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成功的人，在很大程度上，运气很好。
    白云翻着手里的账册，身旁立着的是富宝等十位浣仙庄的管事。
    能成功的人，除了运气好，恐怕少不了厉害的手段，不然运气就会变成厄运。
    在白云正式接手浣仙庄之前，归有涯对她说，“白云，浣仙庄的深浅恐怕你也猜到几分，不过我还是要多嘴几句。浣仙庄里有三个人你不能得罪还得时常留心，会名乡、延年院和撷善处这三处院落的主人；来浣仙庄的客人中，最需要好好招待的便是一位自称千鹤的人；浣仙庄外，平棠王府，利税司，你要曲意逢迎；再有便是笑语茶楼，你要战战兢兢地讨好。”
    富宝讨好地靠过来，问道，“白云姑娘，你看这账……”
    白云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富宝以为白云没有听见，又问道，“姑娘？”
    白云微微转头，看来富宝一眼，依旧不说话。富宝又要再说，却是旁边另一个人拉了拉富宝的袖子，“庄主，小的们账做得不好，如果有什么写得不够明白的，请庄主指出来，小的们马上改。”
    这个人倒是比富宝乖觉，白云看了他一眼，微不可差地点点头，而后说道，“钟管事言重了。”对于账册中诸多的专业用语，白云一头雾水，但即然已经成为浣仙庄主，她便要拿出足够的气势和手段来驾驭这些人，同时，绝对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弱点。她轻轻合上账册，放在桌上，“诸位辛苦了，今日先到这里。明天一早再议。”
    记账一科，一直是父传子、师传徒，白云在街上找了一圈也没有一个愿意教她看账的人。如果随便拉个懂账的人来给自己做管账先生未尝不可，不过她是万万不愿如此的。
    一筹莫展地回到回风院，居然看见马斯正在扎马步，而聂从容在一边颇为不耐地指导，“你怎么就这么笨呢？腿，弯下去，哎呀，肩怎么又斜了……”
    这两个活宝。白云微笑起来，心情也好了一点。
    “白云回来了。”看到白云，马斯马上收工，跑到白云面前，一副等待出门的大姐带糖豆回来的乖弟弟模样。
    “白云，怎么样？”
    白云摇摇头，微笑也缓缓褪了下去。
    “白云，我虽不知你要做什么，”马斯的右手搭在白云左肩上，“不过，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帮助你。”
    啊？
    不止白云疑惑，聂从容更是一脸讶异。
    “你是我的仇人，我一定会报仇，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先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白云侧脸便可以看见压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那只模样丑陋，动作也不会灵活的手。这只手的主人说，他会报仇，但在报仇之前他会先报恩。
    曾经云中月比邻，而今与蒿同为伍。命运最残忍的地方，不是将你直接投入地狱，而是先将你捧上天堂，再将你投入地狱。而令白云震动的是，这个经历过天堂又经历过地狱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如此认真地说，他要在报仇之前先报恩。如果一个人伤害过你，之后又对你很好，你能原谅他之前对你的伤害吗？你能先报恩再报仇吗？白云不能。白云并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她甚至可以为了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而不去报仇，但是她绝对没有办法对自己的仇人报恩，即使那个人在后来对她非常非常的好。
    对上马斯清明一片的眼睛，白云觉得自己非常想痛哭一场。这个个头只比自己略高的男孩，这个年龄比自己小的男孩，在对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人说，他要先报恩。
    本应该感动，白云也的确感动了，但是，在白云的心底却并没有因此变得温暖起来，她在想，这个人可以信吗？
    她如同被震撼一般，怔怔地看着马斯。
    是什么让马斯改变了呢？白云看得出不久前马斯对自己，虽然不再是初时的愤恨，但也绝对不是毫无芥蒂的。迷慕、感恩混杂在仇恨和不解之中，他似乎很是煎熬，今日怎么突然云淡风轻？
    “你不必太震撼，”聂从容将马斯的手自白云肩头拍落，“白云，你进屋去吧，别妨碍我教徒弟蹲马步。”
    狠狠瞪了一眼最会扫人兴致的聂从容，再转回头来看着白云，“白云，我即然报恩，就会付出我全部的忠诚，归有涯说你的目的不是为钱，我听了很开心，不过现在，即使你只是为了钱，我也一定会付出全力助你。”
    白云木然地点点头，她还是没有想明白马斯发哪门子疯。等等，这个想不通，另一件事情却可以问，“马斯，你的报恩到什么时候结束？”
    马斯的眼角露出了少见的狡诈，“这个，就看我心情了。”
    “这样白云多没有安全感，得随时防备着你反噬。”聂从容又不甘心地再次打断马斯的“表白”。
    “白云救我性命，我若要报恩，便得还她一命。如果她遇险境，我能救她一命，也便了结了，不过白云何尝会让自己陷入险境？再说，即使陷入险境，以我的能耐，如何能救得？”马斯笑了——好像伤口的血痂都褪了，虽然还留下了疤痕，但是那已经不再让他觉得痛了，因此他不再在意了——真是有够刺眼的笑容啊，那些伤痕还在昭示过往，但脸上那笑，却无伤无罔——究竟是什么事请让马斯有了改变？
    白云诚恳地说，“如果有你的帮助，我所为之事，定然可以快很多。”他完全相信马斯了吗？没有，但是对于一个直白地宣誓效忠自己的人，她准备给彼此一个机会，她非常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帮手。而实际上，女人的直觉已经告诉她，马斯根本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多谢你，马斯。”
    接下来，白云告诉马斯她正为账册头疼。马斯爽快地接下了这个难题。
    隔日，马斯早早出门，想办法寻人学账去了，而白云正准备去笑语茶楼坐坐，然而她还没有出门，就见富宝巴巴地跑来回风院，“姑娘，姑娘，不好了，庄子里乱起来了。”
    白云迎出来，“出了什么事？”
    “庄里各房各院的，都聚在仙境，说是不相信归庄主走了。”富宝管事说得真够客气的，那些人分明是不承认白云的庄主地位。
    “带头的是哪几个？”
    “啊？”富宝愣住，他只看到大家都聚在仙境之中，群起而闹，哪里有什么带头的。
    “聂，你去看看到底是哪几个人带头的。富宝你再跟我详细说说，他们都怎么说的。”
    不能为人接受，白云早有预料，以富宝为代表的管事们，都称白云为“姑娘”，而非“庄主”。浣仙庄虽然是烟花之地，但从未出现过女子担当庄主的事情，一来因为浣仙庄与纥仪政权高层素有联系，二则甚少有女子愿意承担浣仙庄主的责任。此刻庄里有人闹事，不能排除有人想乘此时机改变浣仙庄的权力构成，当然这也是检验白云是否适合担任庄主的大好机会。
    不久聂从容便回来了，“白云，会名乡和延年院的主人是带头的，其他人多是跟风，撷善处的主家冷眼旁观，但我猜测，他才是真正的带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