灿的羽箭,从天与海相交处飞射而出,瞬间划破了昏暗寂寥的苍穹。紧接着,一轮燃烧着的火红火红的太阳徐徐升起,天地间顿时温暖而敞亮起来,就好像人心中不竭的希望,昼夜轮回,一年又一年,也燃不完,烧不尽。
    “樱桃她们还在睡啊!”我凑近不凡,揪揪他的袖子,“要不咱俩先下去转转?”
    “谨遵小姐之命!”他转身“刷刷”掳了两下袖子,笑嘻嘻地向我行礼。
    “君跟班不用多礼!”我一板一眼有样学样地回道。
    相视而笑,看到的是身后蔚蓝的天空,还有天空下专注坚定的眼神。
    随云师傅,舒云回来了!我一定会找到七个神器,会找出我想要的答案的!您要睁大眼睛看着我呀。对着起伏的海面,我在心底默默祈愿。
    “我记得这南阳城虽小,地处沧寥国最偏远的东南部,可此地夹杂在镰仓国与浮云岛国之间,是三国的交通枢纽,往日商旅南来北往不绝,集市也热闹非凡,怎么今日这么冷清?”我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紧闭的门窗,疑惑地问道。
    “确实奇怪,看样子最近这里并不太平,你我还是小心点好!”君不凡说道。
    “你听,那边好像有什么声音!”我蹙眉低声说,“咱们去看看!”
    “嗯”说罢,君不凡拉起我一个纵身跃上房顶,在鳞次栉比的房屋间穿梭跳跃。这种夹带式的轻工,我已经可以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坦然地接受自己笨拙的事实了。没办法,纵然我有晓云和随云大师留下的深厚内功,却使不出一招半式,连最为基本的轻功也把让教我轻功的一向好脾气的君某气得吐血。唉,痛苦啊!
    一阵云里雾里后,我和他停在了一棵郁郁参天的古木上面。声音就来源于树下。树下一圈圈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看样子像是城中的百姓。也不知他们在叽叽喳喳指手画脚地议论着什么,只见那一张张或笑或忧,或嗔或怒的面孔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中央。“呀!”我连忙捂住嘴。因为那里——高高的木柴堆上吊着一个衣着华丽神色凛然的妇人,而垛前哭天抢地的跪着五个泪雨如注的少女。
    “怎么回事?”我用眼神向不凡询问。他只严肃着脸向我摇摇头。此时,一个锦衣华服,略有些驼背的中年男子拖着沉沉的步子缓缓走上前来。他眉宇紧蹙,挺着一张胡子拉碴的苦瓜脸,鬓角的几缕碎发在风中瑟瑟颤抖,让人看了喉咙里都泛苦水。只见他向众人叹道:
    “众位父老乡亲,街坊邻居,我乃前任南阳城知府阮中郎,缚于柱上的是贱妾邓氏。邓氏嫁入我阮家八年有余,为吾产下五女,却至今一子无出。阮某上承祖宗荫庇,中肩兴家大业,万不可断了这阮家香火,故而今日忍痛休妻!”说罢,竟有些哽咽起来。
    真是越听越糊涂了,我不解地悄声问不凡:“这个人也太奇怪了吧,既然正妻无儿,他再娶一个不就行了,何必这么兴师动众地休妻呢?”
    “舒云你有所不知,休妻在沧寥可谓是见怪不怪了。此国有一道特殊的法令,规定帝王只可有一后,二妃和四个贵人,取七星祥瑞之意;朝中一二品官员可有一妻二妾,其余官员只可有一妻一妾;平民百姓则只准有一妻。相传沧寥开国之君及其宠爱其后,以致帝后共同执掌朝政。这条独一无二的法令就是由皇后提出并拟定的。”
    “哦,也就是说,阮中郎昔日贵为知府,想来夫妻二人感情甚好,所以没有娶妾。而今没了官阶,想要再娶,便有休妻这条路了。”我点点头,又不禁摇头叹道,“古人果真迂不可化,想要儿子,养个私生子,对内说抱养对外说亲生不就结了嘛!这阮中郎可够老实的!”
    “私…生子?”
    糟…糟了…不小心说漏嘴了!我偷偷瞄向君不凡,希望他没有参透我略有些小小邪恶的本质。只见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对我了然地一笑。咦,我怎么感觉有些冷。
    只听那阮中郎又道:“吾意在休妻,无奈妻子邓氏誓不相从,宁可一死,也不答应被休。唉,迫不得已,阮某只能效法祖制施以火刑。”说到最后,老泪纵横。
    “烧死她,烧死她!”底下竟有许多百姓应和着呼喊。
    “什么,不答应就要被活活烧死!”我愤然,“这还有没有王法啦!这些人难道没有同情心吗!”
