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春雪和尘落  第二十五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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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春三月上巳日,正是采花踏春好时节。
    檀山位于盛京南面。盛京所处之地乃是煌河冲击出的平原,故而没有特别高而险峻的山川。檀山不高,不过六七百仞,然而此山方圆百来里遍种竹林与高木,郁郁森森绿意流滚。春季花开遍野,尤其是桃花与梨花;夏季飞瀑流泉,竹间清风袭来,冰凉惬意;秋季枫叶红透层林尽染;冬季大学封山一片霜华。山上流下一泉,名为思仰,泉上又有一亭,名为思仰亭——乃是盛京文人墨客最最喜欢的清幽之地。山腰上还有一寺,名为兰沄寺,香火鼎盛已有百年——向来是盛京礼佛之人之圣地。
    凌霄坐在风驰上,身侧是蜜雪与金基重。这几日乃汉人的三月三上巳日,人们都走出家门,水边饮宴、插柳赏花、男女相会,着实热闹。明日更有游园与灯节,这些习俗凌霄早听母亲讲过,自己亲自看又是另外一番感受了。
    今日她身着男装,天青色的薄羽衣,紫玉色的发冠。她容貌本就丽若天人,修饰后虽已敛了几分美艳,却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蜜雪也随意穿了一套男装,却像个灵秀的小公子。倒是金基重,在马上转着他的小眼睛,四处瞧美人。
    今天檀山上大道基本都被皇族贵戚的车马给占了,他们三人便决定沿着小道从山后慢慢绕上去,倒也惬意。只是金基重因此少瞧了许多美女,心情极度之郁闷。
    透过山林的缝隙,却也看得见山下华盖顶顶,人声鼎沸。许是皇家的车撵也到了,只是不知道今天来了谁?
    盛京局势却有了微妙的改变。一向中立不理皇位之争的安国驸马的公孙仲,已然和容家占到了一边,支持削藩。皇上因此不悦,岳家也甚是惶恐。长沙王也差了许多门客四处游说,倒是西宁王,至今没有任何动静。以不动,方能应万变。凌霄想起那日宫宴,她虽猜不出来龙去脉,倒也有五六分明白,寒由心生。
    记得公孙仲突然与容氏交好之后,金基重兴冲冲的来找凌霄:“今日可有个赌局啦!公主,买端亲王还是买西宁王?”
    凌霄放下手中的书,疑惑道:“买什么?是这样押的吗?他们谁做皇帝和我有什么相干。”她忽然瞪着金基重道:“我这里,你套不到消息的。”
    她虽如此说,心中已经涌动了什么。金基重是渤海国质子,她是瀚海府质子,无论天下怎么变,他们的身份是暂时改变不了,可是谁做皇帝却直接关系到渤海国与瀚海府的安危。
    宣䜣,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不知道西宁王爷是何许人。宣诒,自幼回纥长大,隐忍坚毅无人能比,更有太后与容氏在后支撑。
    她苦笑一下,安静的躲在和祥别苑中吧,吟诗赏月多好。
    待到了兰沄寺,果然人头涌动。
    “容侯爷!”金基重看到门口立着一个烟白色的身影,长身鹤立。他侧着脸正在和一个娇俏的女孩说着什么,那女孩正是他的胞妹容沁。容泫的一个侧脸,仿佛吸纳了檀山的秀美灵气,让人移不开眼光。容沁一身淡粉,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二人并立,夺了所有人的光芒!
    容泫闻言转身,看见金基重,凌霄与蜜雪,领着容沁打招呼。容沁看着凌霄,笑道:“刚才瞧着这位公子好眼熟呀,如此丰姿,我却从没听过盛京中有这样一位佳公子。原来是哥哥老在我面前提起的凌霄公主。”边说,边和容泫挤眉弄眼,其态可掬。
    容泫笑道:“沁儿,那日在宫宴上你也是见过的。”
    容沁细细打量了凌霄道:“哥哥,那日人那么多又乱,我没仔细瞧。你有没有发现她像一个人?——她长得有些像哥哥你的谌姐姐!”
    她口无遮拦,容泫却已变色,金基重也是有隐隐哀痛之意。凌霄笑道:“谌姐姐是谁?”
