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宫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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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月亮如一弯银钩似的挂在东边的夜空上。自我沐浴完毕之后,除了南薰殿门口有两名站岗的侍卫之外,再没有一个人出现在这儿,殿内外都异常地安静。我从更衣后便一直躺在软榻上等着皇帝赐下的毒酒,心里十分平静。
终于殿外传来了脚步声。来了。我心里暗想。
小宫女推开殿门,在殿内点上烛火,还了室内一片光明。高力士领着四个老太监前来宣旨:“白叶兰听旨。”
不是已经下旨赐死了吗?还宣什么旨呢?我从软榻上坐起来,静静地看着他们。
高力士见我没有跪下领旨,眉头一皱,也没多说什么,径自宣读圣旨:“白叶兰乃皇族贵胄之后,秽乱宫闱之事也非自愿,朕念其年幼,着免其死罪,处以宫刑。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宫刑,在古代刑法中,是肉刑中最重的。所谓“男子割其势,女子闭于宫”指的就是这种刑罚。受刑者不但肉体痛苦,而且心灵受辱。李隆基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了想,笑了出来。这个道理太简单了,目前我是太平公主唯一的嫡子长孙,杀了我会引起朝中的某些老臣的非议;不杀又怕公主的旧臣利用我趁机作乱。对我施以宫刑,性命虽然还在,但已经是个不能入道的废人,对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来说已经不具备夺取天下的价值。他这招使得真够高的!也够阴损!
高力士读完圣旨接着说:“公子,陛下说了,公子受刑之后,在国公府养伤百日。待伤势稳定后,着公子即刻离京,如无奉诏,终身不得入京。”说完,他便示意两个老太监过来押我。
我站起来,阻止他们碰我:“不必了,我自己走!”
南薰殿的大门已经敞开,高力士率先走在前面,四个老太监将我围在中间跟在后面。出兴庆宫的路必经沉香亭,远远地便看见两个人影站在亭子里。是敬之和林福。只见他双手抓住亭子的栏杆,目光紧紧地追随着我。距离太远了,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我能感受他内心的痛苦。林福亦步亦趋地紧跟他,防止他做出不理智地事情来。
记起小时候跟妈妈学唱的李商隐的《无题》,我高声唱了起来: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那歌声唱者伤心,闻者流泪。我凄然绝艳地笑开了,敬之,再见了,好好保重自己!今生但求再见有期。
实施宫刑的房间名为“蚕室”,也就是最早的无菌室概念。室内没有窗户,温度较高,在房间的正中央放置着一张类似手术台样子的床,旁边的桌子上整齐的摆放着手术需用的各种工具。
两个老太监将我按倒在台子上,让我半卧仰躺着,然后将下腹及双股上部用白布扎紧、固定。其中一个老太监端着一碗药汁送到我嘴边,说:“喝了吧,呆会就不会那么疼了。”
我顺从地喝了。这麻醉汤很快就起了作用,我有些迷迷糊糊地睡去。但还是感觉到有一个抓住了我的双手,一个人用力按住我的腰部,一个人褪下我的裤子,一个举起先前放在桌上的那把呈镰状弯曲的刀子向我的下身挥去……
“啊……”痛,生不如死的痛楚,由下身快速传遍四肢百骸。我无法抑制地凄厉地叫了出来。我痛得晕了过去,另一阵疼痛地袭来又使我略微醒过,再又疼晕了过去……如此反复几次。满头的黑发濡湿凌乱,全身的衣服被汗水浸湿透彻,黏糊糊的贴在身上。
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人说:“回高公公,叶兰公子施刑已毕。”
“好,你们且照顾着。杂家去回禀陛下。”
“是,送高公公。”
这时,两个老太监把我扶下台子,一左一右地架持搀扶着我在室内遛了两个时辰左右,才又将我放在台子上横卧着休息,并将我的双手、双脚用镣铐牢牢锁住,使我无法动弹。此刻的痛楚稍微轻了些,但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不那么清楚了,总是模模糊糊的。有人来,有人走,但没有人跟我说话,也没有给我吃东西或者喝水。我独自无助地躺着忍受着身体的痛苦。约摸三天之后,为我施刀的老太监来看我,见我能顺利排出尿液,便命人把我抬出了蚕室。
出了皇宫,国公府的马车在宫门口等着。
“公子,公子……”
是白逸的声音。我努力地挣开眼睛,模糊地看见他的脸:“白逸……”
“公子,小的在。”白逸声音哽咽,“您想说什么?”