    “冷静一些,舒云!听我说,”君不凡一把按住想要冲下树的我,低声说,“阮书郎的做法是有法可依的。首先,百善孝为先,无后乃第一大过,连生五女已被当地人视为不祥;二来,夫为妇纲,身为人妻断没有以死逼迫夫君的道理;再者,火刑有史可循,沧寥历来都是以火刑来处决这些不祥的妇人的。”
    “哈哈…‘无后乃大过’…‘三纲五常’…”我轻蔑地笑着,“不凡,你也这么认为?”
    “你以为呢?”他冷冷地说,不答反问,嘲意尽现。
    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心痛谈不上,感慨却有万分。但是渐渐的,心中的阴云被就一种温暖驱散。还好,他不同。还好,他不在意。
    “不凡”我回眸对他灿然一笑,道,“我想,我有办法了!”
    目光转回树下,那里正上演着一个悲剧,不过,它即将改型为一场悲喜剧。
    “邓儿啊……”只见那阮中郎双目含情,面露泣色,悲痛地颤声说道,“你要走好啊!”
    “切,不舍就去阻止啊!”对这种男人,我嗤之以鼻。
    “老爷!”那妇人含泪微笑,“邓蝉生是阮家人,死是阮家鬼,求老爷原谅邓蝉这份固执,日后好生照料女儿们,如此,邓蝉便死而无憾了!”
    “烧死她,烧死她!”
    “不要烧死我娘,爹爹,不要烧死娘!”
    “娘,你不能死啊!”
    “娘,别丢下女儿们啊!”众人一拥而上,异口同声地呼喊,而五个女孩哭得梨花带雨,悲悲戚戚。
    “呵呵…呵呵……”
    在这一片嘈杂的喊叫声中忽然传来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众人东张西望,四下探看,却找不到声音来源。
    “嘻嘻,各位是在找我吗?”我坐在树枝上故作乖张地笑道。
    四周瞬时静了下来,我睁大眼睛好玩地看着树下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的人们。最后还是那个那个阮书郎向前一步说道:“在下阮书郎……”
    “嗯,嗯,我知道你,方才你说过了!”我点点头,颇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罗罗嗦嗦的介绍。
    “呃,”他明显尴尬地一顿,然后不得不再次仰起脖子凑上前问道,“在下有一事不解,方才姑娘因何而笑?”
    “咦,你问的好奇怪!”我循着电视剧中黄蓉的语气和声调,一脸不解地问,“有喜事难道不因该开心地笑么?”
    “喜事?”那阮书郎不解地看着我,连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敢问姑娘,不知这喜事是谁家的喜事?”
    看着那“老头”的怪模样,我差点笑场!清清嗓子,我天真地说:“嘻,你可真怪,这喜事当然是你的啦!”
    “这…阮某有何喜之说?”阮书郎恭恭敬敬地向我行了一礼,又说,“还请姑娘明示。”
    “呵呵!”双手一撑,我旋然落下,直径地朝人群中央走去,所到之处,自有人为我让开一条通路。我扶起跪在地上的五个小女孩,然后,不顾众人的惊讶,跃上柴堆,剑光一闪,缚着女子的绳索应声而断,在人们来不及反应之际,携那妇人一同跃下,瞬间来到阮中郎面前。我挑衅地朝树上的身影望去:哼哼,怎么样,我还是从随云那里学了点真功夫嘀!
    “姑…姑娘…你…你这是干什么!”阮书郎颤颤地指着我。
    “你这阮书郎真是眼拙,竟看不出这个女人是你们阮家的贵人,还要将她活活烧死!”我埋怨道,“还好有我!”
    “这…这话从何说起啊?”
    阮书郎瞪着眼,胡子一动一动电的。看着他的滑稽样,我差点笑出来。
    “咳咳,”我压低声音说道,“古语有言‘中郎学富单传女,伯道官贫更少儿’说的就是古代的两个故事。古时有一位著名的学者,做过中郎将的官,他只有一个女儿,可谓‘后继无人’,但他的女儿却成为了有名的才女。古时还有一个人,姓邓名攸,他做太守时,遭逢战乱,他为了保全全城百姓迫不得已地将自己的儿子丢弃了,从此他就再没有儿子。
    ”姑娘,”那阮书郎一听这些故事,脸刷地便阴沉下来,喝道,“姑娘莫不是要咒我阮家无后!若是,阮某虽不再是知府,却也不会放过你!”