    容泫抢道:“一位故友。”
    容沁忙忙补充道:“谌姐姐可是一位只可天上有的佳人!才华满溢,沉鱼落雁也不为过!只是她红颜薄命,早已故去。”她瞧着容泫脸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凌霄道:“我何德何能,如何和这位奇女子比?容小姐过奖了。”
    她告了辞,带着蜜雪自行入寺了。留下暗暗后悔的容沁,垂涎容沁美色的金基重,还有面无表情的容泫。她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情绪……生气么?谌琬是容泫心爱的女子,可她,偏不愿意别人拿她比谌琬!她是她,谌琬是谌琬……谌琬是容泫心尖上的人,他的未婚妻;而她,只是一个客居他乡的质子。没得比。
    她绕着兰沄寺走着,蜜雪被那香火熏得难受,只盼着赶紧下山。凌霄却踱向内庭,便听到一阵诵经声:
    “……我今于中夜,当入于涅槃。汝一心精进,当离于放逸,
    诸佛甚难值,亿劫时一遇。世尊诸子等、闻佛入涅槃,
    各各怀悲恼,佛灭一何速。圣主法之王,安慰无量众,
    我若灭度时,汝等勿忧怖,是德藏菩萨,于无漏实相、心已得通达,其次当作佛,号曰为净身,亦度无量众。……“
    她倚着栏杆,听那庄严的佛经一字一句念着,出神不语。
    “蜜雪呢?”她问身后的容泫。
    “容沁带着她去吃斋菜了。”
    “你随我来。”他却往兰沄寺的更深处走去,似乎对兰沄寺了若指掌,走得极快。
    兰沄寺的后山,原来是一竹林。竹林中,立着一个小小的墓。墓碑上游龙矫健的字写着:爱妻谌琬之墓。是容泫的字。墓上还添着花与斋品,虽说这里竹叶潇潇,这一小方墓地却是十分的干净整洁。
    枯坟埋芳骨,红颜多薄命。容泫静静看着那方墓,眼神温柔婉转,凌霄有片刻的失魂。她想得出谌琬是什么样的人。
    容泫转身,并无悲恸之色,只是苦笑一声:“她就是谌琬,我的未婚妻。”
    凌霄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但更深的,是点点的心痛,痛得她莫名其妙。
    “她是前阁老谌老的孙女,谌老是我的老师,我同她一起长大。……我和她十四岁订亲,她死于十六岁,是自尽。谌老得罪了当今太后与皇后,他力主压制外戚制其手脚。谌家男丁流放,女眷为奴。谌老刚出盛京便死在路上,谌琬自小由祖父抚养,一则伤心,二则她性格刚烈,如何愿意做官奴任人践踏。便在得知祖父去世消息的那日,举身付清池。”
    容泫的声音那么平静,又是那么空洞。他不是一个会掩藏自己喜怒的人,可是凌霄知道,他是多么小心的在压制自己心中的伤痛。只怕一点点的泄漏,便会溃堤。
    “而那个时候,我被锁在宫中,出不去也救不了她。我连看她最后一眼都来不及。就算我把宫殿拆了出去了,我也依然救不了她。”他苦笑,那么苦,如玉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挥之不去。
    凌霄看他的深情,心下恻然。她没想到谌琬原来是这样死去的,她缓道:“所以你……自此就再不理宫廷斗争,家族仕途?”
    容泫沉声道:“虽不死我害死了她,她也是死在容家的手上!……”
    “对于他们来说,人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与感情,都是活该为权利牺牲的。琬儿死的那天,我觉得,我的心也随之去了……她那么美好,那么干净,就这么被生生逼死。我千方百计的才寻到了她的骨灰。她喜欢兰沄寺的竹子,我就在这里给她立了个坟。让她日日夜夜与竹林古寺相伴……”
    凌霄幽幽道,“谌姑娘性格刚烈,正合适了这里的竹子。”
    容泫看着凌霄深邃的眸子,那个眼神里有痛苦,有不舍,有愤怒,也有温柔……“你和她……都是外柔内刚,才情纵横的女子。可是,这个世道容不得刚烈的女子。”
    凌霄别过头,嘴角冷笑“我不是她。也不像她。”
    容泫道:“你当然不是她,我也不会让你像她……”
    “你能掌握的又有多少呢?”凌霄不再看他,“我能依靠的唯有自己,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我还要回回纥见父王母后。不劳丰庭侯废心了。”她转身走了,却听见容泫在他背后道:“过些时日,我即将赴蜀……”
    凌霄快步走着,她很难过很难过。原来在容泫心中,她也不过是谌琬的一道影子罢了。心为何如此之乱?雪夜的屋檐是假的,笛与琴的合奏是假的,踏雪寻梅也是假的……凌霄,你为何如此傻呢?你身份特殊,就不该有非分之想。与他虽是至交好友,却不能有半分不该有的心思!为尉迟,你难过得还不够么……
    春花正好,草长莺飞,凌霄却觉得冰冷。
    被香客拥挤着,她逆着光看寺庙殿堂正中的佛祖,拈花微笑,如此的安淡平和,仿佛能抚慰时间一切伤痛与苦孽。红尘扰扰,她转身,光影洒在她的背影上,天青色的光辉仿佛是天生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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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一章打算了结和泫的纠结。。米想到,我竟然拖沓了那么多!
    偶要去睡觉了。。明天上二十六。我恨宏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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