“你……在哭吗?”我闭上眼睛,气息微弱地说,“别……哭。”
“公子,我没哭。您别说话,好好休息吧!”白逸抓住我冰冷的手,一阵阵温暖自掌心传来。
再醒来时,我已经躺在“清云斋”的大床上了。
白逸喂我喝了点粥,待我精神略好些,跟我说:“国公奉诏入宫三天了,今日还没回来。府中一切事宜都由大管家薛齐代为做主。另外,王爷派了林福来照顾你,他正在外面煎药。”
我一怔,他派林福来了,那他怎么样了?
见我这般神情,白逸说:“小的去叫林福来。”
我点点头。
林福很快便进来了。“公子。”他低着头,没有看我。
他这个样子,让我有种不太好地感觉。“林福,王爷……他可好?”我问。
“王爷……王爷他还好。”林福的声音有些不自觉地颤抖。
我一急,欲从床上爬起来,牵动了伤口,汩汩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床被,我痛得又倒下去,“王爷他倒底怎么了?是不是被我牵连了?是不是?”
“公子,你别乱动。”白逸奔过来,按住我要再动的身体,“林福,快拿止血的药过来。”
林福很快拿了药来,但我拒绝让他们为我上药。“林福,你要是不说,我就不上药。”
“公子,对不起!”白逸突然伸手点了我的穴道,让我无法动弹。“公子,我们先给你上药。呆会儿林福会清楚地告诉你来龙去脉的。”真没想到,他还会这手啊。
林福麻利地为我处理好伤口,白逸才解了我受制的穴道。
林福红着眼睛向我说起他们跳窗之后发生的事情。“那日王爷跳窗出去之后,一直不肯离去,不久便听到皇上下令赐毒酒。接着王爷独自去了花萼楼找皇上,求皇上饶了公子。皇上起先不愿更改旨意,王爷便跟皇上说是他贪念公子的美色,不顾公子拒绝,趁公子病弱体虚强行玷污了公子。皇上大怒,若不是德仪娘娘及时带着丽妃娘娘和太子殿下到花萼楼为王爷求情,王爷只怕也是性命难保。后来皇上下旨,王爷杖责五十,翠微宫禁足百日,十年内未得圣旨不得离京。奴才陪着王爷在沉香亭送过公子后,王爷自行去掖庭局领五十杖责,如今还躺在榻上不得动弹。他知道公子今日出蚕室,便命奴才前来。奴才是阉割之人,照顾此伤比白逸有经验些。”
听完林福的话,我失声痛哭。敬之,敬之,你怎的这般傻!
“王爷还叫奴才转告公子:十年分别,切勿相忘!”林福走到我身边为我擦去脸上的泪水,温言安慰。
我待激动地情绪平复下来,对林福说:“青鸟传书,相会有期!”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福与白逸全力悉心帮我恢复。每次上药和抻腿是我最痛苦的时候,常常疼得冷汗直流。最重要的是抻腿,每抻一次都痛得心肝碎裂、浑身发颤。林福说这对受刑的人来说是必须的,否则可能导致腰佝偻,一生都不能伸直,所以我只能忍受这种剧痛。
自我回到国公府养伤,薛崇简便一直被皇帝留在宫中。这期间,除了白逸、林福和来送药和食物的薛齐、薛钟父子再没见过别的人。
秋尽冬来,京城下起了入冬后第一场雪的时候,我的伤势终于痊愈了。这也意味着,我必需离开了。敬之,我等着你!