    “哈哈,”我大笑,“你这个木鱼脑袋,我这是在向你报喜呢!中郎虽无儿,女儿亦可扬名于天下;邓攸虽丧子,确保全了全城百姓,功遗千秋。所以又说‘中郎有女能传业,邓攸无儿可保家’,况且‘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作门楣’,女儿嫁一个好女婿,也可为娘家撑撑门面。所以说,邓氏是你阮家的贵人!再者,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多好,非要闹得生离死别,流血流泪干什么!”
    这一番说道令阮书郎陷入了沉思。
    “哼,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在这里胡说八道!老阮,别轻信了她!”
    “就是,快滚出去,滚出去!”人群中有人大叫。
    “哼,”我冷笑着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高举着冷声道,“我是谁?看看这块玉佩就知道了!”
    “切,一个破玉佩有什么了不起!”有些人颇为不屑地说道。
    此时,一位花白了头发的老人在人们的搀扶下从人群中走出,所过之处,人群自然开辟了一条大道,其威望可见一斑。那老者来到我跟前,二话不说就直直躬下身来,吓得我连退三步。哎呀呀,折寿哪,我还不想早死呢!只听那老者哑着嗓子说:“不知是浮云国仙子降临,老朽有失远迎啊!”仙子?我疑惑地抬头,可老者严肃恭敬的眼神倒不像是在开玩笑。原来随云大师给我的这个玉佩这么有用啊,原先我只是想说这玉佩是广灵山中得道高人送我用来点化世人的,毕竟广灵山是众所周知的仙山嘛。众人一听,立刻没了声音。我微笑着扶起老者,“无妨,就请老人家做主命阮书郎放了这个女子吧。”
    “老阮你就此作罢吧!”老者劝道。
    “爹爹,爹爹,娘是家里的贵人啊!”
    “求爹爹不要烧死娘了!”
    几个女孩围在阮书郎身边,哭着哀求道。那阮书郎干涩苍老的眼中也有了湿意,他缓缓蹲下,颤颤地抚着跪在四周的女儿,然后又抬起头望向一旁早已泪眼模糊的邓氏,接着重重地点点头,道:“天道吉言,邓儿,你是我阮家的贵人啊!为夫让你受委屈了!”说罢,老泪纵横。
    “老爷!”妇人喜极而泣。合家团聚,实为人生一大幸事!众人也纷纷上前向阮中郎一家道喜。
    “咦?那位姑娘呢?”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那女子不知在何时就已经没了踪影。
    “少主,时候不早了。”
    街边的酒楼上,一位身着锦织赤色长袍的男子慵懒地斜倚在栏槛上,迷离着醉眼,遥望着女子离去的方向,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站在身后的侍从惊诧地看着男子唇边的笑意,心道:自从少主掌管唐门以来,许久都未这样笑过了。
    “真是…有趣的女子……”举起酒杯,吞下这细碎的呢喃,男子笑意尽敛,冷声道,“千里,回山庄!”
    “是!”那名为千里的侍从看着少主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再说这位众人费力寻找的人。此刻,这小女子早已在遥遥百里之外,欢笑着,自由地呼吸着属于大地的空气。
    “舒云!”
    “什么?”我回头问道。
    “以后别随意就拿出那块玉佩,”君不凡严肃地看着我,道,“它的威慑力可能要比我们想象的大的多。”
    “嗯,”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想到浮云岛国在南阳人心中竟有这么高的地位!不,或许不止是南阳人,整个天和大陆金额能都将之奉为仙岛。这浮云岛国到底有什么来头?”
    “不清楚,江湖上似乎也很少有浮云岛国的传言。”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烦心事先丢开,别浪费了眼前这大好的春光!”
    “有道理,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我怎么没有听过那些古语呢?”君不凡笑说,眼中调侃之意十足。
    “当…当然是因为你学得不到家呗!呵呵!”我颇有些洋洋自得地看着他。笑话,东晋的故事你怎么会知道!虽说浮云藏书千千万,这三年来除了医书外,我也杂七杂八的读了不少,可还是比不上君不凡。除了医术,其他都居于人下,我实在不甘心呐!没办法,我只好用现世的知识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喽。
    “是你那个世界的故事吧!”温柔的声音传来,“动听”得我直磨牙。
    “哼!”我扭头不看他。
    “哈哈…哈哈……”某人在一旁笑得没心没肺。
    正是,道旁梅柳烂春晖,心似百花开满围。韶华不知流年愁,一曲高歌一壶酒。那时的我,永远也想不到,那一路上的欢歌笑语竟成为今生最奢侈珍贵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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